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五峰慘案

八百裏清江在崇山峻嶺中蜿蜒流淌,最終在宜都縣匯入長江。江南的宜都、江北的長陽,就是林純鴻念念不忘的地方。

自接到董海川起兵後,邦泰的戰爭機器立即全速運轉,周望立即下令征調枝江弓兵,並兼程趕赴楊板橋,負責指揮與容美的戰爭。

堪堪抵達清江入江口,接到的戰報讓周望哭笑不得:董海川突入長陽縣後,勢如破竹,迅速攻占長陽縣城,將長陽一眾官僚全部殺光,並快速向清江邊突進。董海川的異動引起了李輝忠的警惕,李輝忠迅速率領弓兵趕赴長陽,找各種機會襲擊和騷擾董海川,董海川進展終於慢下來,目前離清江岸邊還有二十多裏。

邦泰的計劃乃核心機密,僅僅隻有林純鴻、閣幕使知悉,李輝忠壓根就不知道董海川乃邦泰內應,還把求救行文如雪花般飛往都督府。

“一切都亂了,董海川突然出兵,為禍還真不小!”周望雙手敲著額頭,頭疼無比。目前的形勢不容樂觀,雖然三個山地營在楊板橋畫地而守,但麵對著田楚義的兩萬人馬,壓力可想而知。而且,田楚產是個什麽樣的人,周望一清二楚,那絕對是個堅毅果斷的狠角色,一旦認定了一事,絕不會後退半步。周望用腳趾頭也能想到,容美很可能已經全體動員,正追著董海川的腳步往長陽而來。

再者,田楚產既然已經大規模出兵,僅僅靠周圍小土司的封堵,萬萬不能封鎖容美與外界的聯係渠道,周望估計,使者已經離開了容美,正在前往湖廣巡撫衙門及京師。

軍情司的情報證實了這點,田楚雲正率領著兩萬人馬,往董海川的老巢撲來。

“半個月!僅僅是半個月而已,董海川真是害死人了!”周望相信,半月後,枝江弓兵提前進入燕子口,可以將田楚產和董海川隔絕開來,任由董海川大張旗鼓的去攻擊宜都縣。

現在,董海川已經出兵,邦泰不能守住燕子口,就相當於把董海川的族人暴露給田楚產,董海川會發生什麽變數,一切還是未知。

周望的左手食指不停的敲著右手臂,心思百轉,無法想出萬全之策。不過周望認為,即使董海川被田楚產剿滅,有了李蒙申的長江艦隊,田楚產也不可能越過清江和長江去攻打枝江老巢。

周望轉頭對隨從下令道:“立即令李輝忠放棄攻打董海川,在長陽縣境內騷擾和打擊田楚雲!”

“令董海川立即向清江沿岸轉移族人……”

當周望惦記著董海川時,董海川正在大發脾氣,這兩天,神出鬼沒的弓兵穿越於山川河穀中,仗著熟悉地形,給董海川造成了莫大的麻煩,現在有二百多壯丁已經死於非命。

“你去問問周望!到底怎麽搞的,老子拋棄了一切出兵,為何李輝忠還要躲在暗處襲擊?”董海川將桌子敲得崩崩直響,恨不得將當麵的黎叔碎屍萬段。

黎叔絲毫不受董海川情緒的影響,波瀾不驚的說道:“這個就要問董司主了,董司主提前出兵,導致邦泰極為被動。周都督令司主立即往清江邊轉移族人。”

董海川愕然,伸出右手食指指著黎叔,大怒道:“什麽?你說什麽?周望令我轉移族人?當初不是說好了要保護我的族人麽?我為什麽要聽周望的?我是他手下的一條狗麽?”

黎叔依然一副死人臉,漠然道:“司主起兵過早,枝江弓兵還未趕到燕子口,田楚產隨時都會威脅司主的族人。再說,事成之後,司主乃邦泰容美部主事,而周都督乃閣幕使、都督府都督,一些事情,還得聽周都督的!”容美部主事,乃邦泰許諾給董海川的官職。當初,董海川見土司部主事彭新一言九鼎,在清江地區擁有說一不二的權力,羨慕不已,於是利欲熏心,做了邦泰的內應,更是不惜揮兵攻打長陽、宜都。

董海川胸膛不停的起伏,顯然怒極,最終,他深吸了幾口氣,強壓住內心的怒火,恨恨道:“知道了,讓周望在清江沿岸準備大量的船隻!”

