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大宛
大宛國都。
原本並不狹小的城池此時卻顯得極為擁擠,雖然樓蘭和魏國的軍隊一大部分都在城外駐紮著,但是他們的人數眾多,而且,為了炫耀武力,所有城中的大宛居民都被集中到一起,跪成一片,接受生死的審判。
搶劫已經持續了三天,城中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被搜刮一空,此刻,所有的軍士都集中在一起,圍著他們的俘虜,準備進行最後的裁決。
邇雅笑看周圍的一切,如林的槍陣,鋒利的刀芒,瘋狂的搶劫,他的臉上絲毫沒有戰敗後的沮喪。
白南臻笑著指道:“大王,大宛國已經被我們征服,為了免除後患,我覺得應該徹底屠城,從此抹掉大宛國,隻將部分親貴押解入洛陽城。”
龍焰並不打算那樣做,他已經徹底厭煩了這個打仗不怎麽在行,殺人卻頭頭是道的魏國將軍,他要留著大宛,作為自己的友邦,他知道,會有那麽一天,大宛和樓蘭兩國會並肩作戰。
“將軍,凡事不要做的太絕,財寶拿的已經夠多的了,汗血馬你們也牽走不少,應該罷手了。”
白南臻突然聽龍焰為何突然提到汗血馬,臉上不禁紅一陣白一陣的,他知道,魏國離間大宛和樓蘭國的計劃破產了,為了這個計劃,他們付出了太多,他不願就此放棄,道:“大王,這樣似有不妥吧。”
“不妥?將軍覺得哪裏不妥當呢?”
白南臻舔了舔嘴唇,道:“這個事情,還是先稟報陛下,請他定奪為好。”
龍焰哈哈一笑,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中原有一句話,叫作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難道你這個將連這點小事都不能自己拿主意嗎?”
白南臻一頓,冷哼道:“我隻是不想違背皇帝陛下的旨意,大王你也不能拂了陛下的好意。”
龍焰眉毛一挑,手慢慢滑到劍柄上,道:“這麽說,將軍是不願意咯?”
白南臻臉上閃過一絲懼色,衡量再三,他知道現在不能跟龍焰翻臉,不但會把皇帝交給自己的事情搞砸,說不定還會把大宛跟樓蘭人弄到一塊兒來對付自己,那個時候就難全身而退了。想到這裏,白南臻輕輕低下頭,不再與龍焰對視。
龍焰見狀,道:“看來將軍還是願意的,既然如此,將軍還請早日回朝向皇帝陛下複命吧。”
白南臻道:“既然大王如此吩咐,我們做臣子的,隻能從命了,不過,大王的話,我會原原本本地轉告皇帝陛下,不敢有絲毫隱瞞。”
龍焰聽出了白南臻話中的威脅之意,笑道:“那是當然,對皇帝陛下不能有絲毫隱瞞,請將軍如實回報。”
白南臻徹底沒了轍,火上心頭,轉身就走,眼中閃出一絲怨毒。
不待白南臻走遠,龍焰便上前來扶起邇雅,道:“我們的這筆交易,我的貨是給了你了。怎麽樣,還滿意吧?”
邇雅道:“公平交易,我們大宛人不會賴賬的。”
龍焰道:“一時半會兒魏國人還不會離開,我還要留在這裏幾天,免得他們動手腳。”
邇雅道:“剛才那個將軍看你的眼神可不怎麽對勁,怎麽,你是搶了他老婆,還是搶了他老娘啊?”
