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五省總督

連綿不斷的梅雨持續將近十多天,空氣吃飽了水分,令人覺得格外氣悶。好不容易盼到了一個晴天,林純鴻大喜,林純鴻率領著一眾下屬,在宜都縱馬狂奔,考察這塊新領之地。

自容美之戰結束之後,林純鴻在童世嚴的默許下,順利掌管了夷陵州的州治地夷陵縣及其下屬縣宜都縣、長陽縣和遠安縣。林純鴻毫不客氣地將弓兵製度及鄉村管理製度推廣到四縣,從根本上掌控了夷陵州,無論朝廷派何人為官,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幸虧行知書堂培養了大量的管理人才,才使得此次推廣如此順利。

另外,林純鴻還把清江沿岸和容美劃分為秭歸、五峰二縣,加快進行編戶齊民。自此,林純鴻掌控了包括枝江在內的七個縣,控製人口達到了一百萬以上。

在邦泰,受林純鴻影響,無論文武,都喜歡縱馬馳騁。林純鴻看著馬術日漸精湛的張道涵和朱之瑜,哈哈大笑:“漢唐以來,我漢家士子日漸文弱,竟然爭相以柔弱為美,著實讓人氣悶!要改變這一切,自邦泰始!”

張道涵拉了拉韁繩,將馬頭落後林純鴻坐騎半頭,微笑著問道:“我大明之陽明先生,卻又作何解?”

“鳳毛麟角,有什麽好奇怪的?看問題得看勢,緊盯著一點,就避免不了偏頗!”

林純鴻意味深長的看了張道涵一眼,“看人理應如此,正所謂疵不掩瑜!”說完,林純鴻猛抽馬鞭,馬匹快速的往前竄去,將一眾下屬遠遠的甩在了身後,阿拉伯馬果然神駿異常。

張道涵若有所思,怔怔的說不出話來。前些日子,張明橋被重罰,作為父親,他心裏不無芥蒂。更何況,此事大大削了他的麵子,讓他寢食難安,深恐林純鴻借此拿掉他的中書府令之職。

林純鴻此話相當於給他吃了定心丸,讓他心中大定。見眾人已遠去,慌忙拍馬追上。

林純鴻放慢了馬速,問道:“張府令,宜都清理得怎麽樣了?”

張道涵如數家珍,道:“倪新澤不錯,不到一月功夫,就將宜都清理得妥妥當當。董海川為禍後,宜都有戶四千八百六十三,人口四萬九千五百四十人,可耕種土地達到九十多萬畝,其中無主之地達到五十多萬畝,正適合安置礦工。”

周望沒良心的大笑道:“董海川可謂幫了個大忙,將宜都的大戶幾乎毀滅一空,白白讓咱們得到了五十多萬畝良田!”

朱之瑜橫了周望一眼:“萬物為芻,有什麽好高興的?大違聖人之意!”

周望毫不介意,笑道:“聖人可沒教我們如何趁虛而入。”

朱之瑜嘴唇張了張,按捺住爭辯的心思,對林純鴻說道:“行知書堂該擴大了,現在七個縣,人手又不夠了!”

林純鴻點頭道:“這是正理!行知書堂也該未雨綢繆了,多招一些川籍的士子,咱們也該入川了。”說完,轉頭對張道涵吩咐道:“宜都完全可以借鑒枝江的經驗,不過,可以讓倪新澤步子邁得再大點,不要顧及童世嚴,童世嚴巴不得每日在家靜養呢,什麽事都不願意管!”

張道涵點頭答應。

林純鴻又對周望說道:“百裏洲狹小,教導營和武備學堂就放在宜都。周都督得抓緊時間,張獻忠已經逼近歸州外圍,教導營滿編後,我們還得用兵!”

