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納妾風波(四)
周鳳回家後,就把自己關在屋裏,茶飯不思,也不知道在幹啥。林純鴻推了推門,門閂著。
“秀吉,開門!”
“不準開!”裏麵傳來周鳳的叫聲。片刻之後,門吱呀一聲打開,秀吉苦著臉,站在門口。
“你出去吧!”林純鴻吩咐著秀吉,慢慢踱到周鳳背後。周鳳麵前的玻璃鏡上印出了林純鴻的麵容。
“小鳳兒,你反對我將崔玉兒迎進門?”林純鴻拖了一把椅子,坐在周鳳身邊,問道。
周鳳目不斜視,盯著梳妝台發呆,也不說話。
林純鴻見周鳳不說話,像是對周鳳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嶽父年齡大了,也該享享清福了,我準備……”說到這裏,林純鴻故意停頓下來,盯著周鳳。
周鳳霍地站起,杏眼圓瞪,大聲質問道:“你真的準備撤了爹的閣幕使之職?”
林純鴻將周鳳按下坐著,道:“撤不撤豈是我一句話能決定的?”
周鳳怒道:“別找借口了!你又拿著閣幕屬當擋箭牌,那些人都聽你的,難道我不知道?”
林純鴻道:“閣幕屬的話也決定不了,唯一能決定嶽父去留的,就是邦泰的前途!”
這個彎轉得有點大,周鳳一時理解不了,怔怔的看著林純鴻。
“做事情,我心裏有個準則,就是邦泰的利益。如果嶽父繼續擔任閣幕使,對邦泰的發展有利,即使大家都反對,我也會讓嶽父繼續留任!如果對邦泰的發展有阻礙,即使大家都支持,我照樣會撤掉!”
“那現在爹繼續擔任閣幕使,對邦泰有利還是有阻礙?”
“現在還不能確定,監察府的報告還未送到這裏來!所以說,邦泰的事情,無論你怎麽攙和,終究改變不了絲毫!”
周鳳默然不語,繼續湊著鏡子發呆。
林純鴻心裏篤定,周鳳即使現在接受不了自己的觀點,慢慢也會想通的。於是,他不再糾纏周望去留一事,準備拋出他思索已久的方案。
“小鳳兒,還想不想繼續管理貨棧?”
周鳳的心微微一動,點了點頭,繼而又搖頭道:“有了小瑜兒,我哪有時間去貨棧?還有,娘去年就把家裏的事情全交給了我,我沒空。”
“區區三四十人的管理,能花你多少時間?還被你當成了正事,讓娘再管一段時間吧。至於小瑜兒,你工作之餘多陪陪就行了,難道需要你每日都捧在手裏?”
周鳳沉吟道:“管一個貨棧,太小了吧,管多了,我又沒有時間,這個……”
林純鴻心裏暗笑,知道周鳳起了與崔玉兒攀比的心思。“管貨棧對你來說,輕車熟路,太沒有挑戰性了。我想讓你從事一個非常新鮮的事情。”
“什麽事?”
“開一個新的商號,三一社!”
“三一社?這麽古怪的名字啊?主要幹什麽?和邦泰商號搶生意?”
林純鴻搖頭道:“‘三一’二字從孔子的‘耕三餘一’中化來,比如,長江上有一條船,這船麵臨著被江匪打劫、觸礁、風浪的威脅,說不準哪日就遭災了,船老板損失不就大了?如果船老板每年定期在三一社繳納一筆銀兩,遭了災之後,三一社賠償一大筆金錢給他,那麽船老板心裏是不是特別踏實?”
周鳳驚呼道:“你說的三一社完全就是一個虧本的商號嘛,我去做什麽做?”
“哪會虧本呢?你想想看,假如長江上有一千條船,每年遭災的有十條船,如果每條遭災的船需要賠償一萬兩銀子,那麽需要賠償十萬兩銀子,如果讓三一社不虧,每年每條船需要征收多少銀子?”
“一百兩。”
“對哦,對船老板來說,一年一百兩是不是不算什麽?但就這一百兩,卻能保證一年時間內的安全,你想想看,那些船老板豈不是趨之若鶩?”
周鳳反應敏捷,馬上道:“如果我定每條船每年收兩百兩,那麽就是十萬兩的純利!哇,這個生意好做啊……不對,不對,我怎麽知道每年就隻有十艘船遭災呢?要是一年有一百艘遭災,我豈不是虧死了?”
