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們，”卡蘭瑟說道，“把臣民分為兩種——能夠指使的和能夠收買的。
他們堅信那條古老而陳舊的真理：所有人都能被收買。
所有人，隻是價碼不同。
你很幸運，提前結識了鮑爾溫王子，他似乎很看好你。
我的要求很簡單，從怪物的手下，保護我的女兒。”
“那頭刺蝟怪物？”
巫師抿了一口酒，詢問道。
“是的。”
而就在卡蘭瑟還打算繼續說著什麽的時候，她聽到了左側傳來的大吼：“為英勇的辛特拉王後卡蘭瑟幹杯！”
好吧，史凱利傑來的都是一群豪爽的漢子。
“為了健康和榮耀幹杯！”
周圍的賓客們也大吼著，喝掉了高腳杯和陶土杯中的酒。
卡蘭瑟也隻能站起來，親切地朝著周圍點頭。
此時，負責操作留聲機的侍從切換了歌曲。
風笛的聲音從神奇的小盒子裏傳來，發出不祥的嗡鳴，接著便爆發出一陣出奇冗長、抑揚頓挫的可怕尖嘯。
賓客們紛紛和起了歌詞，更是抄起手邊的東西，在餐桌上合起了拍子。
“豪切布茲，”卡蘭瑟坐了下來，看著獵魔人和巫師說，“那是我第一場仗。
我需要坦白，我們這一仗為的是錢。
統治者們發動戰爭，總是需要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這句話她是看著鮑爾溫說的。
這個年輕的王子，為了不給德馬維三世找麻煩，也是為了在全國改革期間，王室不先發生內亂，選擇了離開曆練。
因此，他並沒有接受成為國王的相關教育。
他甚至可能不知道，當他接受德馬維三世的提議來到城堡，就意味著亞甸和辛特拉達成了聯盟。
卡蘭瑟不知道鮑爾溫在曆練過程中看到了什麽，隻是希望他沒有學到那些臭毛病。
比如，和四處流浪的獵魔人一樣。
卡蘭瑟繼續說著：“敵人焚燒了向我們繳納稅款的村莊，而貪慕貢金的我們挑起了戰爭。
微不足道的理由，微不足道的戰爭，微不足道的三千具屍體成了烏鴉的大餐。
瞧啊——我不但不感到羞恥，現在還聽到這些歌頌我的歌曲而感到欣喜。
即使，作曲不怎麽樣。”
她再度諷刺地擺出滿懷善意的笑容，抬起自己空空的酒杯來作為對祝酒的回應。
獵魔人沉默不語。
鮑爾溫……
他其實依然沒有太大的感覺。
不僅是惡魔帶給他的冰冷的心，還有就是他思維上的轉變。
不知不覺，他思考的方向已經改變，對這樣的死亡也不再像一開始那樣在意。
羅契在這裏，或許會感到欣慰。
鮑爾溫已經不再是那個為了救下更多村民奔走的愣頭青了。
這是不知道這到底是算不算一件好事。
“鮑爾溫，德馬維會告訴你的。
接下來，我們繼續說吧。
獵魔人，請記住，運用你的聰明才智，達成我的任務，我不希望看到任何我不希望的事情發生。
如果失敗，我不會遷怒鮑爾溫，即使他出不出手，你知道這是為什麽。
一切的責任都會在你。”
“不清不楚的任務，”獵魔人幹巴巴地說，“不一定帶來你想要的結局。”
卡蘭瑟冷哼一聲，又帶著希望看著鮑爾溫。
“鮑爾溫王子，這是請求，來自一個母親的請求。
我聽說你是個強大的巫師，我隻是沒有將你王子的身份和我所聽到的傳奇故事對上號。
一個名叫丹德裏恩的吟遊詩人，大肆傳唱著你的傳奇故事。
那些傳奇故事中的巫師，很少會擁有這樣珍貴的身份，因為沒有哪一個國王願意讓自己的王子去如此冒險。”
鮑爾溫也有一些驚訝，他沒想到丹德裏恩真的將他寫進了這些故事之中。
“陛下，您謬獎了。
我曾經也很愛我的母親，能夠理解您對孩子的愛。
我可以在此作出保證，帕薇塔公主不會有事。
不過，您見過丹德裏恩？
他現在在哪裏？
您有所不知，他是我在牛堡大學認識的朋友。”
“我很意外，你們居然是朋友。
不過，你來晚了。
