第98章九十八好多的祖宗
之前盧玳的那聲喊,給眾人的感覺是頭疼耳鳴,眼暈心顫……大概還有難聽。
這聲怒喝,明明是無形之聲,卻讓聽到的眾人都有一種千刃割耳之感,隻是各人的強弱不同而已。
護住兀彖子等人的燈籠,隨著一字一字的傳來,燈籠的光芒明明滅滅,還沒等對方說完,燈籠轟的一聲炸開,躲在裏邊的修士哀叫著被炸飛了出來。
也就幾個修為高的穩住了自己,其餘人大多七竅流血已經被炸死當場,就算現在還沒死的,這種高度摔下去也是死定了。
孫琮驀地抓起古琴,朝著盧玳一拍,古琴轟然一聲炸開。荒龍卻無視古琴的自爆,在盧玳的駕馭下,槍尖旋轉,猙獰的凶獸揮爪咆哮,硬生生穿透了爆炸的中心。但是,荒龍的度多少還是被延遲了一點點。就是這一點點,讓孫琮消失在了槍尖前。
盧玳心中懊惱,可還沒等他將荒龍召回來,消失的孫琮竟然又出現了?
孫琮顯然也沒意識到竟然會生這樣的事情,他臉上還帶著逃出生天的慶幸與得意,結果剛才在哪,現在就有回到了哪裏。盧玳卻哪裏會放過打好機會,黃龍順著剛才的位置,向下一戳,不偏不倚的刺入了孫琮的小腹!
腹部為丹田所在之處,修真者最為緊要之處,自然也是被保護得最仔細。荒龍刺入了半寸,就難以進入。孫琮一咬牙取出一雙寶劍,朝著盧玳擲了過去。他是琴修,剛才那琴是他的本命法寶,不得已炸了琴,他已經是傷了元神。
這雙劍不但品級比那琴查著許多,孫琮之前也沒有仔細煉製過,連操控都有些生疏。且他這一分神,槍尖又進了一分,隨之而來的殘暴真元順著傷口開始在經脈中蔓延。但孫琮也知道如今是拚命的時候,哪裏顧得上這些。
孫琮知道自己殺不了盧玳了,他也沒那個殺人的心思了。他隻想迫退盧玳,或者至少逼迫盧玳把槍抽回去。隨著孫琮手訣打出,雙劍化作兩道飛虹,朝著盧玳刺了過去。卻沒想到盧玳看都沒看,不知道從哪裏飛過來一塊拳頭大的石頭,飛虹快過眨眼,石頭看起來分明飛得極慢,可不知為何,兩道飛虹一前一後都劈在了石頭上。
法寶相擊,至少也該有個火花,但飛虹和石頭的碰撞卻連聲音都沒有。且不是一次兩次,而是一連數次,飛紅亂竄,石頭卻隻是小福地的漂移,偏偏把飛虹擋了個結實。外人看來,倒像孫琮駕馭飛虹專門去砍石頭,而不是砍盧玳。
偏偏這個時候,那個傳音的修士到了。
“盧小友,可要我幫上一幫?”來者是個儒雅青年,一身灰色法衣,烏木簪。更讓孫琮心驚肉跳的是,這人竟然是個劍嬰期的劍修!
劍修比普通修士的修真路更艱難,時間也更漫長。但是普通修士元嬰期之後還有出竅、大乘兩個階段,後邊才是渡劫期。可劍修劍嬰期和元嬰期聽起來類似,實際上劍嬰之後,緊接著就是渡劫。一般劍嬰初期的劍修,就能和出竅期的修士互砍了。
本來盧玳這個元嬰就打得他抬不起頭來,再來一個劍嬰期的劍修。
“我願以心魔血誓誓認二位為主,還請留我一條性命!”孫琮也算能拿得起放得下,知道自己今天再也沒有逃生之理,立刻收了雙劍,哀求起來。
“繞不得他!”盧玳卻哪裏會手軟?