龍焰一窒,道:“這個,你這樣問,讓我很難回答。”
眾人發出爽朗的笑聲,互相扶持著朝大宛王宮走去百姓們各自散開,彷佛戰爭並沒有發生過,一切都隻是虛幻,但是城外那片血猶未幹的戰場卻向眾人證明著戰爭的真實。
朵朵白雲飄過,所有的過去都被風沙掩埋,就像那些在時間裏慢慢被抹平的記憶,無影無蹤。
王宮算是此刻大宛城內最為蕭條的地方了。
一麵宮牆被砸壞了,原本鑲嵌在裏麵的兩顆夜明珠不知道進了誰的口袋;那些擺置珠寶古玩的壁櫥擱板都空****的,訴說著剛才遭遇的罪惡;黃金的王座被人砸的粉碎,留下一地金粉。但是,用邇雅的話來說,這是不幸中的最好。
麵對著這一片混亂,邇雅無顏再帶眾人閑逛下去,便帶頭進了一個荒僻的園子。
奇花異樹遍布庭院,但是仔細看來,樹木竟然也有被翻動或者被刀劍砍斫的痕跡,仿佛那裏也藏著不少財寶。但是這裏的損失卻是最小的,因為邇雅平時在這裏的布置極其簡單,就好比古語說的,沒有美麗的皮毛,狐狸便不會有殺身之禍。
縱然烈日當頭,園中的綠樹紅花還是讓人感覺神清氣爽。眾人在一個仿中原製的亭子裏坐下,開懷暢談。
龍焰似乎對邇雅用兵的方法很好奇,當頭就問道:“大宛行軍布陣的方式既不同於西域,也不仿效於中原,卻不知道是從哪裏學來的。”
邇雅一笑,道:“不知道我這隻貓兒教會了你這老虎爬樹的功夫,會不會有性命之憂啊?”
眾人一笑,邇雅接著講下去:“大宛的兵法是從極西大秦國學來的,昔年大宛與他們的遠征部隊遭遇過,也吃過不少虧,但是他們孤軍深入,還是不敵於大宛,最後有三千餘人被俘,當時的大宛王沒有按戰爭常理殺了他們,而是將他們同化,也將他們的兵法計謀學到了手。”
龍焰問道:“不知大秦國的軍法有何精要之處?”
邇雅回答道:“精要不是一句兩句可以說完的,但是可以略講幾句。大秦國人深知,一支軍隊戰鬥力的強弱不是看它的最強者,而是在於它的最弱者,因為往往這些人是最削弱軍隊戰鬥力的,他們沒有殺傷力,相反的,還要安排大部分人來保證他們的生命,如果一支軍隊中有太多弱者,那就毫無勝利的機會,但是,如果這個軍隊中如果沒有弱者,那自然不會影響戰鬥力。”
龍焰聽到此處,心中不禁一驚,道:“所以,戰場上受傷但並不危及生命的人,就算是自己人,你們也不會放過。”
邇雅哈哈一笑,道:“我們的士兵當然不會白白犧牲,我會給他們的妻兒老小豐厚的安撫,讓他們沒有後顧之憂,況且,我的戰士們明白他們作為堡壘的使命。”
龍焰道:“但是萬一遇到了逃兵呢?”
邇雅悠然道:“有精英就有敗類,逃兵當然是有的,但是逃一個,就會收獲九個。”
“這話怎麽解?”
邇雅掏出一柄彎刀,在亭子的石桌上刻下四個字。
十一抽殺。
龍焰不解,問:“何為十一抽殺?”
邇雅道:“大秦國軍法,對待集體叛亂或者大規模潰逃的士兵,每十個中,抽一人出來處死,剩下的九個,懾於軍威,自然不敢再有別的心思,所以,逃一個,收獲九個。對了,這個在中原漢語裏,就是“殺豬儆猴”的意思。”
後麵有人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竟是邇雅宮中的宦官。
邇雅不解道:“怎麽了?什麽事情這麽好笑?”