他已經被邀請到陶森特宮廷中演出去了。
在他經過辛特拉的時候，我召見過他，還有為辛特拉帶來希望的裘金·馮·格拉茲。
我本想賜予這一偉大醫生貴族的身份，但是，他拒絕了，不久後，便離開了辛特拉。”
鮑爾溫點了點頭。
裘金的做法不禁令他有些欽佩，果然，將那些現代醫學交給他是沒錯的。
他是一個純粹的醫生。
他們又繼續有的沒的地聊著，獵魔人繼續折騰他的大龍蝦。
卡蘭瑟的那些話並不會影響到意誌堅定的獵魔人，他從這些統治者中，聽到過更難聽的話。
賓客們回憶著戰績，遠遠地說著關於女人的粗魯笑話。
男人之間總是那一些話題。
這個時候，史凱利傑的勇士，伊斯特·圖爾賽克在桌子那頭鞠了一躬。
這個壯漢豪爽卻不失禮節。
“陛下，”他說，“我相信您有充足的理由歡迎來自亞甸的王子和這位……
四號角城來的領主，但現在是時候讓我們見見帕薇塔公主了。
我們還在等什麽？
肯定不是等克拉茨·安·克萊特喝醉吧？
就算要等，這個也快了。”
“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正確，伊斯特。”
卡蘭瑟溫和地笑了。
巫師看見獵魔人僵硬的嘴角動了動。
估計是在為卡蘭瑟笑容的多變而驚訝。
“哈克索！”
她抬起手，召喚總管。
哈克索一言不發地起身，鞠躬行禮，然後飛快地跑上樓去，消失在漆黑的走廊裏。
隨後，王後轉身麵對獵魔人：“我想要的結果某種程度上和你的猜測相同，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
你有一次選擇的機會，可以為了你的原則，違抗我的命令。
後果，在辛特拉我的話還是很有分量的。
服從我的命令會有豐厚的獎勵。
注意了，我沒說‘我可以收買你’，因為我不打算冒犯你們獵魔人的自尊。
這兩者有很大的區別，不是嗎？”
“我聽不出來這種區別。”
獵魔人依然麵無表情。
“我已經很寬容了，我親愛的獵魔人，你少了後顧之憂，鮑爾溫王子會保護好我的公主，你不用擔心因為公主受傷，導致你承受我的怒火。
至於你想知道的區別。
你仔細聽著。
區別在於，被收買的人，收了錢就得服從買主的任何意願。
反之，提供有償服務的人，隻按照價碼提供服務，隻是，你同樣要為你的行為服從代價。
因為我是統治者，不講理的統治者，清楚了嗎？”
“尊敬的先生們！”
傳令官大喊。
“辛特拉的帕薇塔到！”
賓客們安靜下來，轉臉望向樓梯。
總管和一名身穿緋紅緊身上衣的金發男仆，在前方開路。
公主低著頭，緩緩走下樓來。
她的發絲是和母親相同的淡灰色，隻不過梳成了兩條及腰長的辮子。
這也是希裏頭發的顏色。
帕薇塔身上的裝飾品，隻有鑲嵌精致珠寶的飾環，以及束住那條銀藍色長裙的金鏈腰帶。
鮑爾溫愣神地看著他，她的確很美，但是，他看到的卻不是她的美。
他感受到了神奇的波動，親切的感覺。
而且……
他那雙能夠看到真實的眼睛，看到的不隻一種氣息。
不隻是帕薇塔，還有別的小生命。
她懷孕了，他可以肯定。
卡蘭瑟瞥了一眼失神的鮑爾溫，她也沒有想到自己的女兒有這樣的魅力。
“啊哈。”
卡蘭瑟頗為得意地悄聲道，“親愛的鮑爾溫王子，你是否覺得把他送給那個紅發白癡克拉茨太浪費？”
看來，克拉茨並沒有給卡蘭瑟帶來太好的印象。
鮑爾溫的語氣依然很淡然：“是的，但是，很抱歉，我依然會拒絕。
盡管我的決定不成熟，但我想要能夠自己做主的婚姻。”
卡蘭瑟也是愣了一會兒，她能聽出，她看好的這個王子是認真的。
但是，很多時候現實就是身不由己。
她也沒去打擊年輕的鮑爾溫。
她看著自己的女兒，在男仆、傳令官、總管和元帥的簇擁下，走向了伊斯特和吟遊詩人杜格加之間的空位。
