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命運的追捕
漫天的飛雨，寂靜的小道，仿佛永遠沒有盡頭，仿佛通往地獄。周圍黑暗的建築物一座又一座的被甩在身後。他的心髒在狂跳，汗水不停的湧出。恐懼如同魔鬼一般張牙舞爪，動搖著他的內心。
可他知道不能停下腳步，他拉著自己的女孩，沒命的奔逃，想把整個世界都甩在身後。
幾千年前的那個春天，男孩也是這樣拉著女孩的手在一望無際的原野上奔跑，漫山遍野的桃花盛開，灑下一路的歡聲笑語。那時沒有天下，沒有戰亂和背叛，沒有不測的風雲和變幻的命運，沒有生死之間不可突破的隔絕。
“小豬，停下吧。”
身後的女孩對他說。
停下吧、停下吧、停下吧……
周圍無數道聲音如是對他說。
你已經很累了……你逃不掉的……你怎麽可能逃脫得了命運的追捕呢？那是覆蓋整個世界的漁網啊！即使是神也隻是命運的傀儡，你又何必再做無謂的反抗？
秦子明咬牙，他的表情猙獰而淒愴，他不知道為什麽會如此憤怒又如此絕望。他對著虛空發出自己的咆哮，他隻是想要拯救這個可憐的女孩而已。
可是他還是跌倒了，隻是一塊小小的石塊就令疲憊不已的他嚐到了失敗的滋味。他撲倒在泥地裏，口鼻中傳來濃鬱的血腥味，一滴滾燙的眼淚順著眼角滑下。
“小豬，小豬……”
盲眼的女孩突然失去了拉著她的溫暖之手，她慌張失措，不停的呼喊他的名字。“你在哪裏……不要丟下我小豬……不要丟下我……”
“我在這裏……我在這裏……我不會丟下你的。”
他急忙從地上站了起來，伸手去拉女孩的手，握著她冰涼的手他覺得很安心。他覺得有些恨，恨自己的軟弱無能。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能嚇得他慌張逃離……如果他擁有力量——淩駕於整個世界之上的力量，他就再不用逃離了。他可以帶著自己的女孩端坐在王位之上接受萬民的朝拜。他可以帶著她、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可他什麽都沒有……他是個廢材，一無是處的廢材。秦子明從沒有像此刻這樣憎恨自己的廢材屬性過。
“我們不逃了好嗎？我們已經很累了。”女孩窩在他的懷裏輕聲說，“我能感覺到哥哥的氣息，他在追我們。他是我哥哥，他不會害我的。”
“不，我們必須逃，那些人想把你抓回去，他們都想要傷害你，包括你的家人。我不會讓他們得逞，我怎麽可能將你交給他們呢？”
他蹲在地上，對女孩說：“你累了嗎？那我背你。我還有力氣，我還能跑，我們一定能——逃出去！”
女孩無神的瞳孔中落下兩行眼淚，她怔在那裏，她知道他也已經很累了，他的喘氣聲幾乎蓋過了周圍的雨聲，她握著自己的手都已經在顫抖。
“過來！過來！”
他瞪大了布滿血絲的雙眸，咬牙對著身後的女孩咆哮，“他們就快要追過來了，你還愣著幹什麽？你為什麽不相信我呢！我是這個世界上你唯一能相信的人了啊！”
她猛然驚醒，伸出了自己的雙手，秦子明將她馱到了自己的背上，女孩很輕，至少對於現在狀態下的他來說根本算不得負擔。他也覺得很奇怪，明明是個體育課上跑1000米都會丟掉半條命的廢材，此刻卻像是擁有了怎樣都用不完的力量。仿佛可以帶著她跑遍整個世界。
他突然很喜歡這種感覺，甚至隱隱的給了他逃離的信心。他覺得很幸運，不知道過了多久後他又回到了這一刻，他曾經發誓過不會再重蹈覆轍。他這麽努力，怎麽會再失敗呢？這多不公平不是嗎？
他又開始了狂奔，他能感覺到背後有什麽人在接近，雨水被他的皮鞋踩翻，大地在他的腳下震顫，他冰冷的瞳孔中隻有刻骨的殺意。那確實是石墨，那個從開始就一直披著和善外表的年輕人——石千月的哥哥，卻是此刻對他們威脅最大的人。
