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美人心計

三鬥坪商旅繁盛,酒店、洗浴、花柳、射藝等休閑服務設施一應俱全,真可謂溫柔富貴鄉。不過,這一切已經變成了昨日黃花,此刻,三鬥坪一片混亂,往來的商旅、大小店的老板、兜售土特產的小民紛紛往碼頭湧去,聚集在碼頭上,等著上船。

邦泰一時之間哪能組織這麽多船隻?眼看著船隻慢慢減少,越來越擁擠的人群騷亂起來,為了爭奪一個船位,逃難的人互不相讓,大打出手,場麵愈發不可收拾!

三鬥坪的護衛隊立即上前彈壓,刹那間,皮鞭劈啪作響,夾雜著人的哀嚎聲,整個三鬥坪一片末日景象。

“走!你趕緊走!帶著酒樓的人立即走!”三鬥坪理事成傑的咆哮聲如同山崩海裂一般,噴向嬌滴滴的崔玉兒,當然還有大量的唾沫星子。

崔玉兒並未聽從張鳳儀的勸告,執意返回了三鬥坪。月白風清樓是她的心血,不看著每個酒樓的線人撤退,她不會安心。更何況,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崔玉兒粉拳緊握,發出的聲音猶如磐石一般,“我要看著每個人撤退!”

成傑額頭的青筋忽然顯現,暴喝道:“盡搗亂,還嫌我這裏不夠亂嗎?滾,立即滾,傷了你一根汗毛,要我怎麽向將軍交待?”

暴怒之中,成傑說了一句大實話,邦泰上下把崔玉兒當主母供奉著,不容她有任何閃失。但這實話並不適宜在公開場合狂吼,旁邊的護衛紛紛側目,看著崔玉兒的眼神分外不一般。

成傑後悔的念頭一閃而逝,立即令道:“楊四,派兩個人把崔老板架到船上去!”

下令完畢,不再理會崔玉兒,轉頭往混亂的碼頭奔去。

楊四接令後,到底不敢造次,抱拳道:“崔老板,請隨小的上船,田玄轉瞬及至,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旁邊的張鳳儀也拉著崔玉兒的手臂,催促道:“崔老板,走吧,你留在這裏,除了讓成理事分心外,並無絲毫作用!”

崔玉兒掙脫張鳳儀的拉扯,對楊四喝道:“楊四,我現在以軍情司清江處管事的身份命令你,不用再理會我,馬上去維持秩序,若有延誤,軍法從事!”

楊四猶豫片刻,最終率著兩個護衛離去,旁邊的張鳳儀跺腳道:“這是何苦!盡是添亂……”

崔玉兒轉頭看向張鳳儀一行四人,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

一陣緊似一陣的鑼聲驟然響起,這是三鬥坪示警的鑼聲,田玄到得好快,千餘人馬如狂風一般,往碼頭邊襲來。

“容美蠻子來了……”人群中,剛剛恢複正常的秩序馬上陷入了混亂之中,哭喊聲驟起,每個人卯足了勁往碼頭旁邊擠。

“結陣!”成傑顧不得維持秩序,立即令護衛準備迎戰。

然而,田玄的千餘精銳豈是區區四百護衛所能抵抗?僅僅一輪衝鋒,四百護衛就被衝得七零八落,陷入到各自為戰的境地。田玄率領隊伍得勢不饒人,令一部纏住護衛隊,另一部衝入人群中,試圖將船隻驅離岸邊,讓餘下的人群成為他的俘虜。

披堅執銳的甲士猶如狼入羊群,勢不可擋,人群發一聲喊,哭爹喊娘的四散奔逃。尤其是靠近船隻的人群,發了瘋似的往船上擠,於是乎,不計其數的人從搭板上跌落水中,轉瞬之間被冰冷的江水吞沒。有的水性好,遊到船邊,緊緊的扒住船舷,嘴唇凍得烏黑,哆嗦著祈求船上的人拉他們上船。

“快上船,東首的船隻還留有空位!”張鳳儀大急,恨不得扛起崔玉兒就走。

崔玉兒探手入懷,緊緊的握住一把匕首,心念更為堅定:不成功就成仁!她的手心的全是汗,一雙手也忍不住顫抖。

突然,崔玉兒伸出雙手,緊緊抓住張鳳儀的雙臂,眼睛瞪得如銅鈴一般,極為驚恐地大聲尖叫:“張將軍,血!血!他們殺人啦!殺人啦……”

張鳳儀暗自搖了搖頭,心道,到底是從未見過鮮血的弱女子,居然嚇成這樣!

如同鬼魅的尖叫蓋過了四處的慘呼,吸引了大量的目光,田玄一見崔玉兒,大喜,大聲下令道:“抓住那個賤人,賞銀五百兩!”

崔玉兒更為驚恐,尖叫的聲音更為嚇人:“張將軍,快走,他們連白杆兵都不放在眼裏!”

張鳳儀心裏電光一閃,終於明白崔玉兒想把石柱土司卷入紛爭的企圖,忍不住大怒,一把甩開崔玉兒,大罵道:“賤婢,憑地歹毒!”