那宦官強忍住,道:“啟稟大王,不是“殺豬儆猴”,是“殺雞儆猴”。”
邇雅大悟道:“原來如此,我又錯了,不學無術啊。”
眾人又是一陣歡笑,幾日前的嫌隙此時已經消失殆盡。
正說話間,龍焰忽然見石桌下有一根碩大的尾翼,拾起來一看,竟然比水修明頭盔上的纓羽長出許多,心中頓覺有趣,問:“邇雅,這根羽毛是你園中的嗎?不知是何物所生,竟然如此之長。”
邇雅一看,道:“那個是孔雀的尾翎,以前這個園子裏養了五十多隻,現在在哪裏,可就沒人知道了。”
龍焰忽然想起了《九州誌》中關於孔雀的記載,樓蘭的圖騰是金翅大鵬,而金翅大鵬是鳳凰魂魄所化,鳳凰所生的卵中,每九枚就會有一枚孵化出孔雀。龍焰不再追問,將孔雀翎綴在自己的戰袍上。
有宦官上來稟告,說已經準備好膳食,眾人又相互簇擁著來到了王宮大殿中。
大殿內的一切都顯得那麽的滑稽,黃金的王座換成了木製的,殿內的帷幔長短不一,甚至顏色也千差萬別,牆壁上還殘留著刀劍的痕跡。不過,比軍帳還是要強多了。
酒過三巡,邇雅突然召來一群舞姬,跳舞助興,領頭的舞姬很是美貌,龍焰一眼就從眾人中看到了她,不知道怎麽的,這個女人讓他想起了遠在樓蘭的東鄉。
曲折婉轉,如水蛇般靈動,眾人的眼睛漸漸看不過來了,竟然都有些暈暈乎乎的感覺。舞姬突然來到龍焰身前,飛舞的裙擺帶起了龍焰的頭發,她猛地跪倒在龍焰身前,手中赫然多了一柄金黃色的匕首。
龍焰大驚失色,但還是沒有亂掉陣腳,越過席案,抓住那舞姬握著匕首的手,用力一捏,那舞姬痛呼一聲,匕首也掉在了地上,樂聲頓時止住,一絲殺機隱隱浮現。
邇雅滿臉詫異,道:“怎麽了?這可是你們樓蘭的舞蹈,你不喜歡嗎?”
龍焰牽著那舞姬走到殿中央,道:“這個時候還要偽裝下去嗎?我好心保你大宛周全,你卻在這個時候派刺客殺我,未免太心急了吧,白南臻現在還沒走,你就不怕嗎?還埋伏了多少人,都讓他們出來吧!”
長劍一抖,眾人不禁心頭一緊,被他們的威勢所懾服。
許久,沒有人出來,邇雅卻忽然大笑起來,笑的龍焰滿腦子疑問。
水修明走到龍焰身前,小聲道:“這是樓蘭民間的歌舞,剛才這舞姬所表演的是自殺殉情的一段,那匕首隻是道具,傷不得人的。”
那舞姬也滿臉委屈地掙紮著,龍焰急忙鬆開手,滿臉尷尬。
邇雅笑笑,揮手示意眾人退下,殿內的氣氛又緩和了下來。
龍焰看著那舞姬遠去的背影,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這個女子,我要了。”
邇雅笑道:“能搶的時候你不搶,現在又來問我要,真讓我很是為難啊。”
龍焰知他心意,複又坐下,眾人繼續歡歌暢飲,直到午後時分才各自散去。
午後的太陽慢慢放下自己的威嚴,帶給整個大宛城陣陣暖意,戰爭的陰霾漸漸消散,這裏一如往日般繁華喧鬧,歌舞升平。
不出龍焰所料,雖然答應撤軍,但是白南臻拖拖拉拉了幾天才真正動身,同時,樓蘭的軍隊也開始回撤。龍焰和水修明跟在隊伍的最後麵,邇雅也跟出城來,送他們一程。
邇雅看著向東行進的浩浩****的魏國軍隊,笑了笑道:“他們,走的不會這麽甘心吧,你猜那個將軍現在心裏想的是什麽?”
龍焰道:“他心裏想的東西,我也正在心裏盤算呢,倒是你,一定要有準備,免得被人反過來再咬一口。”
邇雅道:“這次我可不會再被人擒住咯!”
龍焰會意,笑道:“話雖然這樣說,還是小心為妙,這一戰,對你們的士氣還是有所影響的。”
邇雅勒住馬,道:“我會的。隻能送你們到這裏了,國中還有事情等我處理,以後有機會再敘吧。”
眾人相互示意告別,邇雅便要調轉馬頭,突然,他看見了同樣跟在軍隊中被龍焰要走的那個舞姬,好像想起了什麽,一歪嘴角,邪笑兩聲,叫住龍焰,隔空扔來一個東西,道:“這個叫雪蓮的女子,你可不要虧待人家。”
龍焰伸手接住,問:“這個是什麽?”