可隻要他還能跑，他還有力氣，他就絕不會讓那個人追上自己——讓命運追上自己！
——即使生而為王，也有失去天下的那一天——
——即使身為英雄，也有喪失榮耀的那一刻——
——即使手握刀劍，也有丟失戰意的那一秒——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皇帝曾經擁有一切。他害怕失去，於是築起堡壘，手握刀劍，小心翼翼又蠻橫霸道的守護著。
後來他的霸道為自己惹來了災禍，他的臣民們舉起反抗的大旗，在他的王國裏點燃了烽火狼煙。反抗來得猛烈而迅捷，他很快就失去了曾經擁有的一切——地位、榮耀、財富、刀劍……
他最後隻能帶著自己深愛的女人逃離，全天下的人都在追殺他們。他們要處死暴君，他們要焚燒妖女……他們將所有的罪責都歸於這對男女，將矛頭和怒火全部對準了暴君和妖女。
於是暴君無路可逃。地位使他以為高貴，財富使他以為富有，榮耀使他以為神聖，刀劍使他以為強大……
而失去了這一切之後他才突然認識到，他隻是一個普通人。甚至稱得上羸弱的普通人。他連自己最心愛的女人也保護不了，隻能看著她被那些臣民剝光衣服、用刀和鐵烙在身上刻上咒印、架上行刑台，然後讓幽藍色的火焰將她整個吞噬。
絕望……悔恨……蝕骨錐心……磨牙吮血……
都沒有用，一切都隻是徒勞。
命運的殘酷之處就在於……所以已經發生的事物，都絕無重新來過一次的機會。
停下吧……停下吧……停下吧……
那個聲音又開始在耳邊響起。
你已經很累了……你逃不掉的……你怎麽可能逃脫得了命運的追捕呢？那是覆蓋整個世界的漁網啊！即使是神也隻是命運的傀儡，你又何必再做無謂的反抗？
他猛的大吼，撕心裂肺，像個走投無路的野獸。
為什麽？
為什麽失去總是必然？
為什麽拚命隻是徒然？
為什麽愛恨隻是枉然？
那就……打碎一切好了——這個世界……這個所謂的因果輪回！讓所有人陪著她一同墮入地獄，讓整個世界陷入災禍，讓一切全部不可回頭！
子彈擦著秦子明的小腿飛過，劇痛使他腳下猛的一軟。他跪了下去，從喉嚨深處發出痛苦的嘶吼。
“小豬……小豬……小豬你怎麽了？……”
腦海裏一片模糊，視野也一片模糊，整個天地都在搖晃，他覺得好暈好累，就連女孩的呼喊都已經聽不清。
閉眼吧……閉眼吧……閉眼吧……
隻要不反抗就沒有傷害……隻要不經曆就沒有記憶……隻要不去回想就沒有痛苦……
可是……可是……
真的要放棄嗎？
真的會甘心嗎？
真的不後悔嗎？
你是弱者，弱者就隻能吞下失敗的苦果嗎？弱者就隻能接受命運的嘲弄嗎？
秦子明猛的一咬舌頭，劇痛使他瞬間變得清醒了幾分，世界又恢複了正常，他又聽見了嘈雜的雨聲以及淒婉的風聲，還有女孩焦急的呼喊聲。
“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他一把摟住她，不停的喘著粗氣。他猛的抬起頭來，黑暗中那道墨影駐足，雨水將他的臉龐澆得蒼白，墨般濃黑的眼瞳裏卻隻遺留下來冷漠和殘忍……
他抬高了手臂，朝著秦子明的腦袋扣下了扳機……
“砰”的一聲巨響。
飛鳥哀鳴，雨夜的天空有片片翅膀隕落。女孩發出無助的、嗚嗚的哭聲，然後突然中斷，像是被掐斷咽喉的夜鶯。
“哥……哥……”
她瞪著無神的瞳孔望著掐住自己喉嚨的男孩，“為……什……麽……”
男孩鐵一般冰冷的臉上沒有絲毫的動搖，女孩握住他手臂的手終無力垂下……雨水澆泄在她蒼白的臉龐上，她的睫毛微微顫動，還在做最後垂死的掙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