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腦袋也與這些逝去的人們一樣,近乎僵硬,在本能的驅使下,持劍與楊雄把那群惡狼趕出大院,關上大門後,急忙往正屋跑去。

正屋的門已經破亂不堪,像是被人用重物撞擊的結果。還未進門,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迎來,大廳內的情形更顯慘烈,近門處就躺著好幾具家仆倒臥在血泊中的屍體。

大廳地麵的木板上灑滿血跡,空處扔滿了雜物,門口的木凳已碎裂成木片,散亂了一地,正中的香堂早已破裂,被推翻在地。香堂上的瓷器的破片,滾得滿屋子都是。

大伯雙眼圓睜,蹲坐在大廳樓梯一側的地麵,手臂仍做出持刀抵抗的姿勢,他四周地麵的木質地板上斜插著幾隻被削斷的刀尖,仍發出冰冷的寒光。隻是大伯的身體早已僵硬冰冷,他的前胸及側腹都有明顯的刀傷,順著傷口流出的鮮血浸染了地上的木板,早已烏黑凝固,隻是他的手中空無一物,那把虎嘯已經不知道去向。

我強忍心中的悲痛,輕輕為大伯闔上雙眼,再把他的身體慢慢扶起,想讓他的身體平躺下來,可是他的身體就算倒下,也仍是保持著持刀的姿態。

靠近樓梯處,父親右手持劍,斜躺在母親的身體上,那情形能看得出父親在臨死前極力想保護已經受傷的母親不再受到傷害。隻可惜那群毫無人性的野蠻人好像根本沒打算放過這棟建築裏的任何人,父親的努力終究沒能保護母親。

我蹲下身體,淚水終於忍不住地從眼眶中滾滾落下。

父親蒼白僵硬的臉上仍可看出憤怒與絕望,而母親的麵容,仍舊顯得那麽慈祥。我把父親的身體從母親身上移開,讓他們並列平躺在一起,然後起身,想看看樓上的情形。

樓梯上滿是沾血的腳印,上上下下反複重疊,好像是那群野蠻人殺了整個大院的人後,毫沒在意滿地的遺體,在這裏進進出出一次一次的搬出他們想要帶走的貴重

物件。

二樓樓梯口一側,嬸嬸的身體俯麵躺倒在樓板上,身下還有小燏捷的半個身體露出來。想來是嬸嬸用身體護住燏捷,卻仍沒逃過野蠻的虐殺。

離他們不遠處,定璟背靠著走道的隔牆坐在二樓地板上,前胸及腹部好幾處傷口,凝固的血跡浸透了他的衣衫,順著他的身體,一直流向走道深處。他一隻手支在身前的地板上,頭抵著身後的牆壁,像是盡力想撐起幾欲倒下的身體,另一隻手掩藏在身後,嘴巴大張,仿佛在臨死前仍在大聲喊叫,但此時人卻早已沒有了氣息。

我把嬸嬸的身體翻轉過來,讓她和小燏捷的身體一起並列的躺著,然後走到定璟身邊,想要把他的身體也抱過來,讓他的身體和嬸嬸與燏捷躺在一起。

當我把定璟的身體從牆壁邊挪開時,發現他身後的牆麵有紫紅色的字,應該是他用手指沾了鮮血在臨死前留下的,上麵寫著:羯胡人殺來……..。這幾個字寫的歪歪斜斜,並沒有他以前的字跡那麽有力度,還沒寫完,他就痛苦的離開了這悲慘的世界。

我心如刀割,放下了他的身體,往我們的臥房跑去。臥房裏早已雜亂不堪,壁櫃梳妝台已被人用重器砸得四分五裂,碎木片撒得滿屋都是。胥瑤平時所穿的衣物也有一部分撕碎,被那群野蠻人隨處亂扔在地上,可屋子裏空無一人。

我又跑到三樓胥瑤和綠桜平時常去的繡房。繡房裏的情形更是讓我悲痛欲絕,那裏宛如人間地獄,讓人不敢多看一眼。

繡房的門已經支離破碎,倒在繡房門口。偌大的繡房,應該是被那群野蠻殘忍的入侵者點火燒過,整個屋子黑漆漆一片,就連木質的屋頂,也被燒出了一個大洞,被大火燒過的木梁和桁板因承受不了屋麵瓦片的重壓,紛紛斷裂,有的落下,有的還垂掛在屋頂。可能因為連日的大雨,並沒有讓這大火持續燃燒下去。

就算屋頂被燒穿了

一個大洞,飄進來的雨水和大風也沒有帶走繡房裏難聞的氣息,整個繡房,仍充斥著一股刺鼻的味道,除了木材及屋裏其他物件的焦糊味,還有更讓人心寒的難聞氣味。

我扒開繡房正中碎裂的琉璃瓦和黑乎乎的碎木片,幾個孩子小小的身體顯露了出來,他們早已被燒得血肉模糊,完全辨認不出麵容。想來這幾個小孩應該是平時胥瑤教授他們習字及樂曲那幾個,當大難臨頭,他們來不及跑脫,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可能就是這裏,胥瑤讓他們留在屋裏企圖保護他們,可惜卻還是沒有躲過入侵者殘酷的殺戮。

看起來這群野蠻人並不是刻意想要一把火毀掉整個建築,而是因為胥瑤把這個房間打扮得精美別致,他們帶不走這個房間,便隨意點了一把火,想把這裏徹底燒毀。這群惡魔們似乎見不得這世上一切美好的東西,搶不走,就讓之毀滅,可是這群已經失去生命的小孩的身體,卻因為這把火,被燒得肢體扭曲,麵目全非。

找遍了整個繡房,我也沒有發現胥瑤和綠桜的身影,哪怕是小鈺,我也沒有看到。

我依著牆壁慢慢蹲下,痛不欲生,感覺像被掏空了腦子,大腦裏一片混亂,沒有了思維,眼淚卻不自覺的流下,我的心也像是被劍給刺穿,陣陣絞痛。

我不敢去想家仆和佃戶們在一起熱鬧的場景,不敢去想父親生前的嚴肅,不敢去想母親慈祥的笑容,不敢去想大伯勇武的身姿,不敢去想嬸嬸親切的麵孔,不敢去想定璟慢條斯理俊雅的神態,也不敢去想大嫂果敢智慧的形象,更不敢想綠桜純真可愛的身影,以及胥瑤對我親昵的呼喚。

我悲從中來,放聲大哭,隻覺得一口氣踹不過來,眼前一黑,便把這所有仇恨刻在了心底,自己失去了知覺。

不知過了多久,我在楊雄急切的呼喊聲中醒來,天已經完全黑下來,隻是楊雄手裏的火把,把這繡房照得通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