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不得不承認,在某些方麵,李想拉仇恨的本事實在太強了,此言一出,原本皺眉的女人眉毛一下子就立起來了,把手拿到一邊,卻又不知道放到哪裏好了,一時間動作顯得十分滑稽,她看著李想,怒道:“又是你,登徒子!”

李想十分鬱悶,我這麽正派個人,怎麽就成了登徒子了?於是認認真真的跟那女人解釋:“娘子,我有名字的,我叫李想,你可以直接叫我名字的,不要總是這麽叫我,很難聽……”說完伸出手:“能起來麽?”

那女人瞪了他一眼,還是伸了手拽住李想的手,從地上爬起來,誰知道往起爬的時候刺啦一下,裙邊竟被一旁的小灌木給拽破了。。

女人鬱悶的要命,嘟囔道:“每次遇到你,準沒好事兒,上次撲走了我那麽一大堆東西,今兒新裁的裙子才上身,又讓你弄破了。”

李想也挺不好意思的,這女人的精神看起來好得很,而且還有心情心疼自己的裙子,看來他確實是誤會了,人家壓根就沒有那個意思,他這麽一折騰,嚇人一跳,還弄壞了人家一條新裙子,真是太過分了。

再想想前陣子還贏了人家一大堆的東西,李想越發的覺得過意不去,扶著那女人站穩,認認真真的說:“今日的事兒,是在下唐突了。若娘子有時間,可否留個手信,來日我做套衣裳還娘子。”

那女子低頭看看裙子,搖頭道:“算了,也不是什麽稀罕的東西,壞了就壞了吧!李官人也不用賠我什麽,若真覺得過意不去,給我填首詞如何?”

李想一下子呆住,磕磕巴巴的說:“你,你,你說讓我填詞,娘子,這,這東西我不會啊……”

那女子有些不滿:“李官人大才,如何連首詞都填不得?莫不是瞧不起我?”

李想越發鬱悶,連忙解釋:“娘子誤會了,我是真的不會填詞啊!我就是個造紙的,哪兒有什麽大才。”

那女子奇道:“你真不會填詞?怎麽可能呢?誰不知道李官人下得一手好棋,京中少有對手。那日見與你關撲,似乎對各種雜學也破為精通,你懂得這麽多,怎麽可能不會填詞呢?”

李想糾結死了:“下棋跟填詞,這根本就是兩個範疇吧!一個是邏輯一個是……噯?你認得我?”

那女子抿嘴一樂:“我這陣子好幾次都在樊樓看見你與人吃酒呢!人們一提起來,都說你是青州來的大富翁,專賣女人用的香粉的,為人最風流不過,出來進去總帶著一大群美貌的小娘子……”

李想急忙解釋:“哪裏有一大群?常跟著我出來的,隻有我坊裏歐管事啊!”說到這裏又想起家裏那堆東西:“娘子,你還有許多東西在我那裏呢,回頭我讓人給你送來。這些東西太貴了,我實在不敢收。”

女子哼了一聲:“輸了就是輸了,我才沒那個麵皮再要回來呢!本想著讓你與我填首詞,誰知道你卻不肯……”

李想簡直要淚奔了:“我不是不肯,是真的不會啊!”

女子道:“就算你是不會吧!那你教教我,抓銅子兒怎麽能贏?”說到這裏她難得的有些不好意思,小聲說:“我回去琢磨了好久,也沒想通其中的關竅。”

說起拿三堆這個遊戲,李想頓時進入了狀態,便找了樹枝準備在地上寫寫畫畫,正準備畫,這才意識到倆人還在花園裏呢,黑燈瞎火的哪裏看得清。

女子也笑了,輕聲說:“李官人還有朋友要招待吧?別耽擱的太久了。來日有空,再教我吧。”

李想也跟著點頭:“好,來日有空再說。”說到這裏,忽然想起個茬來:“哎呀,你知道我是誰,我卻還沒問過你呢?請問娘子…………如何稱呼?”這不是李想結巴,實在是話說了半截不知道怎麽說下去好,總覺得直接問人家女孩子名字有些不禮貌,又覺得隻問姓什麽實在不甘心。

那女子微微一笑:“我姓李,你叫我三娘就行。我平日裏就在清樂坊呆著,你若想見我,過去直接報個名字就行。”說罷與李想福了福身,便跟他道別了。

李想從聽到清樂坊這幾個字,腦子便像雷劈了一般,再轉不動了。清樂坊,清樂坊,他雖然沒有去過,卻也聽說過這個大名鼎鼎的名字,教坊以外,美貌行首數量最多質量最高的地方,那一定是清樂坊!李師師,鄭小橋,於夢荷,這些隻有高官巨賈跟當世文豪才請得動的最頂尖的行首,都來自清樂坊。

