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楚遇在朝中的地位很有分量，畢竟身份擺在那兒，禦林軍便按兵不動，沒有立即進行剿殺，而是派人去到皇宮報信，稟明聖上。

因為全程戒嚴，城中隻出不進，皇宮更是如此。

就連傳話等，也是由太監一層層的遞進去，那些出來執行剿殺令的禦林軍，這段期間也不能再進入宮中。

這麽一來一回，耽誤的時間就不少。

而沈輕舟甚至這個空隙，已經和喬一開始診治。

診治的法子是根據薑漁所說的，把孩子放在城外穢惡之地。

剛好這段時間炎熱，穢惡之地有很多的蚊蚋。待到蚊蚋集其全身，以吮其毒血，毒血被吸幹了，孩子也許能死裏逃生。

算是以毒攻毒。

這個時代，很多醫術不精的庸醫，大多認為天花痘毒發不出，就認為是患者火旺，於是便用寒劑以瀉火，峻藥以攻毒。

但這種做法是錯誤的。

得天花者，體弱者，越是攻毒則身體愈虛，瀉火則毒愈陷，哪怕是不會死的人，以這種救治方式救治，反而會適得其反，加快病患的死亡。

薑漁對天花病毒的理解，則來自於書中：痘閉不出，抱歸求活。

換言之就是，很多天花病人之所以會死，則是因為病毒積於體內，無法排出去，便演變成了毒血症狀，大大增加了死亡率。

而一些得了天花最終卻痊愈了的，則是因為身體機能，體內的細胞戰勝了病毒，使得渾身冒痘，病毒隨著痘排出體內，待到出痘成功了，帶起流膿再結痂脫殼，則能痊愈。

薑漁這招以蚊蚋治病的方式，是在書裏瞧見的，能不能有效她暫時還沒有實踐過。

眼下也沒逼得沒有辦法了，但凡有希望，就得去嚐試一番。

不過......薑漁卻有些擔心。

她這個蚊蚋治病的方式，光是想想就讓人不能忍受。

尤其這個天花病孩子的父親，當他們看到自己的孩子昏迷不醒時，還要忍受著無數蚊蚋飛遍全身吸血的痛楚，他們能淡定能配合嗎？

事實證明，薑漁這個擔憂，還是多慮了。

如今在這城外的，得了天花病的大多都是孩子，陪同的父母痛心疾首恨不得以身代之。

但同樣的，在此之前，他們心慌意亂之下，帶著孩子四處找醫館奔波救命，哪知命沒有救到，反而被禦林軍和欽差趕到此處。

這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剿殺啊！

所有人心中心知肚明，這一刻他們才真正慌亂起來。

而民怎於官鬥？

再加上天花病毒實在霸道，是真的要命那種，朝廷這種做法，無可厚非。

隻是他們不甘心啊，當事情真的輪到自己頭上的時候，才能感受到那種濃濃的絕望。

但在絕境之中，出現了沈輕舟。

這個自稱是濟世堂來的大夫，說有辦法可以一試，衙役和禦林軍都不同意，這等於好不容易得來的希望，在此時又要湮滅！

且湮滅的死死的！

慶幸的是，楚王殿下派人來阻止，才讓他們有一個求生的可能。

雖然這可能微乎其微，但所有人，還是把求生的希望，放在了沈輕舟身上。

因此，經曆了這樣的大起大落後，不論沈輕舟提出來的救治方式有多麽的難以接受，他們都毫無異議，堅定的表示配合。

所以，當汙穢垃圾邊上的蚊蚋當真飛滿孩子身上吸血時，孩子的父母除了隱忍哭泣以外，都沒有上前阻止。

他們都知道，如果這個法子不用，就真的沒有辦法了。

總不能等著禦林軍報信回來，說一定要剿殺他們吧？

與其如此，嚐試一下總是好的，萬一救回來了呢？

不少人心中抱著這也的想法，所以一時間，場麵倒是穩住了。

而有楚遇的人在此，那些衙役也就沒敢造次，禦林軍雖然是皇宮中人，但是此事關係重大，他們匯報的人還沒有回來，一切還要等到宮中傳來的命令，才可以做定奪。

薑漁和楚遇坐在馬車上，等在離那些天花病人三十米外的平地上。

馬低頭吃著草，邊上的侍衛都散開了，因此一時間，這裏隻有薑漁和楚遇。

見薑漁時不時朝城門口處張望，楚遇淡淡開口，問道：“怎麽，是擔心宮中的結果？”

薑漁點點頭，沒有隱瞞。

“萬一宮中傳來的消息，還是要進行剿殺，那麽這一些人，就真的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除此外，他們濟世堂也要被冠上和朝廷作對的風險，就連和天花病人接觸嚴密的沈輕舟，隻怕也要被誤殺，或者關起來隔離。

這是薑漁不想看到的後果。

這麽一想，她怎麽可能不擔心......

楚遇卻搖搖頭，淡笑一聲：“放心吧，會點頭的。”

“你怎麽知道？”

薑漁這話，純屬是好奇。

“因為......”

楚遇張了張嘴，看著麵前清澈幹淨的姑娘，想了想，沒把那個殘忍的事實說出口，隻雲淡風輕的說了句：“直覺。”

事實上，他之所以這麽篤定，是因為他摸透了當今陛下的脾氣。

身處高位的人，總是怕死的。

而這天花病毒強勁，一旦感染隻怕小命不保。

雖說宮中防守的最為嚴密，但是，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萬一宮中真有人感染了天花，無藥可治怎麽辦？

所以現下的這一批人，就成了試驗品。

皇帝會點頭，打著盡全力醫治的名號，讓所有戰戰兢兢的百姓感恩戴德，相信他們皇帝是明君，是仁君，不會不管他們的死活。

而與此同時，又可通過這一堆人的試驗品，尋找治療天花的方式。

一舉兩得。

隻不過這些內幕實在有些陰暗了，他並不想讓薑漁知道，免得髒了她的耳朵，擾亂她眼底的一片清澈。

薑漁聰明的沒有追問，不過卻好奇另一個問題：“殿下，我才剛剛到王府，什麽都沒說，你怎麽知道我要求你這件事情啊！”

薑漁差點以為他派人跟蹤自己呢。

但轉念一想，她是個什麽小人物啊，值得楚王殿下派人跟蹤她？

這絕對是想多了，想多了。

但薑漁還是好奇，難不成，他也一直都在關注這件事？

許是因為和楚遇日漸熟悉，加上在山穀中那幾日的相處，薑漁並不怕他，也知道自己哪怕說錯了話，他也不會怪罪的。

說來說去，楚遇，和其他皇室中人，終歸是不一樣的。

因為......他有仁義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