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衛輝府到泌陽縣,大約有二百多裏,林純鴻命令吳天柱率著驃騎營先期前往泌陽打探,自己率著七千餘將士緩緩前行,一日不超過二十裏。這樣的行軍對荊州弓兵來說,猶如郊遊一般。這些久曆戰陣的漢子們敏銳的覺察到主帥的情緒,一個個備感輕鬆。
的確,林純鴻打算看到便宜後,就狠狠的撲上去咬一口,沒有便宜可占,就老老實實的謹守泌陽縣,嚴防賊寇東竄。
行軍途中,林純鴻頻頻南望,期待之色盡顯於臉上。原來,盛坤山親率著六百餘騎士及一批預備營將士正馬不停蹄的從襄陽方向趕來,隨行的還有十門新造火炮。
戰場即將挪至泌陽縣,荊州弓兵的補給線一下子延長了二百多裏,預備營僅僅千把多人,遠遠不能滿足運送輜重的需要,更別談發揮支援作戰的作用。這次盛坤山率領的預備營將近千人,於是,林純鴻在北方的兵力一下子達到了九千人,幾乎到了邦泰集團的極限。實際上,算上在長江、運河專事輸運物質的運輸隊,規模隻會更大。
林純鴻對即將到來的騎兵非常期待,盧詩源拚盡全力,好歹從海上搜羅了幾百匹阿拉伯馬,再加上從範成誌手頭購買的千餘蒙古馬,林純鴻手頭總算有了一個完整建製的騎兵營。
就在泌陽看看騎兵的效果吧,林純鴻的嘴角滿是微笑。
至於火炮,林純鴻並不看好其壓製效果,一則數量太少,再則炮彈乃實心鐵球。鐵球用於攻城,效果當然不錯,但是,讓其去殺傷有生力量,就有點勉為其難了,還得等待開花彈試製成功後,才能有效地發揮戰爭之神的作用。火炮的設計圖紙林純鴻也見過,原理與弗朗機火炮差不多,采用子母銃的方式,隻不過秦武超重新設計了氣門,氣密性更好,射程更遠,有效射程超過一千二百步,並且,改進鑄造炮筒的方法後,火炮重量更輕,一門不超過一千五百斤,可以輕易的隨同車步營機動。
雖然林純鴻對火炮的效果並不看好,但淩肅可不這麽認為。自從聽聞火炮即將抵達大營後,每日像個猴子似的在林純鴻麵前跳來跳去,就差一句話沒有說出口:“將軍,讓我去押運火炮吧!”
這不,行軍途中,淩肅又驅馬與林純鴻並肩而行,不停的抓耳撈腮,顧左右而言他。林純鴻暗暗好笑,問道:“淩指揮,今日要給我上什麽課?”淩肅一有機會就在林純鴻麵前放言火炮的好處,所以林純鴻有此一問。
淩肅訕訕道:“屬下哪敢班門弄斧,不是將軍提醒,我們哪裏知道什麽計算彈道?”
林純鴻拉了拉馬韁,跳下馬來,將馬韁交給於澤,然後向淩肅招了招手,“每日騎馬,胯部都快磨破了,來,咱們步行,邊走邊聊。”
淩肅也跳下馬,抱怨道:“範成誌弄來的馬趕河西馬差遠了,走起來不穩,跑起來也不快,還十兩銀子一匹,咱們虧大了!”
“啥?你居然敢瞧不起蒙古馬?當年韃子騎著這馬,一直打到泰西,幾無可擋之敵!關鍵還在於人,看你怎麽發揮馬的優勢。這次盛指揮從荊州帶來了三百多炮手,你的霹靂營一下子擴充了四倍!李蒙申和趙和海整天吵著要炮手,我都舍不得給他們,要他們自己培養,你要是用不好這些炮手,小心撤你的職,拿回你的五畝勳田!”
淩肅立即挺直胸膛,鏗鏘道:“將軍放心,管不好這些寶貝,我的頭就是將軍的。”
林純鴻停下了腳步,問道:“要你的頭作甚?我倒有個問題,如果把這些火炮變小,小得能讓人手握著發炮,你覺得如何?”
淩肅狐疑道;“那不就是鳥銃了?”
林純鴻點頭道:“對,就是鳥銃,你幫我琢磨琢磨,鳥銃比起我們的鋼弩來,到底有何優勢有何劣勢?”
淩肅想也不想,“那怎麽趕得上鋼弩?射程……”
林純鴻打斷了淩肅的話,“你別忙著下結論,鳥銃要達到什麽條件,才能超過鋼弩呢?你能想到什麽就說什麽,咱們隻是探討一下……”
從隔河岩伐木開始,林純鴻就想著弄到火槍,但限於各種條件,火槍一直未曾在荊州弓兵中使用,現在,林純鴻將火槍的試製提上了議事日程,畢竟火槍是未來武器發展的方向,林純鴻哪能不著手試製?