邇雅隱起笑意,道:“這個是我專門為你準備的,擱在別的地方不管用,但是在房間裏就很有用了,花了我不少功夫的,你可不要辜負了。”
龍焰見他眼神始終不離雪蓮,心中頓時明了,臉上不禁一紅,手中的東西,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邇雅大笑幾聲,縱馬而還。
行了不遠,水修明突然問:“我們剛與大宛交了戰,此時便又如此友好,是不是太突然了?”
龍焰道:“我們與大宛本無甚仇怨,這次我們出兵也不過是逢場作戲,這次真正吃虧的還不是魏國。此次臨行之前,龍風便告誡於我,大宛是西域強國,不可隨便和他們交惡,而且你也看見了,從我們進入大宛國境內開始,這裏的百姓就一直沒把我們當回事,但他們的士兵卻又個個如狼似虎,戰敗之後國中百姓也沒有絲毫沮喪,沒幾天便一切安定,我自認沒有如此治世之才,所以,這樣的盟友,我們需要。”
水修明點點頭,龍焰則揮動馬鞭,與水修明一起衝向隊伍的前方,眼前的一切都飛快地退開到後麵,仿佛戰敗的俘虜,乖乖地臣服在勝利者麵前。
夜幕降臨,樓蘭的軍營周圍亮起點點磷火,那是狼的眼睛。狼是嗜血與殘忍的象征,即使空氣中一絲血腥味,它們也能循著氣味追趕出很遠。幾番交戰,盔甲和兵器上已經滿是血腥,這群狼便被吸引到了這裏。
一隻狼並沒有什麽可怕的地方,但是一群狼的力量就不容小覷了,它們在群體之間配合的完美無暇,就算是一支軍隊,也不一定能討的什麽便宜。
頭狼一聲長嚎,別的狼也跟著嚎叫起來,淒厲的狼嚎,呼嘯的夜風,讓人聞之色變。
幾隻狼在頭狼的示意下開始衝向營地,但是沒跑出幾步便消失了蹤影,隻有幾下墜地聲和狼血濃重的腥臭味。一擊不成,又上來幾隻狼,不過它們學乖了,繞開了剛才的陷阱,就在此時,地下突然伸出一排排長槍,大部分狼被釘死,剩下的幾隻哀嚎著跑回來,被頭狼一一按住,咬斷了喉嚨,後麵的狼群紛紛上前來,蠶食著同伴的軀體。
頭狼似乎沒有放棄的意思,隨著它一聲長嚎,整個狼群都衝了上來,無數火箭衝營地中怒射而出。哀嚎四起,焦臭彌漫,頭狼自知不敵,帶頭逃跑,不一會兒整個狼群就走的幹幹淨淨,隻留下幾具狼屍和幾點未熄滅的火。
龍焰放下軍帳前的帳幕,笑道:“如此以來,高枕無憂啊!”
水修明看看龍焰,道:“防的應該不是這群狼。”
龍焰道:“人心可比狼心要毒的多,我們連斬白南臻軍中兩使,射殺他軍馬無數,這筆帳他一定不會算不清楚,但是他卻始終沒有發作,但是我知道,他很想殺了我。”
水修明道:“不如我們先下手。”
龍焰笑笑,說:“這個事情是不用著急的,他會來的,何必要我們去尋他那麽煩惱——派出去的斥候還沒有回來嗎?”
