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李想如今顧不得多想歐溫儀的問題,大家都在杭州,算是逃出生天了,別的什麽女婿之類的問題,大可以慢慢來……反倒是他的三娘還在開封呢!趙明誠前陣子接到邸報上寫著,金人已經在上京建都,且立了完顏斜也做皇太弟。聯想到年初金遼中京決戰,耶律大石率殘部西遷,西夏向金稱臣……李想知道,西夏與金人聯合對付大宋的局麵已經定下來了,怕是北麵已經亂了,隻是消息一時半會兒還沒傳過來罷了。

李想再也坐不住了,他必須趕緊把三娘接來,可是三娘的清樂坊可怎麽能搬來呢?這可真是個大問題!李想苦思冥想著兩全之策,卻被杜十一娘看出了端倪:“阿郎在愁什麽?”

家裏那幾個已婚的小娘子這陣子紛紛在杭州買了房子,陸續搬了出去,偌大個李宅,隻有他跟杜十一娘兩個主人,這回見杜十一娘開口問他,李想也顧不得許多,便把自己的顧慮說了。他一方麵想讓杜十一娘給他出主意,另一方麵何嚐是不願意十一娘再這麽蹉跎下去,早早死心,嫁出去吧!十一娘是個好姑娘,應該有個好歸宿。

十一娘皺眉想了一會兒,忽然一拍手:“阿郎!咱們都鑽牛角尖了,為什麽一定要把整個清樂坊搬過來呢?他們清樂坊不是專門演節目的麽?你便說你想請人演《白蛇傳諸宮調》帶了金子過去,隻說這東西清樂坊唱的最地道,讓李大家帶了人過來表演不就行了?”

說到這裏杜十一娘眼睛都是亮的:“阿郎你想想,那部戲大小百幾十個角色,主要的角色還得有個候補的,一行就是兩千裏他們總要帶個伺候的人吧?清樂坊如今又是李大家做主,她就說要多帶點人過來,別人能怎麽樣?真是死活不肯來的,那也是命中注定逃不過這一劫的,就不是咱們能顧得的了……”

李想一拍大腿:“哎呀,這主意好!十一娘你真聰明,太厲害了,太厲害了,我這就寫信給三娘,讓她帶人來杭州……”說罷拔腿就要往書房跑。

十一娘在他身後喊道:“記得讓李大家跟那些小姐說,杭州這地方錢多,人傻,好發財……”

李想一個踉蹌險些栽倒,扭頭看十一娘,卻見她笑吟吟的看著他:“別的不說,就清樂坊那兩位青蛇白蛇,平日裏演一場便要幾百貫,她們一過來就是幾個月,按日子算,阿郎你付的起茶水錢麽?人家還嫌沒賺頭呢……隻說請她們演幾場,讓她們順便來杭州玩一圈兒,還能撈一把,那些小姐們必然是樂意的。”十一娘說到這裏,有些不好意思:“李大家一向聰明,必然是有辦法把話說圓的,卻是我杞人憂天了。”

李想看著十一娘,認真地說:“她聰明,你也很聰明。十一娘,你真是個好姑娘。”

李想說罷衝十一娘行了一禮,朝書房走去,剩下被發了好人卡的杜十一娘哭笑不得,她怎麽就愛上這麽個呆頭鵝?罷了罷了,等到李大家過來,他們成了親,她便也買個小宅子,搬出去吧!

李想果然按照杜十一娘說的辦法,在信裏寫了個清楚,又特特的請了程九哥與他到開封送信。程九哥是李想身邊的老人兒了,如今是家裏的管家。李想讓他去辦這事兒,就是擺明了事情很重要,容不得半天差錯的意思。

程九哥上了回開封的船,李想卻總覺得心神不寧,此時已經是八月中旬,本該是秋風吹起的時候,這天卻熱的反常,一天熱似一天,竟不像秋老虎的熱法,倒像夏天又回來了。

李想與趙明誠,李清照三人坐在知府官衙後宅的花廳裏,熱的直扇扇子,趙明誠的臉色十分難看:“天有異常,怕是天下動**的預兆!”

趙明誠正說著,天上忽然打了個炸雷,李清照的臉色也變了:“好大的雷!?”

一陣狂風卷過,把桌上的書吹的啪啦啦的響,李清照忙撲到窗前關窗戶,使勁兒伸了手出去夠支杆,卻不妨伸出窗外的手被砸了一下,哎呀一聲縮了手回來,隻見手背上青了一大塊,外頭已經是叮叮當當的一片響。

趙明誠聽到聲音就撲到了窗前,也注意不到李清照的痛呼了,臉色鐵青地說道:“這樣大的雹子,怕是所到之處,莊稼的收成全完了!”

