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從頭年十月到如今兩個工坊開工,中間足足隔了有五個月,從山東帶來的紙品與化妝品早就被各大店鋪消耗一空,如今大家夥兒全都排著隊等著批發新產品呢!盡管有幾家店鋪仗著自己店大,想要弄個霸王條款什麽的,可是李想的化妝品作坊的產品是獨一份的,而紙品更是有玻璃紙這類絕對無法仿製的奇怪產品,談判的主動權全在他們手裏,而且李想好歹也算有點後台的人,歐溫儀的談判技術這幾年也沒有白練,所以談判很順利,條件談的很妥當。因為晾了好陣子,許多店鋪都很著急了,李想的工坊才開工,就拿到了八千貫的訂單。
“不愧是京城,這錢真是好賺啊!”李想放下算盤,十分糾結的說:“隻是紙坊的生意太一般了,八成的錢都是化妝品的訂貨。”對李想來說,造紙才是他的事業,化妝品是順便的。
歐溫儀道:“是我疏忽了,其實並不是紙坊不好,而是因為咱們當初帶來的紙品花樣太少了,大多是家家都有的東西,不過比別人做得精細些罷了!阿郎,明日給趙舍人家裏送幾刀玻璃紙去!讓人幫忙給他們裝到窗戶上。我再給你準備些好紙,還有成套的香脂口紅這些東西,下回你應酬的時候送人用!年前的時候我辦事兒太匆忙,竟把東西用光了,要是早點想起來,直接留一些讓你送人就好了。”
李想有些不好意思:“紙品也就罷了,香脂什麽的我可怎麽送?難道說‘送給尊夫人’?這也太不像話了。”
歐溫儀十分無力:“誰讓你都送那些臭男人的?我不信你應酬的時候,沒人請幾個小姐過來!(注1)你把東西送給看著順眼的小姐不就行了?”
李想的臉騰就紅了:“那是他們請,我從來不請的!”
歐溫儀白了他一眼:“管你請不請!反正我把東西準備好了,你負責送出去就是了。”
李想苦著臉道:“好歐歐,你多準備點紙品好不好?我多多的送。胭脂就算了吧,女人的事兒,你想辦法好不好……”
歐溫儀看他實在為難,隻得歎口氣:“算了算了,回頭我去教坊司走走。”
李想驚道:“教坊司!那不是小姐們呆的地方麽?你別去。”
歐溫儀大大的翻了個白眼:“你以為教坊司是什麽地方?外麵的樓子麽?那裏規矩的很,沒什麽去不得的。全開封最出名的女伎一大半兒都在那兒,這些人便是有錢也沒法把自己贖出去或是到外麵買房子置地,花錢最大手了!”(注2)
李想一呆,他是真不知道教坊司到底是幹嘛的,反正每次應酬,美貌的行首大部分一介紹,大都是教坊司的,他就覺得那地方應該是個超級大妓院啥的,心裏還在吐槽,居然政府出麵開妓院,太不像話了,結果居然是他沒弄清楚?
杜十一娘輕聲說:“說是及時行樂,其實不過是沒盼頭罷了……”
苗玉奴道:“她們還算運氣好的,進的是教坊司,好歹算是衙門裏頭的人,輕易折辱不得。若是落到外麵那些樓子裏,才是生不如死呢!除非能像李師師那樣的,不然哪個能像教坊司裏的小姐們那般硬氣?”
歐溫儀扶額道:“玉奴,你那個竹馬哥哥整日都跟你說些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
苗玉奴小聲說:“也不算亂七八糟啊,‘纖指破新橙’的典故滿開封的人都知道……又不止我們說。”
李想嘴角抽了抽,開封人特別喜歡八卦,這一點真不是蓋的!前些年前道君皇帝一度十分迷戀李師師,甚至修了個地道就為了方便會她。這幾年似乎是因為後宮新寵甚多,道君皇帝出來的少了些,不過人們八卦這件事兒的熱情卻一點兒都沒降低,又因為官家不怎麽來打擾了,李師師的參加社交活動的時間多了,反而越發紅得發紫。
李想正胡思亂想呢,忽然聽見李念幽幽唱道:“遠山眉黛長,細柳腰肢嫋。妝罷立春風,一笑千金少。歸去鳳城時,說與青樓道:遍看穎川花,不似師師好。”唱罷歎道:“昔日的李師師老了,便捧了如今的李師師出來,明明自己年輕時也盼著能有個好歸宿,可到頭來卻還要養了別的女孩子來做這個。”
韓桂花嗤道:“能盼到什麽好歸宿?男人靠得住,母豬都能上樹!這邊才說“不似師師好”,那邊又跑去跟別的小姐唱‘天外一鉤殘月,帶三星”,秦少遊就是阿郎說的那種人渣吧?’”
