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師徒(一)
白霧之中沒有任何聲響,就像一片隔絕的空間。這片空間不存在於任何的維度,它沒有重量、形態、顏色……不可衡量。它是違背“存在”本身的【法則】。
秦子明睜開眼,看見時間在麵前流逝。
很緩慢、卻很真實。他甚至不知道能夠稱這種感官為“看見”,但他卻真切的感覺到了時間這種東西的存在,它像一杯水,又像一團泡沫,水會耗幹,泡沫會消失,所以時間會流逝。
他又看見空間在腳下凝固。那到底是什麽他也說不清楚,像是水泥或者果凍,黏糊糊的,很膠著,卻又可以隨意改變形狀以及分布。
“你要帶她走嗎?”
有人問。
帶她走?帶誰走?
秦子明稀裏糊塗。
他突然驚醒過來,他回憶起了那一刻,雨中石墨向他開出了那一槍,他卻沒有感到疼痛,也沒有慌張亦或害怕。就像你站在一條線之外,這條線的名字叫做時間。你看見下一秒你會被子彈爆頭,然後你就會死去,但你可以掐住這條線,你可以選擇任何一個節點中斷,你也可以將這條線挽成一個結亦或揉成一團,你甚至可以將它首尾相連形成循環……
“你要帶她走嗎?”
那人又問。
秦子明覺得有些煩,你又是誰?管你什麽事?
話說難道這就是死後的世界?秦子明覺得有可能。他突然打了個寒顫,他死了,那石千月怎麽辦?那個看起來羸弱不堪的女孩,她的家族都隻把她當作家禽一般圈養著等待宰殺。要是被他的哥哥抓回去……等待她的隻有被獻祭的結局。
腦袋好疼……他想起來似乎這個場景見過,某年某月某時某刻,他站在線外,流著淚割斷了那條線。
“你帶她走吧。”
那人突然說。
“帶她走?帶誰走?”
秦子明對著虛無空間發問。
那人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卻唱起了一首奇怪的歌,歌聲漸漸飄渺,直至變得模糊。
他唱:“死喪無日,無幾相見。君之所依,了夢無痕……”
……
秦子明猛的睜開雙眼,他一把鉗住了石墨的手,後者一驚,再反應過來時眼前已然一黑,然後整個身體就像出膛的炮彈一樣往後摔了過去。
秦子明緊握著拳頭,他背起身旁昏睡過去的石千月,猛地從地上站起,然後拔腿就跑!
“那是……那個家夥!?”
小道的盡頭,阿爾傑一臉的驚愕,他看見秦子明發瘋一樣朝自己這邊衝來,臉上的表情猙獰而凶惡,像頭發怒的獅子。他的背上背著什麽人,卻跑得健步如飛堪比跨欄的博爾特或者帶球的梅西!
“喂喂喂,你要去哪兒?”
他對秦子明打招呼。後者沒有理他,像一陣風般從他身旁掠過。
“這家夥……到底怎麽了?”阿爾傑撓撓頭。
“小心!”
旁邊的加奈突然燃起了自己的靈紋,透過雨幕她看見前麵有什麽人正往這邊奔來,帶著滔天的殺意!
——那是石墨,此刻這個年輕人不複之前一直保持著的優雅形象,他的右邊臉龐像是被什麽人打過,腫的像個包子。一張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手上捏著一把銀白色的沙漠之鷹。
阿爾傑二話不說直接從腰間拔出了自己的槍——兩把黑色的M1912,直覺告訴他對麵的男人很危險,但他追捕的目標顯然不是他們。他本來可以無視他不去招惹沒必要的麻煩的。
但他看見了剛剛秦子明那張猙獰的臉,雖然隻是剛剛認識,並且隻是一起玩了一晚上的電動遊戲,但他覺得秦子明是個很焉很慫的男孩,那種表情不該出現在他的臉上。除非——他背上背著的那個女孩對他來說非常重要,甚至比生命還要重要。
所以阿爾傑不忍心看到他被殺,也不知道從哪裏湧出來的該死的同情心。總之他開槍了,兩發子彈射在了男人前麵的地上,以示警告。
石墨停下了腳步。喬丹則抱頭驚呼:“阿爾傑你幹嘛?你瘋啦?這個時候我們不是應該靠邊站嗎!”
“再往前一步我不會仁慈。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出於什麽目的追殺他,但直覺告訴我——你是個壞人。”
阿爾傑表情認真,他已經做好了拚命的準備。
加奈什麽也沒說,隻是同樣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槍,與阿爾傑肩並肩站在了一起,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於是喬丹的表情愈發抓狂,簡直可以被P成圖流傳於微博朋友圈了。
石墨捏了捏自己發燙的心口,如果此時有光的話阿爾傑能夠看出他表情上的掙紮,他時而凶狠時而悲愴,像是兩個意識在爭奪這具軀體的主導權。最後他猛的抬起了手臂,仰頭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嘶吼,這一舉動嚇了阿爾傑和加奈一跳,可正當他們要做出反應開槍的時候他又丟下了手槍,然後突然蹲下去嚎啕大哭,邊哭邊不停的拍打自己的臉龐。
“這是……怎麽了?”
阿爾傑傻眼了。他看了看旁邊同樣傻眼了的加奈,後者聳聳肩,報以無奈的苦笑。
……
煙霧飄散,整個燒焦的莊園地界露出了它瘡痍的麵貌,而恰在這個時候雨也停了。月光從雲層的後麵滲了進來,照在這片戰場之上。
龔衍用手捂著自己胸口上的傷口,那可真是狠辣的一刀,從肩膀上斜劃而下,刀傷一直延伸至腹部,差點將肚腹整個剖開。
但龔衍也隻是嘴唇微微有些發白而已,與其說這個男人不怕傷痛,倒不如說他是感覺不到傷痛。從十年前那場災難過後龔衍的所有感官就一日日變得麻木,像是植物。你剖他一刀他也會流血,但他不會發出痛呼。
這樣的改變說不上是好事,但也不算壞事。這讓龔衍更加的堅韌,在戰鬥中也能更加的勇往直前。畢竟疼痛往往伴隨著軟弱和恐懼,而後者帶來的又往往是失敗的結果。
他這一輩子都沒敗過,不論站在他對麵的敵人是誰。今天他也並不打算品嚐失敗的苦果。
他適度放鬆了自己的肌肉,體內似乎有蟲子在爬,耳朵裏傳來密密麻麻的沙沙聲,而伴隨著這種沙沙聲傳來的是傷口的瘙癢,那些裂冰般的傷口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愈合,新生的白肉充滿爆炸性的力量。
而同時他的神經保持著高度的緊繃,戰場之上除了蠻武之外更加重要的是冷靜。思維像是一麵澄澈的鏡子,能夠倒映出周圍所有的景象,令敵人無所遁形。
他不知道那個男孩會從哪裏攻來,失去了塔提娜在他身邊,感官便更加變得麻木不仁了,這會降低他的反應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