劍修也隨著點頭:“自然。”
“你們……好狠毒的心腸!”孫琮慘叫一聲,揚手扔出一片形似枯黃樹葉的法寶。但就是這其貌不揚的枯葉子,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的盧玳都瞬間覺得不好,立刻收回荒龍!幾乎是同時,石也化成了一座巍峨大山,擋在了盧玳之前。
那枯葉其實是一枚符篆,剛一脫手,枯葉就碎裂開,同時符篆的威力也展現了出來。這符篆是無聲的,隻是以它碎裂的那一點為中心,世界開始變成了灰白色,而這灰白色也開始不斷的向四周蔓延。
當其衝的就是孫琮擲出符篆的那隻手,健康的肉色變成了灰色,下一刻,那隻灰色的手仿佛風化一般,碎裂成了點點細砂。而隨著孫琮身上灰白色的蔓延,這種風化也緊隨而至。
不隻是孫琮,蔓延的灰白觸碰到的一切——樹木、青草、岩石,雖然傷重但是僥幸未死的五羊宗門人,已經死去的五羊宗人的屍體,甚至天上的雲,還有地麵本身,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白色的灰……
隻有石化作的高山,和藤化成的綠色光照,一個巍峨挺拔,一個呂波**漾,並不受這灰白色蔓延的影響。被保護的眾人就那麽眼睜睜的看著範圍外的一切,崩潰坍塌。
當灰白色的蔓延停下,眾人隻覺得自己到了極西的沙漠地帶,隻是這裏沒有灼熱的太陽,看著包圍住廣嵐山門的白色沙海,反而是讓人們從心裏冷。
“讓他跑了。”盧玳看著一個方向皺眉。
“那倒未必。”此刻與盧玳站在一起的劍修笑了一下,手一招,無論盧玳還是旁人,隻覺得眼前一花,劍修手裏已經多了個金色的小娃娃。這小娃娃麵貌與孫琮一般無二,不過隻有巴掌大小,且神色萎靡,正是孫琮的元嬰。
這元嬰麵帶驚恐,對著盧玳與劍修哀哀懇求,但劍修將拳頭一攥。孫琮的元嬰已經重新化作了天地靈氣,消散不見了。
“薑還是老的辣。”盧玳對著劍修行禮,“顧前輩,你怎麽找來了?”
原來這劍修,正是與盧玳在大天魔修羅洞天裏並肩作戰,之後有主動將離開名額讓出的劍修顧帆。至於臉盲的盧玳怎麽認出來的?——盧玳不認識臉,但並肩作戰這麽長時間,顧帆的劍意,盧玳可是認識得清清楚楚。他傳聲的時候,盧玳就意識到是誰了。
“我也是廣嵐山門的長老,自家的地方,當然要找來?”
這還不好明白?顧帆這散仙是入了廣嵐山門了,這事想想可能想還是很大的。祖師爺徒黎在大天魔修羅洞天惠及的修士頗多,在那種環境下生死與共艱難生存下來的眾修士們,他們的情誼是遠尋常的。再加上打打殺殺的時間長了,想找個地方安頓下來,也是很自然的事情。
不過這麽一想,祖師爺哪去了?
“徒黎祖師爺呢?”
“真是個急性子。”顧帆笑了笑,從懷裏掏出了一顆中間有洞的玉珠子,朝空中一丟。
珠子停在半空中,一閃一閃的起光來。這情景弄得心裏毛的廣嵐山門眾人也轉移了視線,好奇的看過來。荊岑正想過來問自家師弟到底是怎麽回事,還有另外那位八成也是老仙的大能,為何他剛才稱“我廣嵐山門”,一看這情況,也不問了。
那顆玉珠子在空中閃爍了大概半盞茶的時間,在它旁邊,無端端又有一點玉色光芒亮了起來,這點光芒所在的地方空氣一陣扭曲,一個漩渦憑空出現,漩渦的那頭正站著另外一位手握玉珠的修士。
“還是顧師兄運氣好,我竟然是跑到浦黎西洲去了,這裏正打得厲害。”這修士邊說,邊跨過漩渦,他一過來,那漩渦也就關閉了。
“張師弟,浦黎西洲打得厲害?”
