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白任安給她送去燙傷的膏藥,她的眼睛有些紅紅的,但還是衝著白任安笑得燦爛。倘若不是知道事出有因,白任安還真的會相信她隻是被燙的有點疼才會紅了眼眶。
翌日秦淮出門的時候,在用早膳的桌上,那張年輕的臉依舊秀美,熱情洋溢,滿麵的笑容仿佛什麽都不曾發生過。這樣的笑容,幾乎要讓秦淮想起已過世的妻子,在與他成親之前,令他悸動的那一抹粲笑。一瞬間的恍惚,很快便又回歸原位。這樣的笑容,本是他渴望向往的,然而,如今他卻再也不敢靠近了,隻敢站在寒冷的底端仰望,就好像芸芸眾生仰望太陽一樣。
不知從何時起,她開始習慣了秦宅早起的傳統,也是每日早起,而當她早起的時候,就不甘於自己一個人用膳了,那樣太冷清太無聊。於是,在她軟磨硬泡了一番之後,秦淮總算答應早上到前廳來與她一同用早膳。本來,他該在自己的寢屋用早膳的。
用過早膳,秦淮超常乘坐馬車進入內城,準備一日的早朝。但這些天,因為春狩一事,早朝是不用上的,隻是他反而要在內城待更長的時間就是了。因為春狩期間,文武百官皆不能無故退席、缺席。這比試的項目雖然不是頂兒多,但這總得花上三日的時光,來甄選入仕的人才。當皇帝的詔令下來以後,便是沐浴齋戒的一夜,翌日前往城外五裏山的天壇進行祈福,自到了山腳以後,便隻能徒步步行。祭天一事,除了皇後以外,後宮其他佳麗皆不能參與,文武百官自然要隨行。
今日是文鬥,第一場比試,比琴,這褚大公子卻是有些遜色了,到底是武將之子,不足為奇。不過,憑著武鬥的傑出表現,這褚大公子幾乎要穩占一個將位了。文鬥和武鬥分開,可以隻參與一邊,也可兩邊皆選,端看各人修行。不過,既然褚大公子有意表現,又身為世家子弟,必然要拿出令人心悅誠服的成績來,最好便是文鬥也不落名次,如此一來,這能讀策論又驍勇善戰,自然是最適合做將軍的。
到了文鬥,幾乎就是池墨與洛華之間的鬥爭,在秦淮看來,池墨有一手不輸於白任安的好琴藝,洛華則略略遜色一些,
與自己水平相近,也是難得了。而到了詩詞歌賦,依舊是池墨領先,洛華緊追其後,而一位隻參加文鬥的秀才,比洛華要遜色許多,卻也比其他包括褚大公子在內的眾人要強得多。
到了最後一場,策論,這才是文鬥的重頭戲。詩詞歌賦於治國並無太大關係,與行軍打仗更是相距甚遠。但是策論不一樣,策論等於一個人的智能,無論是文臣還是武將,不懂策論,幾乎就可以等同於無法治國、無法行軍打仗。
文鬥有池墨,武鬥有褚元濟,洛華雖然引人注目,鋒芒卻是被掩蓋了不少。不過,憑著他的才能,估計入仕是沒有問題的。
一炷香的時間,洋洋灑灑的策論,那宣紙上的字跡,大多強勁有力,自有一股風韻,讓人看著就舒服,當中也有幾個寫了台閣體——官文公認的正體字。雖然少了幾分風韻,但卻多了幾分恭謹謙順,一筆一劃勾勒得十分端正,而這台閣體,在比試當中,其實要比那花樣的字體要有利,畢竟,皇帝絕不會想要養一個會反了自己的臣子,適當的恭順更能讓皇帝龍心大悅。
他們的策論,皇帝看過之後,便已有了決定。但因為秦淮與太子交情甚篤,當策論到了太子手中的時候,那時文鬥早已結束,結果也已經公布,是到了這個時候,秦淮才看到了他們的策論,褚元濟和池墨,用的都是仿台閣體,在端正之餘,又彰顯著一絲霸氣或傲氣,倒是洛華,用的是再完美不過的台閣體,一筆一劃,呈現的是他的恭順與謙卑。
“你看起來對他十分滿意。所以,這是確定了他可以任用嗎?”太子笑著湊上來,看了兩眼,有些漫不經心。
“這幾份策論太子可都看過了?”
“昨兒可是過了子時才能歇下呢。你且瞧瞧,再給我說說,就是不知你我是否想的一樣。”
秦淮拿起那幾份策論,仔細看了起來。
“池墨文采飛揚,於治國之道上頗有見聞,與池丞相相比,十分相似,卻又更多了一份傲氣,言辭間多少還是去不幹淨,於是這台閣體也寫得不倫不類了。而褚元濟,治國之道還算有見地,耳濡目染,對邊境一事十
分了解,對維護大興安寧提出了不少建言,這附上的用兵之論倒是添了不少風采。至於洛華······”
太子的唇角愉悅的勾起,“怎地不說了。這孩子,很像你吧。你且瞧瞧,那端正的台閣體,簡直跟標準的字帖不差分毫,如同細細臨摹出來的一般,想來在這兒上是費了不少功夫。不過,雖然端正,言辭間卻多有恭順謙卑之意,與你那隱忍的性子如出一轍。若是你再年長一些或他年少一些,指不定我會以為那是你培養出來的兒子呢。”
“太子說笑了。”
“這孩子十分聰明機靈,看事兒十分通透,言行舉止間進退有度,隻那臉上的倔強之色還太稚嫩年輕了一些,假以時日,當青澀褪去,被官場浸**得多了,自然會沉澱下來,成為如你一般人物。他非池中之物,早晚會有自己的一番建樹,屆時便不必再看人臉色,可以隨意操縱生殺大權。若是沒有你,也不知道七弟會否對他興起興趣來。不過有了你,這有點瑕疵的這個,七弟大概便看不上眼兒了。”
太子笑著輕歎一聲,“到底是太稚嫩了一些,懂得收斂光芒卻不懂得沉澱的道理,比不得你受盡磨難,知道洗去鉛華的道理。”
如秦淮當日所言,他無意久留官場,但太子不同,他是要稱帝的,自然要分辨清哪些能用哪些不能用,哪些值得扶植哪些要盡早除去。秦淮調查,是為了謹慎起見,知根知底總是要好一些的。而太子,除了要知根知底之外,還得知道這人有沒有扶植的價值。
“今日便要下詔了,估摸著,父皇對這孩子也是十分喜愛。隻要他如今能夠沉得住氣越過峽灣待到羽翼豐滿之時,便沒有幾個能夠難為他的了,到時候自然天高任鳥飛,風生水起。”
不必說也知道褚元濟與池墨必然在詔書之內,至於其他的,大概還會有兩三位將受得封賞,光耀門楣,不過那些便不必放在心上了。若是往後能夠有什麽發展變化,到時候再來關注不遲。
“你與我一道走吧,時辰不早了,也該出門了。”
秦淮點頭,跟在太子身後走出了太子府,往皇宮正門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