“還沒有,大概明天就能回來了。”
“既然如此,我們靜候佳音。”
月亮高高掛在天空,表麵的暗斑清晰可見,絲絲暗斑相互交替,漸漸合成一道紅色的細線,像極了狼嗜血的眼睛。烏鴉帶著尖叫劃破夜空,茫茫大漠,如鬼夜哭。
絢爛的光華四處發散,寒光陣陣,劍氣逼人,所有的目光都被那柄狂舞的寶劍吸引,魂魄也禁不住要飛出體竅去,隨著那劍芒一起在夜空下飛舞。
劍光陡然一停,心思正停留在別處的蕭秦猛然一驚,三尺青鋒已經橫在自己的麵前,不由得身子一震,驚出一身冷汗。
曹叡別有意味兒地看看蕭秦,輕輕收回劍,問:“將軍怎麽心不在焉的,可是有什麽心事?說來與朕聽聽。”
蕭秦忙欠身答道:“臣有軍情要上奏,所以一時分心。”
曹叡一笑,將劍交給身旁的宦官,悠悠然坐在準備好的紫檀木椅子上,問:“將軍要報的,是西域的戰事吧。這個沒什麽好報的,我軍已經擊潰大宛,帶得良馬寶駒千匹而還,雖然傷亡不小,但是也算是大功告成了。朕甚是欣慰。”
蕭秦好像還有別的用心,道:“但是當初白將軍出征之時,陛下金口所言,卻是凶多吉少四字。”
曹叡冷笑一聲,道:“白將軍?他是你的表兄吧,何必這麽生分呢?不錯,朕所說的,的確是凶多吉少四字,現在你覺得他打贏了大宛,想讓朕認錯為他正名嗎?”
蕭秦雖然心中不服,仍道:“臣不敢。”
曹叡森然道:“別忘了,白南臻隻有完完整整從西域回來才算是真正的勝利,現在,朕還是那四個字,凶多吉少。”
蕭秦見皇帝動怒,忙伏身在地上,大氣也不敢出一口,曹叡一聲冷哼,消失在夜幕之中,蕭秦則伏在地上,久久不敢起身。
錦旗獵獵作響,借著狂風的力量才將怔怔然的蕭秦從驚恐中喚醒,雖然已經是夏天,不過今夜的風卻帶著嚴冬的寒氣,絲絲殺機緊緊口入心肺之中,呼吸也變的困難了,或許,這就是暴風雨到來之前的征兆。
樓蘭軍隊一路狂奔,終於在天黑之時來到了大宛與樓蘭交界的峽穀,而正在此時,斥候回到了軍營之中,據他報,魏國軍隊在樓蘭軍隊離開後又折回大宛,想趁著大宛軍心不振之時撿些便宜,卻被邇雅率兵打退,但是帶兵折回大宛的,卻不是白南臻本人。
龍焰看看軍隊後方,微微一笑,勒馬而走,在那片人與黑暗的交界,缺少了光明的庇佑,幽暗中隱隱有魅影飄忽不定,詭異至極。
行至峽穀中,走在前麵的龍焰突然聽到後方傳來喊殺聲,急忙策馬而回。
樓蘭的士兵倒下了許多,白南臻則在對麵笑吟吟地看著龍焰,他的手裏,抓著的則是那個女人,雪蓮。
龍焰暗自叫苦,竟然把這個女人落在了最後。
白南臻幹笑一聲,道:“大王還真是懂得風花雪月啊,這麽緊急的戰事,都不忘帶著個尋歡作樂之人,年少輕狂,*成性啊,本將覺得應該替先樓蘭王好好勸說一下大王。”
龍焰也是一笑,道:“白將軍原來還沒有走啊,可是想要在大漠終此一生,埋骨他鄉?”
白南臻一笑,道:“不,當然不,隻是本將見大王仙風神韻,心中傾慕,想邀大王一同回洛陽,到舍下一敘。”
龍焰冷然道:“經此一戰,樓蘭早已人疲馬乏,現在我哪裏都不想去,隻是看白將軍這般有誠意,我倒是也不想與將軍失之交臂,不如將軍跟我一起回樓蘭,那樣就有的時間促膝長談了。”
白南臻嘿嘿笑道:“我知道大王生平最好排場,所以親率一萬人前來,這份誠意,相信一定可以打動大王動身的。”
龍焰裝作很頭疼的樣子,問:“我要是不領將軍的情呢?”
白南臻眼神一寒,道:“中原有一句話,叫作敬酒不吃吃罰酒,如果大王執意如此,我就隻能硬請了。”
龍焰有意拖延時間,問:“何為敬酒,何為罰酒?”