李想本來聽得挺熱鬧,冷不丁一句秦少遊是人渣頓時把他雷的夠嗆,擦,秦少遊跟李師師還有一段兒?矮油那蘇小妹怎麽辦?(注3)慢著慢著,感情李師師不是個名字,而是個稱號麽?一個人用完了下一個人接著用,這也太囧了!(注4)
李想胡思亂想完,又暗暗歎道,自己身邊的小娘子果然都博學多才,看著最糙的韓桂花都能說出點兒文人典故來,正想誇兩句,卻忽然聽到歐溫儀恨鐵不成鋼的說:“桂花,就說讓你多讀點書,這是晏幾道填的詞,不是秦少遊……”
李想:……
歐溫儀說到做到,第二天就跑去了教坊司,帶著倆女使溜達了一圈兒,拉了大半車禮物回來。
“果然很闊氣!”歐溫儀十分滿意:“原本不過是上門送些試用品,結果那些個行首沒一個肯讓我空手走的。說起來也虧得咱們相熟的那幾位老客,雖然是做綢緞生意的,這兩年來往青州跟開封卻也常帶些咱們的香脂口紅,因數量稀少,故而十分難得。聽說李師師與燕惜惜便很喜歡咱們工坊的東西,這兩年都不用那些紅紅白白的豔色了。咱們沒搬到開封的時候,有人跟燕惜惜打聽過用的什麽化妝,可是這位燕行首的嘴嚴的很,並不肯說哪裏買來的。”
杜十一娘微微一笑:“這也難怪,她們雖各有各的技藝,可琵琶彈的再好,長相不成也休想出頭。咱們坊裏的東西,青州那邊的小娘子們見怪不怪,可到了這裏卻是十足的稀罕物,打扮出來便與旁人不同,誰樂意告訴別人哪兒來的?”
苗玉奴吐吐舌頭:“幸好咱們當日被救下了,不然搞不好就落得跟這些小姐們一樣的境地了。
歐溫儀翻了個白眼:“一樣境地?燕惜惜的琵琶是一絕,孔愛愛的琴彈的被人讚為可繞梁三日矣,更不要說李師師的曲子能唱的四位相公齊齊落淚——你倒是說說你能幹啥?想跟人家一般境地怕也做不到!你鎮日就想著玩兒!也不琢磨琢磨日後的住處,真想跟你那位竹馬哥哥住到那三間小房子裏去?”
韓桂花也忍不住念叨苗玉奴:“在家裏說說過去的事兒不打緊,到外頭嘴巴嚴一些!我們倒無所謂,可你那位鄭郎君是做官的,萬一讓人拿你的事兒嚼舌頭好受麽?”
苗玉奴把頭扭到一邊:“他若計較這些,我便不嫁他了!我自己不也過得好好的!”
杜十一娘溫言道:“溫儀桂花她們還不是為你好?你看你,總是這麽強!”
苗玉奴忽然淚下:“反正我就是被拐過的,嫁過人的,他若是嫌棄我,我便自己過了!”說罷便跑了出去。
杜十一娘扶額道:“這是怎麽搞的?我看玉奴跟那鄭郎君處的挺好啊,一聽他過來就笑嘻嘻的跑出去。可偏偏等人走了,她就一會兒高興一會兒難過的,也不知道想什麽呢,真讓人急得慌。”
李想倒不覺得奇怪:“婚前恐懼症!我姐姐當初出嫁前也這個摸樣,明明我姐夫什麽都好,她就是怕這個怕那個,整天胡思亂想,來探望我媽順便住到我家,半夜把我搖起來跟我哭哭啼啼的鬧了半宿,說她不想結婚了————結果第二天早上又興衝衝的去挑婚紗了!”