黎叔心裏暗自好笑,既然已經出了兵,還不得事事聽從邦泰的吩咐?這就叫開弓沒有回頭箭!

黛獅山下,月白風清樓黛獅亭。

田楚產一行正站在亭中,遙望著成為一片瓦礫的三鬥坪。隻見田楚產臉色紅潤,眉宇舒展,輕鬆之色盡顯於臉上。

田玄隨侍,此時豪情滿懷,放言道:“捅開了那層紙,才發現邦泰虛弱無比,林純鴻也是那繡花枕頭嘛!”

田楚產搖了搖頭,“小看林純鴻就要付出代價,你以為林純鴻在北方的戰績都是吹出來的?幸好林純鴻現在不在枝江,嘿嘿,就憑周望?哼!周望篤定咱們過不了清江,咱們就渡過清江給他看看!一月之內,嗯,隻需要一個月,就大局已定,任憑他林純鴻如何蹦跳,終究是朝廷的反賊!”

“一個月?這個……”田玄心中無底,滿臉疑惑之色,“湖廣巡撫和朝廷那邊我們有把握麽?”

田楚產冷笑道:“不需要他們支持我們,隻需要他們懷疑林純鴻居心叵測即可!”

田玄不解,正待繼續問,結果卻被急報聲打斷:“啟稟宣撫使,田楚雲將軍勢如破竹,已經進入五峰石寶境內,抓住了董海川來不及轉移的族人,田將軍詢問如何處置董海川的族人。”

田楚產不接傳令兵的話,轉頭對田玄笑道:“看看,機會不就來了麽?”

說完拉長了臉,眼睛裏露出狠戾之色,幾乎一字一句的喝道:“全……部……屠……光,一個也……不留!”

田玄大驚,“爹……”

田楚產揮手打斷田玄的話,繼續對傳令兵喝道:“傳令田楚雲,屠光五峰石寶後,立即追剿董海川!”

傳令兵接令後,如一陣煙一般快步而去。

田玄麵露不忍之色,恨不得一把抓住傳令兵,“爹,屠光了五峰石寶,兒子擔心其他土司兔死狐悲啊。一旦他們作亂,咱們就再無翻盤的機會了!”

田楚產麵露讚賞之色,道:“你心存仁念,我感到十分欣慰。要不是容美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為父也不會出此下策。你想想看,董海川在宜都聽聞族人被殺光了會有什麽反應?你再想想,唐暉或者是朝廷聽聞咱們屠光了五峰石寶,會有什麽反應?”

田玄低頭思索片刻,恍然大悟,遲疑道:“隻是這有違天和,即便這次逃過一劫,但咱們失了民心,以後……”

“不解決林純鴻的威脅,哪還有以後?本來咱們有機會不這樣做的,當初,要是你在三鬥坪捉住了月白風清樓的細作,人證就有了,往唐暉那裏一送,咱們還用得著這樣麽?”

田玄麵露羞愧之色,囁嚅道:“兒子……”

田楚產揮了揮手,道:“非你之錯,隻怪月白風清樓的那個賤人反應太快,還有那石柱的張鳳儀恰好在三鬥坪。邦泰盡是一些奸猾之輩,對秦柱國耍這種小聰明,估計會適得其反呢……哈哈……”

田楚產得意的笑聲回**在山穀間,顯得特別的陰森恐怖,更為恐怖的是他親口所下的屠殺令!

隨著田楚產的命令抵達田楚雲軍中,大規模屠殺立即開始。一群群老幼婦孺被武裝到牙齒的甲士驅趕到山穀,隨著田楚雲一聲令下,萬箭齊發,整個山穀間尖叫聲、哀嚎聲、求救聲不絕於耳,最終,一切都安靜下來,將近兩千手無寸鐵的百姓橫七豎八的躺在山穀中,一雙雙眼睛兀自瞪得圓圓的,似乎在控訴著人間的苦難!

天地為之慟哭,日月為之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