白南臻勝券在握,想過過貓捉耗子的癮,以泄心頭之憤,道:“敬酒嘛,列為座上賓,枕玉石,漱甘泉,享富貴榮華。罰酒嘛,嘿嘿,那就更簡單了,淪為階下囚,這個相信大王很明白的吧。”
龍焰見時機已到,歎一口氣,道:“看來今天是非去不可了。不過將軍卻是個不爽快的人,說好的準備好了一萬人前來迎接,為何隻有區區這幾個啊?”
白南臻得意地轉向身後,想借此炫耀武力,用人多勢眾的優勢徹底壓倒龍焰,但是就在此時,無數火箭從峽穀兩旁的懸崖上怒射而下,宛若流星,大片的魏國士兵中箭倒地。一萬人在這峽穀中根本施展不開,一個個的都成了活靶子。
慘呼聲不斷,箭卻一點也沒少過,間或還有巨石滾木被推下來。滾木被油浸染過,遇火即燃。火海衝天,不少士兵渾身是火卻無人搭救,隻能活活被燒死。
滾木從魏國軍隊的後方一路仍下來,快要接近白南臻所在時突然停了下來,此時的魏國軍隊,隻有寥寥無幾的幾個人還算是健全的,優勢一下子轉到了樓蘭這一方。
塵埃落定,龍焰掩上鼻子,避開撲麵而來的灰塵和濃重的焦臭味,滿意地看著白南臻身後倒下的大片屍體,許久才笑問:“白將軍,我樓蘭士兵的準頭還不錯吧?要是再偏那麽分毫,你和我可就都躺地下了。”
白南臻大驚失色,說話都有些結巴:“你,你,還留了一手?!”
龍焰不再看他,道:“不多,三千人,對付你這幫飯桶也就夠了。現在光憑將軍身邊的這些人可是請不動我的,將軍,該你跟我回樓蘭了吧。”
白南臻抽出劍,橫在雪蓮身前,道:“你敢過來,我就殺了她!”
說這些話的時候,白南臻已經有了中氣不足的跡象,他已經徹底敗了。
龍焰緩步走向對麵,道:“殺了她?將軍可要考慮周全了,她隻是一個舞女,用她的命換你的命,你舍得嗎?”
白南臻往後退了幾步,道:“我不是要故意跟你作對的,是皇帝,他想要稱霸整個西域,樓蘭、大宛、康居、零丁,他都想要吞並的,你知道,我們做臣子的,在皇帝麵前如果有絲毫不慎,都會有殺身之禍的,我也是迫不得已,你有什麽事情應該去找皇帝的。”
龍焰已久緩步往前走,道:“皇帝的帳我自己會找他算,現在,我隻想跟你談談。”
白南臻退無可退,索性把劍一橫,道:“你再往前走一步,我立馬殺了她。”
龍焰沒有停住腳步,道:“殺了她,我就不給你廢話的機會了,弓箭手們會馬上射死你,不信你試試看。”
白南臻沒有再說話,任由龍焰走到他身前。龍焰輕輕捏住白南臻的劍身,將鋒芒從雪蓮的脖子邊移開。白南臻直挺挺地跪在地上,雪蓮則倒進龍焰的懷裏。
龍焰微微一笑,道:“把他們都處理了。”
士兵們蜂擁而上,所有的活口都五花大綁起來,苟延殘喘的,則被痛痛快快地結束了生命。
龍焰將雪蓮交走,輕輕提起一個魏國士兵,問:“告訴我,你想活命嗎?”
那士兵已經被嚇的呆住了,但還是努力點點頭。
龍焰道:“很好,有求生的欲望才是人,充英雄的都是笨蛋。我會給你一匹馬讓你逃命,不過你得要到幫我一個忙才可以。你要到洛陽去,把這裏所發生的一切都告訴皇帝,問問他該怎麽解決。你可要記住了,一天不見使者來,我就砍下這個白將軍的一根手指,等他的十跟指頭被砍光時,會發生什麽就沒人知道了。今天就算第一天。”
水修明會意,長劍一揮,白南臻的指頭頓時少了一根,不待他慘呼出聲,嘴巴已經被人塞住,帶了下去。
那士兵怔怔地點點頭,對著眼前的死神,他隻有屈服的餘地。
“滾吧!”