歐暖暖驚道:“還有這個事兒?怪不得新娘子出嫁都要哭,原來不是非得哭才行,而是新娘子都想哭啊?對了什麽是婚紗……”
眾人:……
歐暖暖這個天然呆歪樓的本事一流,話題很快轉到了婚禮習俗上,然後好不容易才被杜十一娘拉回到苗玉奴的婚事上,大家都覺得應該讓苗玉奴晾上鄭爽一兩年,一方麵仔細觀察一下他的為人,一方麵苗玉奴也能多攢點嫁妝——雖然工坊才開業,可是已經能看得出在開封,生意一定比原先賺錢無數倍,攢一年估計就能頂上過去好幾年。鄭爽那幾個錢,在外頭買個小院子雇個女使,估計也就不剩下啥了,總不能真讓她跟著丈夫去住政府的廉租房啊!京城的房價太貴了,讓苗玉奴再多賺點錢,到時候哪怕先典個小院兒住也好啊。
對此,歐溫儀再次發表了她對招上門女婿的看法:“所以說,還是招個上門女婿省事兒!看上哪個男人直接娶進來,也不用另找房子——誰家娶媳婦還專門分家不是?”
歐暖暖也跟著點頭:“恩恩,確實方便。到時候嫌他煩了,便趕他去跟姐夫住,我跟姐姐睡。”
歐溫儀怒道:“你就這點出息麽?不聽話就得直接打出去!”李想聽得冷汗涔涔,自己的教育出了什麽問題?歐歐越來越可怕了。
作者有話要說:注1:小姐,即妓(河蟹)女。恐怕這個我不說大家也知道,小姐這個詞兒自古以來說的就是妓(河蟹)女……
注2:教坊在唐宋,是很正經的國家機構,一開始,隸屬於太常寺。後來,從太常寺分出來,太常寺負責禮樂,教坊則負責俗樂。祭祀朝會用太常雅樂,歲時宴享則用教坊俗樂。
打個比方吧,太常寺是總政歌舞團,教坊就是中央歌舞團——以為人家是妓院?親,明文規定,教坊女伎不陪睡。啥,你說不可能?難道教坊司的女人都是處(河蟹)女麽?那當然是扯淡了。規定是一回事兒,執行又是一回事兒,沒人身自由的女人,誰會專門保護她們去?權貴們真想幹點什麽,有幾個敢反抗啊?對官員來說,隻要別玩得跟柳三變似的那麽HIGH,搞得皇帝都知道了他把教坊當自個兒家後院兒,誰管這些事兒啊!哦,當然朱熹那個神經病例外……這貨嚴刑拷打個營妓嚴蕊,就為了讓她承認跟個太守睡了。= =官員連睡專門提供X服務的營妓都是不可以的,何況教坊司的國家編製的女演員啊。
啥,你們認為我說了半天,教坊的女人還不是跟妓(河蟹)女一樣陪睡……親,當然不一樣啊!陪睡跟陪睡能都一樣麽,說起來能一樣麽?現在的女明星你能說人家是妓(河蟹)女麽?女明星陪睡是副業啊,此處學名叫做潛規則,人家主業是演藝事業啊。
注3:秦觀的老婆不是蘇小妹,人家叫徐文美……說秦觀跟蘇小妹他倆是一對兒純粹是後人扯淡。
注4:李師師當然是個名字,這個名字其實是個常用的妓(河蟹)女名字,就跟小小,憐憐,愛愛,惜惜這類名字一樣都很普遍。所以才出現了秦觀,晏幾道,宋徽宗這些分明差了年代的人都迷戀一個叫做李師師的妓(河蟹)女的事兒……很明顯不可能是同一個人啊!宋徽宗再重口也不會專門修個地道去見個五六十歲的老太太啊…………
最後,我得罵一句:擦,我跟某人的腦電波腫麽搞的?她讓女主 被賣進教坊,我就讓男主逛教坊……不約而同寫宋朝已經沒啥稀罕的了,喂,表妹你讓你閨女晚生八十年,跟我家李想湊做堆算了,我也不用費勁兒寫了。
關於柳永,這裏我得再吐個槽: 皇帝掏錢建的教坊,柳永不花錢,睡一圈兒,他不倒黴誰倒黴啊!換我是皇帝我也生氣,擦,老紙投了血本召集這麽多美人,自己想去玩玩害怕被禦史噴咧,你一個子兒都不掏你給我睡個遍!魂淡,大家都學你我不是得賠死,氣死啊!此風不可漲,到教坊睡霸王覺的人不可以當官!去填一輩子的詞吧!!(老蛇,泥垢了!你你你絕對就是個糙漢子不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