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名為悲願的祈禱（二十五）
十三年前。
“啪”的一聲，宮田真浩手上的木劍被老人擊飛。
宮田真浩摸了摸被抽紅的手腕，低頭。
“沉著，專注，這是一刀流的基礎。”老人嚴厲道：“少主你又分心了。”
“對不起。”宮田真浩輕聲說。
老人看了看低頭的宮田真浩，歎氣：“今日就先練到這裏了，少主先去休息吧。”
十三歲的宮田薰衣穿著一身大紅的訪問者坐在屋簷下，雙手托腮凝望著院子裏少年的背影，美眸裏劃過一片彩光。她已經是個出落得相當出色的小美人了。
“學生有一事不明。”宮田真浩鼓起勇氣抬頭，看著麵前教導自己刀法的鶴發老人。
“少主請講。”鶴原野收了木刀。
“為什麽我要這麽辛苦地練刀呢？”宮田真浩臉上布滿倔強：“我的父親是吉原之主，我也並沒有看過他用刀，可人們還是尊敬他、服從他。老師說要征服一個敵人，諸多方法中武力是最為下乘之道，那為什麽還要我如此勤練呢？”
麵對仰起臉一臉倔強的宮田真浩，鶴原野蒼老的臉上有了一絲笑意：“這個問題少主得問自己，或者說以少主的聰慧，心裏早已有了答案。”
“我不明白。”宮田真浩搖頭。
老人瞧了瞧坐在屋簷下發呆的少主，宮田薰衣對他做了個好看的鬼臉。他無奈地歎氣，說：“刀劍的意義不在征服，而在保護。隻有懷揣著最為強大的意誌，少主練刀才有意義。”
“保護？”
“少主心中難道沒有自己在意的人嗎？”老人意味深長的笑。
“在意的人……”宮田真浩皺眉，似乎在沉思：“如果我說沒有呢？”
“那你便是在說謊。”鶴原野拍了拍宮田真浩的肩膀，盡管隻有十五歲，但宮田真浩的身高已經跟鶴原野差不多了，已經是一位身材修長的俊俏少年。
“可我真的沒有！”宮田真浩說。
“哎，少主你對自己要求太嚴厲了。”鶴原野歎氣：“我不知道這種嚴厲對你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或許這些都是我這個老人的錯，我一心想把自己的一身所學教授於你，卻忽視了你還隻是個心智未成熟的少年。”
宮田真浩咬牙：“老師的意思是我還不夠格嗎？”
“不是不夠格。”鶴原野說：“是時機不對。一個人如果沒有體會過成長，那他又何談成熟？少主你要記住，你不是天生為成為“吉原之主”而生的，你是個普通的孩子，你對自己的嚴厲讓你變得鋒利，同時也讓你變得脆弱，甚至不近人情。這也是你會說你自己心裏沒有在意之人的原因。”
“你的妹妹在等你一起吃午飯。”他望了望身後的宮田薰衣。
“她才不是我妹妹。”宮田真浩別過頭：“不過是父親在外麵的野種罷了。”
“那如果她不是你的妹妹，而隻是一個普通的少女呢？”鶴原野問：“少主你是一個禮貌的孩子，即使你不接受別人的好意，你也不會刻意去傷害別人，可對於薰衣，你的態度為什麽會發生轉變呢？”
“你是想說我會在意她這個妹妹嗎？”宮田真浩冷笑。
“你生氣了。”鶴原野笑：“為什麽？”
“那是因為……”宮田真浩咬牙：“我討厭她！”
“少主，你要記住，你不會無緣無故地去恨一個人，愛與恨是同時產生的，就像劍的雙刃，你越是壓抑自己內心裏的感情，在你心裏的矛盾就會越深。”
宮田真浩低頭，他撿起地上的木刀，默默轉身：“明天還要勞煩老師了。”
鶴原野愣了愣，苦笑。
宮田真浩走到台階前，薰衣扶著袖角站起身來，高興地跑到他麵前：“哥哥練劍辛苦了。”
“滾開。”他冷冷道。
宮田薰衣卻似乎免疫了他的冷漠，依舊高高興興的圍著他打轉：“晚上有花燈會，哥哥會去嗎？”
“沒興趣。”
“可是會很好玩誒，會有舞龍和猜燈謎，還有鯛魚燒和章魚小丸子！”
宮田真浩將木劍放在劍筒裏，頓了頓說：“自己去吧，我沒時間。”
宮田薰衣嘟起嘴，“哥哥一點都活得不像一個人類。”
宮田真浩又想起了鶴原野之前的話，抬起臉用漆黑的瞳孔盯著宮田薰衣：“什麽意思？”
“哥哥像一台機器，一點都沒有生氣和樂趣。”宮田薰衣說：“普通的像你這樣年齡的少年哪有整天除了練劍就是背書的？”
“那他們會做什麽？”宮田真浩偏頭，認真地問。
“會……會……”宮田薰衣結結巴巴，她實際上也不知道這個年齡的男孩子會做什麽，最後紅了臉，小聲說：“會跟女孩子約會。”
“約會？”
“就是帶她們出去遊玩，買好吃的，唱歌，跳舞，看星星。”宮田薰衣小聲說，這些知識也是她從漫畫書裏學來的，她說宮田真浩沒有什麽人情味，其實她也一樣，也幾乎從沒外出過，宮田真浩練了多久的劍，她就在院子裏看了多久。
“吉原沒有星星。”宮田真浩說。
晚上，宮田真浩正在房間裏挑燈看《五方之太刀道序》，鶴原野雖對宮本武藏這個人嗤之以鼻，卻對這本由他所撰的書籍極為推崇，說它是集兵法與劍道的大師之作。
房門被敲響了，很有規律的敲門聲，叮叮咚，叮叮咚像是樂曲旋律一般。宮田真浩皺眉，他知道敲門的是誰。
他收起手上的書，“門沒鎖。”
門被推開一條小縫，宮田薰衣小心翼翼地探進來一個頭，她顯然精心打扮過，疏了高翹的發髻，青絲上紮著一枚蝴蝶玉釵，塗了口紅抹了粉，努力想讓自己看起來成熟一些，不過顯然技藝不精，兩頰粉抹得有些厚，凝成了兩坨麵餅。
宮田真浩眼角抽了抽，努力克製著想笑的衝動，讓自己看起來麵無表情：“什麽事？”
“哥哥真的不出去玩嗎？”她問。
“不去。”宮田真浩淡淡道。
“噢……”她撓撓頭：“那我一個人去啦。”
“嗯。”宮田真浩別過身。
“薰衣會為哥哥帶好吃的回來！”她呲牙笑了笑。
“別來煩我了。”宮田真浩冷冷道。
宮田薰衣小心合上門，腳步聲漸漸遠去。
宮田真浩回頭，跑到門邊小心拉開門，他望了望遠處花燈明亮的街道，然後搖頭，轉身又回到桌前打開了書頁。
隻是不知道怎麽回事，今夜總是靜不下心來細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