如遇大赦,那士兵爬上為他準備好的馬,頭也不敢回地狂奔在黑暗中。星光漫布,與地上未熄滅的火光相互遙望,微弱無力的光芒在黑暗中拉伸延長,逃逸到很遠的地方,留下一道痕跡,像是剛剛被人踩出的一條路,至於通向哪裏,卻無人知曉。
蟬終於噤了聲,不敢再炫耀它們的歌喉,就像宮裏的宦官宮女一樣,呆呆地杵在那裏,隨便的一下動彈,都會引來殺身之禍。
曹叡一身黑袍,微閉著眼睛,手抵在額頭上,坐在龍椅上,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懶得理會周圍的一切。
大臣們個個麵如苦瓜,但是文臣們稍微輕鬆一點,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神態,武將們則個個低著頭,滿頭滿臉的都是汗。
曹叡忽然起身,在朝堂之上來回踱著步,拿書案上的奏章,大臣們則像是商量好了一樣,一起跪在地上,深深低下頭。
“現在跪又有什麽用?多用用腦子就不會有今天的事情了。”曹叡言語中滿是寒意。
大臣們沒有一個人敢說話的,曹叡不由得火上心頭,怒道:“滾!都給朕滾!”
眾人紛紛退出殿外,隻有蕭秦一人立在那裏,沒有敢離開。
“大獲全勝?豐功偉績?我看是奇恥大辱才對!”曹叡再一次失去帝王氣度,隨手將奏章扔在蕭秦臉上。
蕭秦急忙用手接住,伏在地上。
曹叡順了一口氣,悠悠然坐在龍椅上,問道:“蕭將軍,還記得你是怎麽跟朕評價龍焰的嗎?”
蕭秦哆哆嗦嗦地回答道:“草包一個,難成大器……”
曹叡理了理衣袍,道:“原來將軍也還記得啊。草包一個,好一個草包啊,先是將使者獨身趕回,伏擊先鋒軍兩千餘人,連斬軍中二使,然後又射殺我軍馬無數,現在又扣押了將軍,真是個厲害的草包啊,不知蕭將軍家的草包能做出這種事情嗎?”
蕭秦知道曹叡言語中有羞辱之意,心中雖然有不悅,但是卻不敢發作,他舔舔嘴唇,道:“依臣愚見,現在恐怕隻有司馬懿和張郃能挽回敗局了。”
曹叡歎道:“敗得已經夠慘了,朕可不想再丟臉了。”
“恕臣愚鈍,不知陛下何意。”
“先帝曾告誡於朕,司馬懿野心勃勃,不可重用。張郃更是老將,雖然沒有什麽野心,但是卻很是瞧不起朕,自朕即位以來便日日稱病,此時若是去求他,朕顏麵何存?”
蕭秦問道:“那依陛下之見,該如何是好?”
曹叡頗感無奈,道:“龍焰想要什麽,就給他什麽好了。帶那群殘兵敗將回來,中途將他們全部坑殺。”
此言一出,蕭秦身子一震,幾乎要昏厥過去。
曹叡冷笑道:“怎麽了?舍不得白將軍了?朕知道你舍不得,但是你應該知道,龍焰所言,一日不見使者,便斬掉白南臻一根手指,從洛陽到西域,就算快馬加鞭,來回也要八日,到時候白大將軍就隻有兩根手指了,一個隻有兩根手指的大將軍,朕留著他吃大米飯嗎?”
蕭秦急忙道:“既然陛下當初知道凶多吉少,為何還要讓他出征。”
曹叡道:“蕭將軍,你的記性可真差啊,當初可是你力薦的白將軍,要怪也隻能怪將軍你自己貪功,朕可是早算準了要出事情的。退下吧!”