在她坐下之前，她的目光帶著好奇往鮑爾溫的方向看了看。
巫師回以禮貌的微笑。
公主的到來，獲得了熱烈的歡迎。
島民們立即為她斟滿了酒，與她談笑起來。
而帕薇塔的回答從不超過一個詞，目光永遠低垂。
她的魅力，令來賓們為之傾倒——克萊茨·安·克萊特也不再大喊大叫，而是沉醉地凝視著帕薇塔，甚至忘記了手中的酒杯。
阿特裏的溫德哈姆也貪婪地注視著公主，雙頰泛起紅暈，仿佛阻隔在他們新婚之夜間的，隻有沙漏裏的幾粒沙子。
鮑爾溫除了上古之血帶來的親切感外，他並沒有太多的感覺。
比帕薇塔美麗的女孩，他也見過。
同樣是15歲，那個選擇回到自己家族承擔起責任的吟遊詩人，普西拉。
鮑爾溫知道，這場宴會的結果已經注定。
希裏注定會誕生，某一些特殊的節點不能改變，或者說，想要改變，必須支付巨大的代價。
“陛下，您相信命運嗎？”
巫師突然問道。
“我相信。
命運能夠強過我的意願。”
卡蘭瑟說道。
“陛下，您也應該明白，想要扭轉它，需要什麽樣的代價。
這是我唯一提醒您的。
現在的獵魔人是不會願意為別人的命運抗爭的，因為，他有了新的羈絆，一個新生代，就如同公主於您而言。”
卡蘭瑟思考了起來，獵魔人也顯得有些沉默。
巫師也沒繼續說什麽，而是將手裏的麵包裂成小塊，仿佛陷入沉思般丟下。
用念力控製著它們。
目標，來自史凱利傑群島的德魯伊，莫斯薩克。
在場唯一的施法者。
他對上了對方富有穿透力的黑色雙眸。
德魯伊看到，他麵前的麵包屑帶動著蕎麥粒和龍蝦的碎殼，像是螞蟻一樣動了起來，組成符文圖案，片刻之後拚成一個詞語。
這是鮑爾溫想要告訴德魯伊的。
他需要保證，希裏的出生萬無一失。
隨後，巫師眨了眨眼睛，傑洛特猛然抬頭。
對上了巫師泛著光芒的眼睛。
他發現自己的桌子上也多出了一句話。
“隨心，後果不用在意。”
獵魔人以難以察覺的幅度點了點頭。
這是一名強大巫師，同時也是一名王子的保證。
他不認為對方有必要騙他。
“傑洛特，”卡蘭瑟突然開口說道，她的聲音依然懶洋洋的。
“小心伸出左手，摸一下你的桌子下方。”
鮑爾溫依然沒有說什麽。
卡蘭瑟依然選擇了讓獵魔人充當持劍人。
因為她的統治者，而傑洛特隻是獵魔人。
獵魔人好奇地將手伸進那塊黃藍相間的布套裏。
他幾乎立即感受到了皮墊的存在。
裏麵藏著一把劍。
一把對他來說非常熟悉的劍。
劍柄……
它是鋼劍。
“陛下，”他平靜地說，“我說過——”卡蘭瑟打斷了他，“我明白，但你沒有明白。
我說過，你有選擇的權利。
別說了，傑洛特，他們都在看著我們三個，伊斯特都快發怒了。
你繼續和鮑爾溫說說話，吃點東西，喝點酒，但希望你們別喝太多。”
獵魔人服從了。
而後，伊斯特端著酒杯從他外甥那裏回來了。
王後、伊斯特、維塞基德元帥、德魯伊莫斯薩克交談了起來，帕薇塔在一旁安靜地做聽眾。
盡管鮑爾溫和傑洛特都是很健談的人，但是，他們有許多共同話題。
同樣擁有神奇的遭遇。
鮑爾溫將在亞楠的經曆改編了一番，將異世界換成了他一不小心傳送到的一個遙遠東方大陸。
他的所見所聞令獵魔人有些驚訝。
畢竟是屬於不同的時代。
鮑爾溫也模糊地解釋著。
無論如何，他們聊得很投機。
之前聚焦在他們身上的視線少了不少。
不過，莫斯薩克至始至終盯著二人的方向。
剩下的賓客同樣開始了閑聊。
沒有人提及帕薇塔公主的婚姻，因為還不是時候。
但鮑爾溫有預感，正主就要來了。
隻是不知道，傑洛特和希裏的羈絆，會不會因為他和傑克的出現而改變。
獵魔人已經有了自己的學徒，大概也不需要依靠意外律了吧？
他現在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