李想順著門上的紗簾看著院子裏的石板兒地上蹦跳著的足有雞蛋大的雹子,聽著房頂上叮叮當當的撞擊聲,也被嚇到了:“我從未見過這麽大的雹子!要是房頂不結實,豈不是能把房子——”李想的聲音戛然而止,他忽然意識到這根本不是假設的問題,而是一定會發生的事兒!普通的民居,薄薄的一層瓦,雞蛋大的雹子這麽密集的砸下來,能不漏麽?再想想李清照去關窗戶的時候還沒見到雹子,猛地就砸了她的手,那走在外頭的人還能討了好去?這麽大的雹子劈頭蓋臉的砸下來……

李想簡直不敢再想下去了,這絕對是一場比那年青州大雪更大的災難。

趙明誠顯然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他手握著窗欞,指關節都變成了青白色了,三人正各心煩,李想卻見院子裏有人順著回廊往他們所在的花廳跑,天色暗沉,也看不出是誰,正吃力的想要瞪大眼睛看清楚,那人已經衝到了花廳:“知府,邸報到了!”

衝過來的人是家裏的門房,他一臉焦急:“阿郎,送邸報的兵士在快到咱們府門的時候被雹子砸破了頭,阿郎這裏可有藥,我先給他拿去,止了血再說。”這種天氣找大夫那是天方夜譚,便是冰雹停了,滿城裏不知道多少人受傷呢!找大夫也不是容易的事兒,還不如趕緊弄點藥止血。

李清照忙問可有大礙,聽門房說不至於危及生命,這才鬆口氣,趕緊讓女使回去找藥,又叮囑她順著回廊走,千萬別被砸到了。這邊趙明誠則打開邸報開始看,誰知道他隻掃了幾眼,眼睛就直了。

李想見趙明誠兩眼發直,一幅搖搖欲墜的樣子,忙上前扶了他坐下,趙明誠雙手顫抖,邸報已經滑落到地上,他悲聲呼道:“竟真要亡國麽?”

李想彎腰撿起邸報,心裏頓時也涼了半截,夏金正式聯合攻宋,武州,朔州淪陷。

對於一般的官員而言,這隻是一份簡單的戰敗的通告,而對於知道曆史發展的幾人而言,這根本就是亡國的前奏。

“從朔州到開封,騎兵奔襲的話,要不了五天!”趙明誠的牙齒咬的咯吱吱的響:“就是拚了命也得把這幾個地方再搶回來啊!官家在想什麽?這個時候居然還要求和,想把這幾塊地方徹底割給金人?”

盡管知道曆史的大致走向,但非親身經曆,趙明誠與李清照無論如何無法想象,大宋竟然真的是以這樣窩囊的方式一點點滅亡的。空有百萬大軍,卻連半分對敵的勇氣都沒有,這算什麽!

這場罕見的冰雹結束了杭州周邊自平定方臘後整整三年的風調雨順,雖然冰雹的範圍不算太大,但是在其波及的地方,災情十分嚴重。僅杭州城內便有上千間房屋損毀,好在城內建築密集,總有躲藏的地方,人員傷亡不算太大,死了三人,傷了幾百人罷了。可是城外空曠處則不一樣了,無處躲避的人隻消被砸倒在地就別想再爬起來,草草一統計,便報上來了四百多個人的死亡數據。

趙明誠都要瘋了,他顧不得去想他這一任的優等考評泡湯的問題了,這都是細枝末節的小事兒了,救災要緊!城內死的人雖少,可受傷的卻真不少,報上來的都是傷勢比較重的,幾百人把城裏的醫館塞的滿滿的。偏冰雹過後,又下起了連陰雨,幾天的功夫溫度便降了一大截,竟有些深秋的感覺了,那些房子被毀的市民苦不堪言,趙明誠隻得求了杭州城內外數十座寺院道觀大開方便之門,讓這些災民暫且落腳。又召集富戶開會,讓他們捐物捐糧,好歹先讓這些人熬過這陣子再說。

李想肯定是要捐上一大筆的,可是錢捐出去了,他心底的不安一點都沒有減少,他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麽事情,待要去抓,卻怎麽也抓不到線索,心裏怎麽也安定不下來。想起昨日才接到了程九的信,說他已經帶了李三娘踏上了南下的行程,這麽一想,又覺得自己是胡思亂想,自己的的不安,一定是是來自於對國家前途的不安……亡國滅種的危險就在前言,心裏總是不踏實也是正常的。

這麽想著,李想逼著自己放寬了心,自報奮勇的幫趙明誠阻止施工隊去給災民們修房子去了。冰雹畢竟是冰雹,不是地震,所以受損房屋主要是屋頂兒的問題,修起來還是很快的。雖然工程量不小,不過有李想這個技術帝兼前任工部郎中這樣的作弊器在,千餘間房屋的修繕,居然隻用了大半個月的時間。

當然,表麵來看,救災的措施很到位,可是大家心裏都明白,真正的考驗在後頭呢!因為這場冰雹,杭州周邊的晚稻絕收,方圓百裏的桑樹被砸的葉子禿枝條斷————上頭的秋蠶沒幾隻有命的。農民們哭天搶地,這不像後世,一季不收也就是損失點錢,這個年代一季絕收就是會餓死人的!而對於桑農來說,這些樹還有損失的蠶,沒有兩三年怕是緩不過勁兒來,可他們撐的過兩三年麽?

一個月的功夫,趙明誠瘦了二十多斤,由於到處奔波,臉色黑黃,連囡囡給他捶腿都沒法讓他露出一點笑容來。

“**天災,一波接著一波……真的是天要亡我大宋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