蕭秦再也無話可說,一叩頭便出了大殿,走路時已有些跌跌撞撞,整個人彷佛丟了魂一般。
天空飄過幾多殘缺不全的雲,當別的雲都聚在一起,接受太陽的照耀的時候,它們卻孤伶伶地在漫無邊際的蒼穹遊**,沒人知道原因,也許是它們有著高傲孤僻的性格,不願意跟眾人糾結在一起,又或者,它們也曾經是那大片雲彩的一部分,在抵抗狂風時分崩離析,被大眾拋棄,因為,它們變的破碎,失去了所有的利用價值。
天將破曉,東方已成紅色,太陽正努力掙脫大地的束縛。太陽的光芒是普照萬物的,它不會停留在某個地方,更沒有人可以憑借人力將太陽強行固定,但是,有一種方法卻可以讓光芒永存在於自己的國度,那就是占有所有被陽光照耀的領域,東方,或者西方。
龍焰不知道身在何處,帳中隻有水修明和其他幾個偏將,還有一個被捆的結結實實的白南臻,卻不知道是死是活。
水修明走到白南臻身旁,用腳踢了踢他,確定他還活著之後,慢慢拔出劍,道:“白將軍,馬上天就亮了,一天又過去了,還不見有使者來,雖然我極力拖延,但是還是要剁你一根手指了。”
白南臻早已被折騰的筋疲力竭,隻是用力地蜷縮著僅剩的兩根手指。水修明見狀,笑道:“想躲?反正已經剁了八根了,何必在乎這兩根呢?”
水修明一腳踏在白南臻胳膊上,疼痛的壓迫使得白南臻伸出了剩下的兩根手指。
一個士兵突然衝進帳來,道:“將軍,一隊人馬從東方趕來,人數不多,想必就是魏國使者。”
白南臻聽聞此言,竟也長長地舒一口氣,臉上也露出努力的一笑。
水修明冷冷地道:“沒看見!”
寒光一閃,白南臻剩下的兩根手指已被斬落,他已經無力哭號,隻是痛苦地蜷縮著被捆住的身體,渾身不住抽搐。
水修明沒有理會白南臻,徑直走向帳外,早有士兵來架住白南臻,把他拖出了軍帳。
樓蘭的營地前,一群人一字排開,為首的是一老叟,見有人出來,向水修明等人一行禮,說:“老朽奉旨前來,不知哪一位是樓蘭大王?”
水修明道:“大王正在休息,不便打擾,有什麽事情,跟本將說就可以。”
老叟道:“既然如此,那就跟將軍說了。皇帝旨意,魏國與樓蘭之間多有誤會,致使兩軍衝突,魏國願擔負所有罪責,我們願意接受樓蘭大王的所有條件。”
水修明道:“既然皇帝有旨,那我樓蘭也就不客氣了。樓蘭大王素愛禽鳥,而且樓蘭也應擔負責任,別的東西就不要了,隻盼將魏國軍中獵鷹及從大宛所攫取的孔雀送與大王,不知道可以還是不可以?”
老叟道:“那又何妨,卻不知白將軍和那些士兵怎麽樣了。”
水修明道:“白將軍我們已經帶來了,至於那些士兵,等你們將東西送過來,我們自會放人。”
老叟身後走出兩名魏國士兵,他們接過白南臻,看見他的手掌時,眼中滿是恐懼和憤怒。
不多時,魏國士兵帶著幾大籠子的獵鷹和孔雀帶到,水修明清點了一下數目,確認無誤後,一聲令下,樓蘭士兵將那些被繩索捆在一起的魏國士兵從營地內帶出來。
魏國眾人頭也不回地朝東開去,水修明則拖著一隻隻箱子進了營地。
龍焰看著一箱箱被抬進來的獵鷹和孔雀,麵露喜色,恨不得一隻隻抓起來好好看一看。
水修明見狀,道:“你要這些鬼東西不會真是要養著玩兒吧,要是我就養著來吃肉。”
龍焰笑道:“當然不,不過有些人會認為我玩物喪誌不成氣候,等他放鬆了警惕,要他命的日子也就到了。而且,這些東西可以幫助我們殺人,你信嗎?”
水修明似有不信,拍拍木籠子問道:“憑這些個東西殺人?我一劍能殺它們一雙。”
龍焰將手指放在嘴前,悠悠道:“天機不可泄露。”
太陽終於得以解放,淩駕於雲團之上,粉碎了它們再次糾結的陰謀,大塊的雲團迅速分崩離析,不一會兒就徹底消散,露出一片湛藍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