對於李想來說,這真的是悲喜交加的一夜,喜的是,他終於又見到了美人,還知道了她的名字,而可悲的是,李想同時也意識到,他來到宋朝,第一次動心的對象,竟是一個美貌的妓(河蟹)女。

李想心情不太好,李三娘走後,他又在花園裏發了一會兒呆,這才慢吞吞的走回自己的包房。才一進門,柳昭娘便趕緊迎了過來,又是遞帕子又是給他端茶,李想看著眼前這個長得不算頂頂漂亮的女人,忽然明白了為什麽古代的才子皆愛去教坊青樓,別說那風情萬種的李三娘,就是眼前的柳昭娘,這樣的細心體貼,又絕不在他明顯有心事的時候,多說多問使他尷尬心煩,這樣的女人,又有哪個男人忍心拒絕呢?

屋裏的溫度比外麵高,李想一進來就覺得頭暈,又因為他出去的時間太久,便被眾人以逃席為名,逼著他喝酒。李想的酒量本來就差,方才他就喝過一通了,這會兒又喝了幾杯,再加上有心事,沒一會兒便不勝酒力的倒下了。

李想一睜眼就發現周圍的環境不對,帳子太花哨了!他猛地坐起來,卻正看到柳昭娘端了銅盆過來:“官人醒了?你昨日醉的厲害,偏外頭又下起了雨,大半夜的無處叫車,隻好讓官人搭了奴的車,到教坊裏歇歇腳。”

李想的頭嗡嗡的響,心情也不好,可抬頭看看柳昭娘端了盆子,一臉期待的看著他,終於還是沒有忍心拒絕,由著她服侍自己洗漱了一番。

李想不是傻子,柳昭娘眼中的情義他不是看不出來,可他不想狎妓玩樂,他隻想正正經經的找個跟自己處得來的小娘子結婚,柳昭娘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女人,但並不符合他擇偶的標準。

李想洗完臉,腦子清楚了一些,看柳昭娘忙忙碌碌的圍著他轉,越發過意不去。柳昭娘在教坊,雖不是最頂尖的,可也算的上個相當紅的小姐了,這些伺候人的活兒她是很少做的,她有好幾個女使伺候呢。可現在,她把女使打發到了一邊,從頭到腳的伺候李想穿戴:“昨日官人睡的沉,幾個人費了半天的力氣才把外衣脫下來,實在是不脫不行,穿著衣服睡一晚上,全都要打褶兒……”

李想臉色一僵,他昨夜未歸,回去可怎麽交代?又聽見柳昭娘輕聲說:“我昨日讓您家裏的那位賈大哥回您家報信,特地央了他,隻說您喝醉了歇在了旅店裏。”

不得不承認,柳昭娘是個非常善解人意的姑娘,為李想考慮的十分周到,可李想的腦中卻冒出了那句話:“最難消受美人恩。”

直到離開柳昭娘的住處,李想的腦袋還是一團亂。他真的很害怕,害怕自己把持不住,被這個紙醉金迷世界同化。有那麽一刻,他甚至真的想,就這樣也不錯,這年月誰沒個紅顏知己呢?然後他把這個卑鄙的自己狠狠地踩到了地上,無恥!才回到古代幾天,就想要左擁右抱妻妾成群麽?他不想要分成幾瓣的心,而又有哪個女人,會願意自己的男人的心是分成幾瓣的?

直到回家,李想的臉色還是陰沉的,快到家門的時候,他對過來接自己的賈鵬說:“以後,若是我喝醉了不方便回家,就替我找間逆旅住下。”

賈鵬一愣,隨即點頭應下。

幸運的是,前一天正好白天就一直陰著,小娘子們怕回家路上遇到雨,所以索性都留在了工坊的宿舍裏沒有回來,家裏隻有小桃跟幾個女使男仆。小桃皺著眉對李想說:“阿兄,你身上有脂粉味,不是咱們工坊的脂粉味!”

李想十分慚愧,諾諾道:“我昨天喝醉了,胡亂找地方歇下了。小桃,我當真沒在外頭鬼混。”

小桃歎道:“阿兄是什麽人,我還不知道麽?隻是,阿兄也確實該給我找個嫂子了,你總是這樣子怎麽成?五哥比你小七八歲,他如今都當爹了!阿兄,你到底喜歡什麽樣子的,與我說說,便是不認識那樣的小娘子,也可以讓五哥幫忙打聽,再不濟還有趙家二哥呢?”

喜歡什麽樣子的?喜歡什麽樣子的?

我喜歡笑起來像明媚的春花,說起話來如微風拂麵,即使生氣也讓人覺得美麗,對一切事物都充滿熱情,相處起來快活的緊,那樣的一個小娘子——李想想著想著,又愣了,他悲哀的發現,他所有對未來妻子的幻想,全都是按照某個人來設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