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奧丁幻境（二十五）
延世大學附屬醫院。
秦子明坐在花園的藤椅上，嘴角叼著一根棒棒糖。
他朝醫院門口望了望，快要入夜了，急診室門口還堵著很多病人家屬。有白衣的護士推著工具車從過道外走來，朝著獨自坐在花園裏的秦子明看過來，然後輕輕一笑。
秦子明從兜裏掏出手機來，撥通了備注為“草薙京”的電話。電話那頭短暫的沉默後傳來一道穩重低沉的聲音，“秦子明，她怎麽樣了？”
那是龔衍，在秦子明和CC飛往韓國後不到一個小時他就給秦子明發了條短信詢問情況。他可不是真的放心CC被一個突然出現並說了一通莫名其妙話的韓國人給拐走，同樣的，秦子明也不放心。
所以這些天來他都秘密地和龔衍保持著聯係，並時刻將這裏的情況匯報回去。他自認為自己很笨，不太能判斷一個人的好壞，所以隻能交給教授去判讀。
“嗯，她還好。樸多俊的母親據說得了癌症生病住院了，她一直陪著他。”秦子明說。
“是動了真感情了嗎？”電話那頭又沉默了幾秒，然後龔衍說：“秦子明，你覺得這個樸多俊如何？”
“誒？”秦子明愣了愣，撓頭：“什麽叫如何？”
“你覺得你能信任他嗎？”龔衍問。
“我……”秦子明不知道該如何說，他在心裏想了想。雖然接觸的時間著實不算久，滿打滿算也才三天而已，但很奇怪……他確實還蠻信任樸多俊的。怎麽說呢？就是覺得能講出那麽鮮活而生動故事的，不可能是假的才對。雖然他的話有些莫名其妙，但是字裏行間裏流露出來的感情確實是秦子明能夠想象到的。
更何況……CC比他聰明那麽多，連CC都信任樸多俊，他也沒有理由再懷疑他才對。
“我覺得他人蠻不錯的。而且說的話也有可能是真的。”秦子明說。
“你是指他真的是從另外一個世界來的？”龔衍問。
“我……”秦子明撓撓頭：“我不確定，不過有這種可能性不是嗎？”
“你邱寒學長已經出發去找你們了。”頓了一會兒，龔衍說道：“他不相信那個樸多俊的話，認為他接近CC和你是另有所圖。”
“啊？”秦子明嚇了一跳：“你怎麽會讓他過來啊！他過來……會把一切都搞砸的！”
他心想這樣自己豈不是成了告密的叛徒？就跟抗戰時期秘密跟敵方通風報信的漢奸一樣。這可不是他的本意啊……他隻是想保護CC而已。
而且邱寒他是了解的，這個人做事從來不講道理。他如果見到樸多俊……那後果秦子明想想就覺得心驚肉跳。
“我不能放心讓CC和你單獨行動。”龔衍說：“這件事情太詭異了，而且不像CC一向行事的冷靜風格。你們應該在離開宜南時就跟我說的。”
“可是……那時候不是走得急嗎。”秦子明小聲嘀咕。
“總之邱寒過去看看也不是壞事，有什麽情況你記得隨時聯係我。秦子明，還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電話那頭龔衍的聲音有些嚴肅。
“誒？說過的話？什麽話？《聚落考古》不能缺席嗎？”秦子明心驚肉跳。
“你是我們所有人的希望，任何人都可以出事，唯獨你不可以。我派邱寒過去主要就是考慮到你的安危。”龔衍掛斷了電話。
“喂，喂喂喂？”秦子明對著手機屏幕喂了幾聲，覺得一頭霧水。他看著亮起的手機屏幕，陷入了思考。
怎麽辦？他覺得這個時候跟CC坦誠自己一直在做內奸的事情，說不定還能亡羊補牢獲得她的原諒。要是不坦誠……到時候邱寒已經到了這裏時再說顯然已經晚了。但是現在說說不定也已經晚了……因為邱寒已經動身出發，而他要追蹤的人從來不可能逃脫。
他懊惱地抓了抓頭，覺得自己似乎無意間又做了一件錯事。而且龔衍的話總是說得不明不白，什麽事情也不跟他講清楚，總讓他產生一種被利用的感覺……他不會自大到認為自己真的如龔衍所說“是所有人的希望”，他隻是個小卒，是棋盤上的一顆棋子。BOSS誇他鼓勵他也隻是為了讓他為自己更好地衝鋒陷陣。
他咬咬牙站起身來，朝著住院樓走去。
……
……
CC將一盆紅色的康乃馨擺在窗台上，轉頭望著坐在病床邊握著女人手一言不發的樸多俊。
“john說已經為阿姨預約好了手術安排，我們可以今晚就坐飛機飛往美國。”她站在窗台邊，雙手搭在窗簷上說。
“她還不想離開這裏。”樸多俊說，“我能感覺得到。”
“或許應該讓你繼父和妹妹來看望她的。”CC歎了口氣，“畢竟她或許不記得你，而你繼父和妹妹是她最親的人。”
“那樣的人也能被稱為最親的人嗎？”樸多俊沉著聲音：“我寧願她以後再也不與他們相見。”
“別說小孩子一樣賭氣的話。”CC盯著他：“你知道這樣對她才是最好。”
“早前你不也跟我一樣恨他們嗎？還說能夠理解我的。”樸多俊說。
“是啊，那是早前。冷靜下來想想才覺得這樣做或許不對，畢竟是一家人，你應該能夠原諒他們的，至少能夠為了她而假裝原諒。”
“我不是演員，做不到那樣的事情。”樸多俊搖頭。
他又盯著女人氧氣罩下蒼白的容顏，顫聲道：“我無法想象她這些年來是怎樣度過的。我本來以為她生活得很幸福。”
“這又不是你的錯。”CC安慰道。
“不，是我的錯。”樸多俊說：“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我都應該多陪陪她的。”
心電儀跳了一下，樸多俊感覺到自己手上握著的、骨瘦如柴的手動了動。他趕緊握了握好讓她感覺到有人在陪著她。
病**的女人緩緩睜開了眼睛，她微微側過頭來看著樸多俊，有些迷茫，卻又覺得溫暖。
“你醒啦。”樸多俊的聲音有些顫抖。
“你不要動，我去給你叫醫生。”樸多俊說。
女人輕輕搖了搖頭，樸多俊看見她氧氣罩上騰出片片顯然的白霧。
“你想說什麽話嗎？”樸多俊起身，湊到她耳邊去。
她努力抬起手，要去揭開臉上的氧氣罩。
“我來。”CC將她的手放平，樸多俊看了看CC，她還是伸出手去，為女人揭開了氧氣罩。
“我記得你。”她的眼角滾出一滴淚，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你是我的孩子。我在中國時生的孩子。”
天旋地轉，仿若平地裏一道驚雷，閃電撐開枝繁葉茂的大樹，天空裏滾落萬千銀珠。
樸多俊將額頭抵在她的手背上，淚水悄然打濕了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