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嗎?”工作人員指了指腿軟踉蹌了好幾下的厲盛,看著阮林鳶問。

阮林鳶扶著厲盛,輕笑出聲。

她確實不知道厲盛恐高,衝下雲霄的那一刻,她隻覺得前所未有的釋放,而這人,明明平日裏看著什麽都不放在心上。

居然恐高?!

這會死要麵子的不肯承認自己也會有害怕的事情,梗著脖子,強裝淡定。

隻是。

緊緊攥著她的手,半天都不肯放開。

走了好遠,直到再也看不到工作人員不斷掃過來的關切目光,阮林鳶才歪頭調笑的將人按在一邊的矮凳上。

嚴苛冷臉的人,突然發現他的死穴,這是一件很新奇又有趣的事情。

阮林鳶環著胸,歪著看著臉色依舊蒼白的人,捏著抓拍的照片,笑的沒心沒肺,“原來厲總恐高呀,以後你可別動不動就氣我,否則,小心我把這些照片洗出來拿到景盛集團門口去發放哦~”

厲盛捂著快要衝破胸膛的心髒,有些無奈,想放下臉色用以往強硬的態度去震懾她,卻又舍不得。

歎了口氣,厲盛認命的斜靠在一邊的大樹下,看著遊樂園裏璀璨的燈光下阮林鳶生動的臉。

那麽一瞬間,出糗也變得微不足道。

弱弱抬手,厲盛深吸了口氣,決定舍命陪君子:“再來!”

阮林鳶:“還來?”

厲盛點頭。

“那個吧~”小手一指,厲盛順勢看過去,高大的建築上標著幾個大字:“太空飛梭”

乘客坐在懸掛式座椅上環顧四周,在工作人員的倒數聲中,急速上升40米,停頓三秒,再加速下降,體驗空前絕後的失重感。

厲盛咬碎牙齒,將介紹中“空前絕後”四個大字看了又看。

阮林鳶歪著頭,嘴角噙著一抹笑,“要玩麽?”

厲盛:“要、”吞了口口水,麵色凝重:“玩!”

阮林鳶漫不經心的點頭,餘光看著厲盛扶著欄杆,一點點攀上座椅。

“確定要玩?”阮林鳶含笑再次確認。

“嗯!”厲盛正襟危坐,麵得凜然,攥死了阮林鳶的手,“你、你上去之後抓緊我,別怕~”一邊說著,一邊彎下腰,檢查了好幾遍她腹部的安全帶才抿著唇,視死如歸般的跟工作人員說了句:“開始吧。”

阮林鳶轉頭,見厲盛已經緊緊的閉上眼睛,抓著他的右手甚至在顫抖。

“開始啦?”工作人員發出詢問信號。

阮林鳶笑了笑,抬手。

厲盛始終覺得,這是一件很不明智,極度不安全的娛樂活動。

皮鞋裏的腳他很清楚的感受到隨著工作人員的一聲令下,不自覺的抖了好幾下。

他緊繃起神經。

一秒、兩秒…..一分鍾過去了。

他睜開眼睛。

阮林鳶在對著他笑。

是很開心的,毫無雜質的,剛跟他結婚時那種發自肺腑的笑。

發頂被小巧的手輕輕拍了拍,他聽見阮林鳶軟軟的說:“別害怕~”

“真的,不玩?”厲盛抬頭看著升至頂空尖叫的遊客,不確定的問阮林鳶:“其實,我、還好~就是沒玩過而已。”

阮林鳶淡笑點頭,“嗯,是我有點害怕了,那個位置~確實有點恐怖。”

厲盛:“真的?”

阮林鳶低嗯了一聲,慢慢悠悠的在園子裏走,兩人沉默著走了一路,欣賞沿途風景,璀璨燈火下,處處印刻著阮林鳶曾經的可望而不可及。

厲盛:“還有什麽想玩的麽?”

阮林鳶搖頭,默默的看了一眼熄滅燈光後了無生機的城堡,輕輕的笑了:“沒有了,這樣已經很好了。”

行至園區門口。

背後突然響起動畫片裏的對話。

阮林鳶怔愣著轉頭,原本沉寂的城堡開始亮起一盞盞星燈,消失的動畫人物,閃亮登場。

冰雪奇緣裏的美麗公主,在漫天黑夜中灑下幸運的雪花,阮林鳶靜靜的看著這一幕,在眼眶濕潤前,慢慢轉頭。

“走吧。”她說。

車子開了好遠,還能隱隱聽見城堡上動畫人物說“再會”的聲音。

阮林鳶扭頭看著窗外倒退的風景,真心誠意的對厲盛說了句:“謝謝。”

謝謝你不畏懼恐懼,陪我玩了一把。

謝謝你的精心安排,讓我見識最美的風景。

也謝謝----圓了我一場兒時的夢。

厲盛看著從坐上車就安靜的人,隨口找了個話題,“小時候哥哥常帶你來吧?”

阮林鳶默了很久。

就在厲盛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阮林鳶將掃向窗外的視線轉回來,扣著手指,小聲而帶著卑怯的聲音道:“沒有啊,我從來沒有來這種地方玩過。”

“怎麽會?”厲盛擰眉。

在他看來,雖然阮家的其他男子他還未曾見過,但是看阮文鈞那個護短的樣子,就不像是小時候會苛怠阮林鳶的樣子。

“對啊~怎麽會呢?”阮林鳶攤平雙手,反複看著自己的一雙手,很久後,才吐著長氣,“對啊~我也不明白,怎麽會呢?”

“你沒見過我小時候的照片,兩個腮幫子肥嘟嘟的,路過的阿姨都忍不住要親我兩口。”

“所以人都以為我眾星拱月,可是----”

阮林鳶輕笑了聲,“從我記事起,我不曾有過周末,除了學習學校知識,剩餘時間全都奉獻給了鋼琴,不斷的考級,不斷的拿證書,麻木的聽著人們各種各樣誇獎的調調。”

“很多時候,我恨極了自己長了一雙像極了媽媽的手,於是,我不得不成為所有人口中楊氏鋼派的接班人,理所當然的要三歲識譜,四歲懂琴,五歲登台~”

“遊樂園~需要拿下一個又一個的大獎,經過一次又一次的失信,才終於明白,是癡心妄想的存在。”

阮林鳶看著呆愣住的厲盛笑:“所以,離家出走,登報斷絕關係後,我就徹底活成了我媽嘴裏垃圾的樣子。”

“睡覺睡到自然醒,唱歌走調囂張的讓全世界知道。”

阮林鳶大笑出聲,最後甚至抬手抹著眼角邊的淚水,問:“你能想象我媽那種對音律極度嚴苛的人, 聽到我這個破鑼鍋嗓子唱歌後的雷霆震怒嗎?”

笑到失控的人捂著肚子,許久後才慢慢的斂起笑意,垂下頭,弓著背,語氣艱澀又落寞,“從來沒有~她從來沒有誇過我。”

“一句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