這一甩,力大無比,直把崔玉兒甩出丈餘遠,摔得崔玉兒七暈八素,顧不得身上的劇痛,爬起來就往船上跑。

轉瞬之間,田玄的甲士閃電般向張鳳儀攻來,他們把張鳳儀當成了崔玉兒的侍衛,下手毫不容情,直欲置張鳳儀於死地。

張鳳儀四人不得已,拔出身邊的樸刀與甲士戰成一團。秦永成一邊遮護張鳳儀,一邊怒吼道:“我們乃石柱宣慰司秦柱國麾下……”

甲士們哪管什麽石柱宣慰司,紛紛圍攏過來,將手中的刀槍往張鳳儀四人身上招呼,試圖剿滅當麵的“張將軍”。

張鳳儀四人久曆戰陣,迅速組成一個三角形,銳利無比,雖然缺少長兵器,少了七分的攻擊能力,但足以自保,甲士們一時之間哪裏能近身?

成傑雖陷入苦戰之中,眼角一直在觀察周邊,見崔玉兒的舉動反常,立即反應過來,抽空撿起手頭的一杆長槍,往張鳳儀拋過來,大吼道:“張將軍,接槍……”

張鳳儀聽到成傑的吼叫,抬頭一望,容不得她細想,伸手抄過長槍,緊握於手,順手刺出,一個甲士立即倒地身亡。

長槍在手的張鳳儀越戰越勇,不僅將身邊的甲士趕開,殺得性起,還往圍攻護衛的甲士衝去,片刻之間,又是兩個甲士倒地身亡。

秦永成暗暗叫苦,但又不得不緊跟張鳳儀,一把樸刀舞得滴雨不漏,遮護住張鳳儀。

田玄大怒,心裏早認定張鳳儀乃林純鴻麾下的猛將,手一揮,集中了一百多甲士圍攻張鳳儀。在他的心目中,擒獲張鳳儀這樣的猛將可比崔玉兒值錢多了。

張鳳儀猛喝一聲,上前兩步,一把長槍使得出神入化,挑翻一個,刺死一個,逼得兩百多甲士紛紛後退,避開張鳳儀的鋒芒。

張鳳儀怒極,吼道:“吾乃秦柱國麾下張鳳儀參將,誰敢一戰,盡管上來!”

山穀中,回聲馬上傳回來:“吾乃……張……參將,誰敢一戰……”

田玄一聽,大驚失色,張鳳儀的武勇讓他膽寒不已,但是更讓他糾結的是張鳳儀的身份:石柱宣慰司張鳳儀參將!

容美土司與石柱土司關係密切,田玄豈能不知張鳳儀在石柱的崇高地位?

難道石柱土司與邦泰勾連在一起了?田玄手腳冰涼,不知所措。作為容美的接班人,他知道田楚產想把石柱卷入紛爭的打算,哪想到,還未付諸行動,石柱土司居然在與邦泰並肩作戰!

是退還是戰?田玄猶豫不決。主帥的情緒立即傳染給甲士們,甲士們大為懈怠,紛紛轉頭看向田玄。

成傑看到了機會,立即令所剩不多的護衛隊集結於張鳳儀四人身後,組成了一個方陣。

“誰敢一戰……”張鳳儀猶如戰神一般,侍立在三角陣的箭頭處,激勵了每個三鬥坪的護衛。

護衛隊士氣大漲,紛紛高呼道:“誰敢一戰!”

田玄怒極,自出生以來,他哪裏受過這樣的挫折,居然被區區四百人逼得士氣大跌!

驕傲的他頗有父風,行事果決,當下尋思,既然石柱已經與邦泰穿同一條褲子,殺不殺張鳳儀都已經無所謂。於是立即吼道:“弓箭準備……”

正在這危急時刻,忽然江麵上傳來一陣隆隆的戰鼓聲,所有人忍不住往江邊瞅去,發現東邊三四十艘船正乘風破浪趕來,高高的桅杆上,一麵醒目的旗幟迎風招展,上書著兩個大大的字“邦泰”。

正是邦泰的水師趕到了!

水師見岸上事態緊急,顧不上瞄準,放了一炮,雷鳴般的轟聲之後,緊接著是尖銳的破空之聲,所有人幾乎眼睜睜的看著炮彈落入水中,濺起兩丈多高的水花。

又是一炮襲來,炮彈從田玄身邊不到五丈的地方滾過,飛沙走石,嚇得甲士們麵如土色,一雙腿禁不住發抖。

戰鼓爭鳴、將旗招展、弓弩上弦、火炮正在調整射角……

戰船並不多,漁船占了大多數,但這足以嚇退田玄。田玄當機立斷,一聲令下,甲士們紛紛撤退,護衛隊連追襲的力氣都沒有,一個個癱倒在地上。

崔玉兒長舒了一口氣,懸在嗓子眼的心總算落到了肚子裏。原來,她返回三鬥坪的途中接報,田楚產往石柱土司派人,力圖讓石柱卷入紛爭。崔玉兒靈機一動,便想出了利用張鳳儀造成石柱幫助邦泰的既定事實。

至於張鳳儀會如何怨恨她、報複她,她暫時還未想那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