“嗬嗬,你到郭銘彥那裏查查,每年遭災的船隻大概占幾成,心裏不就清楚了?一般來說,每年這個數據變化不大。根據這個比例,你再算每條船收多少,那可是穩賺不賠啊!”
周鳳喜得一躍而起,縱身鑽入林純鴻的懷中,雙手攬住林純鴻的脖子:“三哥哥,你出錢,我去開三一社,定然讓你每日有花不完的銀子!”
“嘿嘿,我說得比較簡單,真實情況遠比這複雜,需要製定嚴格的章程,要不,待崔玉兒進門後,我讓她協助你?”
“崔姐姐幫我,軍情司怎麽辦?”
周鳳的一聲崔姐姐,直讓林純鴻喜上眉梢,他笑道:“軍情司的陰暗事太多,崔玉兒不合適,還是讓她來幫你吧!”
周鳳沉吟道:“我和崔姐姐都忙事情,誰來照顧你?不如把蓮娘和小荷叫回來服侍你吧。”
周鳳眉飛色舞,忍不住摸出筆墨紙硯,開始寫寫畫畫。
林純鴻看著周鳳迫不及待的樣子,暗歎道:女人啊,一定不能讓她閑著,閑著就惹事端!
淅淅瀝瀝的春雨下個不停,樹木和青草渴了一個冬天,此時吸飽了水,顯得格外青嫩和精神。
林純鴻站在穿廊上,望著細密的雨絲,思緒萬千。容美之戰後,本以為會輕鬆點,沒想到家裏、邦泰內部烽煙四起,耗費了他大量的精力。
前日,監察府升堂處理了一起偷稅案件,案件的被告便是張明橋。張明橋仗著張道涵的權勢,以各種手段避開貨棧的管理費,金額高達七千多兩銀子。最終,監察府判定張明橋服苦役半年,補交了所有欠款,還罰款五千兩銀子。順帶著,一批攝於張道涵權勢的雇員受到了或重或輕的處罰,牽涉麵之廣,堪稱邦泰第一案。
這個案子的處理過程也是一波三折。張明橋知悉監察府正在偵辦此案後,指使貨棧雇員至荊州府告狀。荊州府推官接案後,按照大明律,判張明橋補交欠款。
林純鴻得知此事後,大怒,不惜打破與地方官府形成的默契,堅持令監察府對此案進行重審。本來,邦泰為了避免和地方官府的衝突,一般不受理已經在官府立案的案件,地方官府也識趣地不受理在監察府已經立案的案件,這是在多次碰撞之後形成的默契。
林純鴻之所以不顧這點,主要就是為了敲打張道涵。
此案處理結果公布之後,邦泰內部震懾,一些鑽了邦泰管理漏洞或者準備以權謀私的雇員紛紛收斂手腳。
在短短個把月時間內,林純鴻安撫周鳳、激發周望的工作熱情,消除朱之瑜的疑慮,敲打張道涵,忙得不可開交。好在現在後院已穩,邦泰內部的文武、新舊之爭告一段落,這讓林純鴻感到前所未有的輕鬆。
更何況,崔玉兒五日後就要同時進門,一想到崔玉兒之豔麗,林純鴻心裏就一陣發熱。
四月初九,宜婚嫁,崔玉兒進門就安排在這一天。林府上下,賓客盈門,一片喜氣洋洋。至酉時,崔玉兒乘一頂小轎,從後門進入林府正廳,給大婦周鳳行禮。
周鳳哼哼哈哈的受了禮,待崔玉兒入了洞房之後,馬上令人將崔玉兒叫至東廂房,兩人在房內竊竊私語,誰也不知道她們在說些什麽。
林純鴻應付賓客後,酒氣熏天,跌跌撞撞的往西廂房而去,結果,進了西廂院落,發現崔玉兒房間一片黑暗。
林純鴻大驚,酒醒了一半,叫來左右一問,方知周鳳叫走了崔玉兒。
這周鳳還真是風風火火的,難道不知今日是崔玉兒的大喜日子?
正歎息著,秀吉送來一張紙條,林純鴻接過一看,上書“今夜玉兒歸我!”林純鴻搖頭苦笑不已,轉身往周鳳房間而去。
至於後來發生了何事,誰也不知道。因為自林純鴻進了周鳳房後,就再也無人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