“正是。”這位張兄與顧帆說著浦黎西洲魔災的事情,這邊的廣嵐山門一幹人等既震驚於竟然見到了這些能以一己之力跨越五洲的修士,又覺得這浦黎西洲的魔災聽著耳熟,繼而又大驚,即是說其實魔災並未結束,而是換了地方嗎?!
他們這驚了又驚,沒想到天空中接二連三的有更多的玉色亮起,於是緊接著又更多的修士手握玉珠通過漩渦,從各種各樣的地方走過來。
“師弟……”荊岑悄悄碰了碰盧玳,“這是怎麽回事?”
今天一個元嬰老仙過來,荊岑就以為要麵臨滅門之禍了,結果……又來了一個自稱廣嵐山門的劍修,看樣子修為也不比師弟低,甚至還要高。這現在出來的一個個,反正荊岑是沒一個能看出來修為的。
“好事。”
“師弟,這些前輩的修為……”
“都在我之上。”聽他們言談,盧玳大體猜到都是誰了。這些都是與盧玳曾經並肩作戰,而且之後選擇留下的的散修們。能戰到最後的,修為最低也是半步元嬰,盧玳是特例中的特例。他們在大天魔修羅洞天裏打磨心境,厚積薄,無一例外都是一出來就跨越大境界,甚至大多過了小天劫就是元嬰中期的,還有一兩個是元嬰後期。
現在在場的,最低也就是盧玳這個元嬰初期了。
雖然有個心理準備,荊岑聽盧玳這麽一說,還是瞬間心裏一抖。
沒辦法,窮門派長大的,突然一下子看見兩位數的元嬰老仙……這就凡人的赤貧之人,突然在自己家裏看見兩位數的親王顯貴一樣,即使知道這些人並無惡意,但還是害怕。
這時候那群元嬰老仙突然一陣亂,人人都呼:“大師兄來了!”
又是一處漩渦打開,先從裏邊冒出來的是一片洶湧烈焰!
一看這烈焰,眾修士忽然都笑了起來,堂堂一群元嬰老仙,看戲一樣,揣著手朝漩渦的那邊看。那邊炎火之氣極旺,開啟這條通道的修士正在和一頭巨大的妖獸鬥法,透過漩渦眾人隻能依稀瞧見那妖獸的一鱗半爪。
“大師兄這是又跑到什麽地方去了?”
“真不知道該說大師兄的運氣太好,還是運氣太差。”
“這是焰炎鴻獸啊,煉器的好東西。大師兄!別急著過來!你宰了它再說!”
“還真是!這東西周圍必然有火係的異寶,大師兄,宰了它也不用急著過來!記得多找些好東西!”
“對!對!”
盧玳記得,他上次和這些修士們在一起的時候,他們還沒這麽……活潑啊。
一聲如牛一般哞哄的吼叫聲後,妖獸倒在了地上。
“不好!快躲!”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其實他喊的時候,眾人已經各使手段了,不止自己遠遠跑開,每個人還帶了不少廣嵐山門的門徒弟子。
這聲喊還餘音在耳的時候,那焰炎鴻獸就被從漩渦裏扔出來了,焰炎鴻獸果然巨大,怕不是有十幾丈的身形!如此巨獸,這一下子把廣嵐山門壓得房倒屋塌!
荊岑他們幾個金丹硬撐下來的宗門,連個護山的陣法都沒立起來。
“大師兄,你剛剛把我們的宗門給毀了!”顧帆看著這頭妖獸,語氣明顯是幸災樂禍居多。
這邊盧玳也在安慰他家大師兄:“大師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
“……”
不過,有些女弟子已經開始哭了。連續生的事情太多,眾人都被震得有些木呆呆的,根本來不及品味死裏逃生的感覺,甚至都沒反應過來對盧玳與顧帆表示感謝。直到現在看著廣嵐山門成了這妖獸的陳屍之地,他們才漸漸回過味。這些女弟子哭泣也並不都是因為看見自己的家毀了,應該說是百味雜陳。
她們這一哭,嘻嘻哈哈的老仙們終於不鬧了。
“廣嵐山門現任掌門何在?”
