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琪臻看著窗外的人群,雪下得沸沸揚揚,增添了幾分熱鬧。

屋外是熱鬧的,陸琪臻的心裏卻是亂的。彈琴的人最忌心情雜亂,若是亂了心境,那也別想再彈出什麽好曲子了。陸琪臻深知這一點,可他也沒有什麽好辦法。清心寡欲了這麽多年,照理說早就看淡了這一切,可楚千夏到來的那一刻,他還是心亂了。

心亂隻為紅顏,有這麽一個女人陪著,陸琪臻覺得心亂也是值得的。

陸琪臻知道,楚千夏不屬於他,是早晚會走的。從那種眼神裏就能看出來,眼神裏藏著一種渴望,那是一個人,住在她的心裏,今生今世,再也避不過了的。

屋外那麽多人,做什麽都覺得不自在。

走到廊前,看著籠子裏的虎皮鸚鵡,陸琪臻輕輕說了一句“我喜歡你”。這句是說給自己聽的,隻是想表達一下自己的心聲而已。

豈料那鸚鵡學舌慣了,聽到主子說話,也跟著學了一句“我喜歡你”。

陸琪臻是又激動又心痛,激動的是鸚鵡居然能知曉他心意,替他說出這句心聲,心痛的是同在一個屋簷下,他心中的那個人竟然不知道。

同在一個屋簷下,吃一口鍋裏的飯,喝一口井裏的水,楚千夏又有什麽事她不知道呢?許多事,隻是不願說出口罷了。

一些話一些事,說出來做完了,就會產生意料不到的後果,是誰也不想的。楚千夏糾結許久,最終還是選擇了靜觀其變。

陸琪臻因喜歡鸚鵡說的這句,又恐這鸚鵡學到了讓人看破心意,糾結半天,最終還是決定將這籠子裏的鳥給放了。

這鳥已經養了多年,要是給放了,還真有些不舍得。放就放吧,且看它會不會高飛。

陸琪臻打開籠子,那鸚鵡似乎知道他的心意一樣,跳出籠子,在窗楞上站了一下,拍拍翅膀,說了一句“我喜歡你”,就這麽飛走了。

看著遠去的鳥兒,陸琪臻感慨萬千。鳥兒都知道高飛,那麽楚千夏呢,想來也逃不過高飛的命運。也隻有他陸琪臻,向來是孤家寡人一個,在這小鎮裏彈琴作樂,做一個閑散山人了。

放了鳥兒,就取出自己的琴。每日彈琴是必須的,不然還怎麽配得上一個琴師。

然而今天心亂如麻,還能彈出什麽呢?彈吧彈吧,琴音就是心音,也隻有琴聲才能表達陸琪臻的心情。

擺好古琴,撥動琴弦,一首憂傷的曲子就從指縫中間飄揚出去。這琴聲,是幽怨,是低沉,還是傾訴。

屋中的人彈得傷心,屋外的人聽得也難過。

沈昭聽到屋中有人彈琴,不知是誰,突然意趣大增,命人取來他的洞簫,他要與屋中的人合奏一曲,一較高下,看看到底是琴聲厲害,還是簫音嫋娜。

沈昭乃是帝王出身,琴棋書畫不說樣樣精通,那也是都學過的。皇家的音樂師傅,那自然是全天下有名的,沈昭人又生得聰明,有名師指點,在這洞簫上的造詣,也是算得上出類拔萃了。

太監們聽說主子要吹簫,早就行動起來,將一把玉簫送到沈昭手上。這玉簫極為名貴,通體碧綠,乃是天山上等玉石雕刻而成,價值連城,正配上沈昭這樣的身份。

沈昭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沒碰這玉簫了,大概上次吹簫,還是在第一次見了楚千夏之後,那時心中有所感慨,就吹奏一曲,聊表於懷,可惜無人欣賞,隻能吹給自己聽。下人都說吹奏得好,可都是看個熱鬧,要麽就是討主子歡心,究竟是沒人能夠明白他的心意。

音樂,隻有演奏給自己的知己,才能明白其中的意境。若是沒有知己,那也不必演奏了。

古時候有一對知己,伯牙子期,伯牙善於鼓琴,子期會欣賞,這段佳話千古傳頌。沈昭也想有這麽一個知己,天將降大任於斯人,必先苦其心誌,果然,沈昭經曆了那麽多磨難,就遇上了楚千夏。

到現在,沈昭還不知道究竟楚千夏是他的磨難,還是他的幸福所在。為了跟楚千夏在一起,沈昭沒少吃苦頭,被哥哥迫害那麽久,終於當上了皇帝,可楚千夏又跑了。

好不容易找到這個女人,可這個女人卻不記得好多事情,這讓他很鬱悶。蒼天可真是不公,那麽多災難發生在沈昭身上,沈昭一一都挺下來,也許不久的將來,沈昭就會幸福。

為了能和楚千夏在一起,沈昭曆盡艱辛,在所不辭。

屋內的琴聲響起,屋外沈昭的簫音也動了起來。兩道聲音像是有了靈性,你追著我我追著你,像是相互纏繞著,又像是相互試探,終於認清了本來麵目,琴聲鏗鏘,帶了殺伐之意。沈昭也知道鼓琴之人不是自己所想的那個人,簫聲大作,也上了勁。