鋼弩相比較弓箭而言,價格昂貴、射速慢,但勝在射程遠、精度高,且製造起來周期短,適合大規模生產。這是當初林純鴻拋棄弓箭,選擇鋼弩的原因。
但是,相比較火槍而言,鋼弩的潛質基本上已經發揮到了極致,改進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火槍可謂前景廣闊,稍稍做一點改進,其威力就是成百上千地增加。林純鴻豈能看不到這點?
林純鴻的理念向來就是既實用又能跟上技術發展的腳步,鋼弩遲早要成為荊州弓兵的曆史,林純鴻不得不未雨綢繆,為將來打算。
在林純鴻手頭,就有兩杆魯密銃,乃趙和海從海上劫掠而得。魯密銃可謂大明最為先進的火器,射程超過一百五十步,采用了雙層槍管,林純鴻隻看了一眼,就覺得這個東西製造成本過高、製造周期過長,根本不適合在荊州弓兵中大規模裝備。再說,目前西洋的火槍已經普遍采用燧發方式,而魯密銃還采用火繩燃燒的方式,對戰場環境的適應性明顯不高。
正當林純鴻與淩肅邊走邊聊,琢磨著火槍的用途時,忽然前哨匯報,張鳳儀在月山遭到八大王張獻忠的伏擊,損失慘重,僅僅率著百餘名白杆兵逃離包圍圈,目前離荊州弓兵不過二十裏。
林純鴻大吃一驚,賊寇居然還有餘力伏擊白杆兵?看來所謂的賊寇被包圍,純粹就是一個笑話嘛!難道這次前往泌陽,又有大戰?
按照原來的曆史軌跡,張鳳儀應該於今年上半年就掛掉了,由於林純鴻的出現,張鳳儀一直活到現在,而且還活碰亂跳的。基於這點,對張鳳儀這個便宜大姐姐,林純鴻一直以保護神自居,在張鳳儀麵前極具心裏優勢。
看來張獻忠還真算得上白杆兵的克星,林純鴻依稀記得,秦良玉好像就在張獻忠手裏吃了大虧!張獻忠到底有何德何能,能讓天下精銳白杆兵屢戰屢敗?難道張獻忠的麾下比白杆兵更擅長山地作戰?這不可能啊!
林純鴻估摸著白杆兵為友軍拖累,或者根本就是接到了上級的亂命。否則,能與建奴硬抗的軍隊,如何能敗陣給一群農民?
林純鴻不敢耽誤,立即親率陳思進迎接張鳳儀殘部,終於在金城遇到了張鳳儀的殘兵。
這敗兵的慘狀深深震撼了林純鴻:百餘人幾乎人人帶傷,有的人身上還插著箭鏃,連盔甲都難以取下,有的傷口長達五寸,白肉翻卷,讓人心裏慎得慌,有的傷兵簡單的用布條包紮了一下,鮮血依然在往外滲透,紅成一片……一個字;“慘!”
還有的傷兵失去了知覺,由輕傷的白杆兵抬著,一步一趔趄的往前走著。失去知覺的就包括遊擊將軍秦永成。張鳳儀早已昏迷,躺在簡易的擔架上,肩上還有箭支在微微顫抖,頭盔早就不知去向,頭發散亂著,遮住了蒼白的臉。右手臂上,盔甲已然破碎,估計為重物擊打所致,大腿上,胡亂包紮著布條,還在微微向外滲血!
“陳思進、陳思進,趕緊啊……趕緊救治……”林純鴻語不成句,狂呼道。
陳思進上前查看一番,說道:“失血過多,能不能救治過來,全看命了!”
林純鴻大急,吼道:“廢話少說,一定要救治過來,身上全是傷,趕緊料理!”
看到林純鴻如此惶急,野戰救護所的弓兵不敢懈怠,立即將帳篷支起來,架設簡易的救護設施,七手八腳的忙亂起來,將白杆兵一個個的扶進帳篷,進行簡單的處理。
但陳思進一直未動,林純鴻喝道:“快點,將張參將扶進去,馬上處理傷口!”
陳思進麵露難色,囁嚅道:“將軍,她是婦人,這個……男女有別……”
林純鴻大怒,吼道:“她是大明的戰將,為朝廷死戰的戰將!不是婦人,你趕緊了,再有延誤,軍法從事!”
陳思進被林純鴻的怒吼嚇了一跳,他從未見過林純鴻發過這麽大的脾氣,無法,隻好立即吩咐兩個護理兵將張鳳儀抬進帳篷,開始為她處理傷口。
處理傷口時,張鳳儀痛得醒來一次,林純鴻馬上趨前,扶住張鳳儀的右臂,“鳳儀姐!”
張鳳儀見到林純鴻後,緊咬著牙關,斷斷續續的說道:“張獻忠……兩萬兵馬……左良玉……見……見死不救……白袍……白袍小將……箭雨鋪天蓋地……”
話未說完,兩眼一閉,又暈倒在手術台上,就如一個纖弱的小女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