“在下荊岑,廣嵐山門第八代掌門。”荊岑是四代弟子,壽命原因,按理說正常的修真門派,應該是掌門的代數比弟子的代數低,甚至低上一二十,一二百都有可能。除非死得掌門太多,更替太快,才會出現這種情況。
顧帆其實早就注意到荊岑了,知道他就是盧玳說的那個劍修的師兄:“不錯不錯,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親傳弟……徒孫了。”顧帆看看盧玳,想起來了盧玳當初就是死活不願意再拜師父。
“這位前輩,在下已有師門,不願改投他人。”
“你和你師兄閑話了半天,正經事卻不說。”顧帆瞪了一眼盧玳。盧玳聳聳肩,當沒看見也沒聽見,“荊岑,我等的大師兄,就是廣嵐山門的立宗之人,廣嵐老仙徒黎。如今,我們正是重歸宗門。”
盧玳這時候注意力在焰炎鴻獸和師父那,看一眼焰炎鴻獸,再看一眼師父。師父現在也是心情複雜,雖然注意到了盧玳的眼神,但暫時不想和盧玳交流——心累,不想更累。結果荊岑滿臉是淚的臉,忽然近距離出現在他麵前的時候,把盧玳都驚了一下。
“師弟,是……那是……祖師爺?”
“是祖師爺。”
“祖師爺……祖師爺……”從盧玳那裏得到了確認,他這金丹期的掌門立刻哭得稀裏嘩啦的,一邊念叨著,一邊反手抓住了語鳩和趙承麻,這兩位比荊岑哭得還凶。尤其是趙承麻,一副老葉子的麵孔,胡子都哭的黏在臉上了。
除了早先就開哭的姑娘們,又有許多門人弟子跟著哭了起來。而且這次哭的,全都是修為高的(在廣嵐山門高的)。因為這些人基本上都是跟著荊岑他們從廣嵐山門過來的,基本上都是四、五代的弟子。
他們是高興,是難過,是委屈,也是放心。
他們是對這個宗門最忠誠的一群人,是跟著荊岑從廣嵐山走出來,一路到現在,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為什麽?不就是因為他們的長輩都死光了嗎?
結果他們的長輩回來了,一回來還回了這麽多,他們不哭才是怪事。
在場的老仙們都是散修,沒覺得這些後輩哭哭啼啼是心境不好,反而很能理解小宗門的艱難。事實上小宗門比散修還要艱難得多,畢竟散修最多帶著一兩個徒弟,來去自由。小宗門一大幫子人,本來就難得到資源,還要諸多顧忌,不但要給大宗門上貢,強勢的散修有時候也會找小宗門割肉,屬於誰都能欺負的受氣包。
這一轉移注意,誰都沒現漩渦裏的人已經出來了。徒黎如今已經不是在大天魔修羅洞天時,那天人五衰,壽元將盡的樣子,而是恢複了年輕的樣貌。
盧玳曾經為了勸他離開大天魔修羅洞天,而訴說廣嵐山門的苦楚,如今看來,盧玳說的還是輕了。他歎了一聲,走向荊岑。
荊岑正哭呢,臉上的眼淚被人抹掉了:“你們祖師爺回來了,別哭了。”
“祖師爺?”
“嗯。”
“祖師爺!”其實現在荊岑已經哭得有點腦袋木了,完全是為了哭而哭,是幾十年來壓抑感情的一次宣泄。該說這場大哭對他,和其他哭出來的修士都很有好處。於是完全被衝動的感情所左右的荊岑,一腦袋就紮徒黎胸口了。
徒黎幾百,不,幾千年都沒人對他這樣過。僵了一下後,也沒把荊岑甩開,反而就這麽站在那,外加不時的摸摸荊岑的後腦勺,拍拍他的背。
看這邊沒自己的事了,盧玳第一時間就湊到師父身邊去了。大徒弟他們苦成這樣,師父正感傷呢,耳朵邊忽然就響起盧玳的聲音:“師父,我比他俊美吧?”
“啊?”
“我比他俊吧?”盧玳又說一次,師父順著盧玳指的方向看去,那貌似是……焰炎鴻獸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