兩人你來我往,鬥得非常激烈。旁人聽了,都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都在想,這是什麽曲子啊,怎麽以前沒有聽過。這聲音說不得好聽,但好像其中的故事,更耐人尋味。聽者摸不著頭腦,鬥者相互較勁,誰也不願就這麽錯過這個比拚的好機會。

琴音簫聲大作,自然驚動了屋內的楚千夏。楚千夏歎了口氣,也拿出自己的琴,隨手撥弄那麽幾下,琴聲和簫聲就安靜下來,繼而轉為和諧,圍繞在楚千夏的琴聲,一個鳳鳴,一個起舞,作著殷勤的姿態。

楚千夏無奈笑笑,這兩個男人……

看著沈昭跪在屋外,楚千夏比自己站在外麵還難受,真想出去把他勸走,可一旦再出去,自己要想再進來,可就難了。不知道為什麽,楚千夏知道自己此時如果出去便意味著自己做出了選擇。做出了選擇,就不能再後悔。

剛才,自己不是已經選擇了嗎?對於以後的事,楚千夏會後悔嗎?楚千夏自己也不曉得,但是又不能讓沈昭就這麽跪在外麵,畢竟那是自己心愛的人啊!

所以陸琪臻和沈昭比鬥音樂的時候,楚千夏出場了,她本就是這部戲的主角,再遮遮掩掩,要到什麽時候。可是即便出場,楚千夏也隻能調和兩人之間的矛盾,是以聽到兩個用樂器大戰,就趕緊也拿著自己的琴出場了。

這琴是陸琪臻給自己做的,彈琴的技巧也是陸琪臻教給自己的,怎麽比,都是陸琪臻好。這個人是簡單的,能給自己幸福,可要是真在這裏住下去,楚千夏又會想念那個沈昭,曾經那麽多的過往,怎麽可能就這麽忘記。

一曲彈罷,陸琪臻長舒一口氣,這是他彈過的最艱難的曲子了。音樂本無爭鬥,可是摻雜了心情在裏麵,就變得妙語橫生了。陸琪臻從未想過和別人用音樂過招,可今天一試,覺得又凶險又有趣。沈昭的蕭技,那也是很高明的,兩人之間雖無勝負,但都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彈完曲子,陸琪臻歎了口氣還是主動走出茅屋,來到雪地裏。

兩人沉默一會兒以後,陸琪臻也不再說廢話,而是直說道:“沈昭,你身為皇帝,原本也不該我勸你,隻是楚千夏現在住在我這地方,什麽事我就該問一句,你這麽一直站下去,不是辦法啊,千夏她不願見你,誰也沒有辦法,我看你還是回去吧!”

沈昭笑笑,自己已經下了決心,也不可能被他的三言兩語勸回去,不管是誰來勸,沈昭也不可能就這麽回去,除非是楚千夏願意跟他回去。

“陸祺臻,我倆也算同道中人,我看你也是性情之人,如果真的想幫我,不如拿些酒,咱們再飲幾杯酒驅去寒意,如何?”

陸琪臻見沈昭凍得就差哆嗦了,不忍逆他好意,點頭稱是。

命人取來酒水,兩人一人一杯,就對飲開來。

沈昭舉著酒杯,笑說道:“這第一杯,陸祺臻我要告訴你,我們現在可說是同步階段,看誰能贏取美人心。”

說完一飲而盡,絲毫不拖泥帶水。

這種豪興帶動了陸琪臻心中的意趣,也是一仰脖子,酒水下肚。

一杯酒下肚,沈昭覺得凍僵的身體慢慢開始蘇醒過來。

酒果然是好東西,不但可以解千愁,還能驅除寒氣。

沈昭喝了酒,話就開始多起來,對著陸琪臻,開始訴說衷腸。

“陸兄,你想要什麽,盡管直說,我可以滿足你的一切願望。不管是高官厚祿還是榮華富貴,隻要你想要,我都可以給你。但隻求你一件事,讓楚千夏跟我回宮。”沈昭說著說著,就把心中的苦水完全倒了出來,同時,也希望這個情敵能夠幫他一把。

居然讓情敵來幫自己,沈昭可真是腦子糊塗了。可是現在沒什麽辦法,楚千夏之所以在這裏不走,很大原因就是因為有一個陸琪臻,隻要說動陸琪臻,就一切都好說。

“沈昭,我看你是醉了,這種事,還得看千夏心裏怎麽想,她要是心中有你,自然會跟你走的。放心,我倆公平競爭,隻要她做出選擇,我也不會攔她。我一個山野粗人,跟她,有這麽一段情緣就已足夠,其他的,隻能是等待天意了。”陸琪臻抬頭看天,這幾日的煩躁讓他很是壓抑,多年的養性功夫,在這一時都不管用,也隻有身處感情之中,才能明白感情來的是多麽激烈,讓人絲毫也擋不住。

陸琪臻想要退卻,但卻無路可退,他知道,一旦錯過楚千夏,那就又回到往日的生活了,終日以琴相伴。那樣子是不錯,可總覺得少了點生氣。人都是有感情的,沒了感情,還怎麽做個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