“用兵?”周望大喜。容美之戰結束後,有功之將士受到了老百姓的熱烈追捧,刺激了周望潛藏多年的英雄情結,恨不得馬上縱馬提槍,上陣廝殺。

林純鴻大笑道:“輕易得到五十萬畝良田,張獻忠荼毒歸州,我們怎麽可能視而不見?”

張道涵皺眉道:“荊州、荊門還沒理順,又想著歸州,步子邁得太大,容易摔跤。”

“長遠布局而已,有什麽關係?那幫將士想打仗都想瘋了,閑下來就會惹事端,得找點事給他們做。反正養著也是養著,不如讓他們練練手!”

張道涵不依不饒,爭辯道:“清理長江、清江、漁洋河、沮漳河航道,僅此一項,花費就超過四十萬兩,再加上商號試圖在沿河大建水車,這個投入更是個無底洞。如果還要打仗,這錢糧花的就如流水一般。邦泰家底遠遠談不上豐厚,如何承擔得起?”

林純鴻道:“無妨,豈不聞錢越用越有?票據的本金率已經降到二成,僅此一項,咱們就可以拿出幾百萬兩!”

張道涵一聽到本金率,就感到頭痛,雖然他執掌中書府多年,但對票據裏的彎彎道道總是模模糊糊。

張道涵無言以對,求助的目光投向朱之瑜,朱之瑜雙手一攤,聳了聳肩膀,表示無能為力。

當今之世,水運無疑是最便宜最方便的運輸方式,林純鴻早就想對境內的大江小河進行整治,提高通航能力,修建合適的碼頭。清江乃林純鴻起家的地方,理所當然需要整治。漁洋河貫穿宜都縣,也需要整治。沮漳河分為沮河和漳河,在當陽匯合後,稱為沮漳河,沮河可以通航至遠安,而漳河連接著荊門州,當然在整治之列。

林純鴻相信,航道整治之後,整個荊州、荊門、夷陵算是連成了一體,貨物流通將跳躍一個台階。

張道涵繼續問道:“荊州、荊門也該著手控製了,荊州可不比夷陵,高鬥樞心高氣傲,那容將軍肆意塗抹?將軍有何方略?”

林純鴻歎了口氣,道:“先消化七個縣吧,荊州、荊門先放放。”

林純鴻突然變了語氣,決然道:“,張獻忠逼近歸州,咱們先把進川的門戶拿到手再說!”

均州,位於漢水之濱,成化十二年,由直隸州降為散州,隸屬於襄陽府,沿襲至今。千百年來,均州一直默默無聞,境內百姓的生活平靜,波瀾不驚,即使賊寇大規模進入鄖陽,也沒有打擾到均州的安定。

但今日,隨著千餘全副武裝的精銳甲士開入均州城,安靜的均州突然變得喧鬧起來,街市上一陣雞飛狗跳,所有閑雜人等被驅離大街。片刻功夫後,均州又恢複了安靜,不過,這種安靜是一種病態的死靜。

五省軍務總督陳奇瑜馬上就要入城了,緊隨著陳奇瑜入城的還有河南巡撫玄默、陝西巡撫練國事、湖廣巡撫唐暉和鄖陽撫治盧象升。一督四撫,齊聚均州,均州怎能不成為世人關注的焦點?

大明朝廷終於打起了精神,試圖將四處亂竄的賊寇圍而殲之。

一陣鑼響之後,兩塊印著“肅靜”“回避”的牌子進入了均州城。陳奇瑜騎著高頭大馬,緊隨兩塊牌子之後,神色嚴肅,目光堅定,讓人見之生寒。

寒氣來源於陳奇瑜的赫赫戰功,這個文弱書生手上沾滿了陝西亂民的鮮血,還未洗淨,又舉著屠刀來到了湖廣。可以這麽說,陳奇瑜高中進士之後,政界最時尚之事,他一件不落地都幹過。

天啟年間,東林以劾魏忠賢為最榮耀之事,陳奇瑜緊隨潮流,抗疏力詆,往死裏得罪了魏忠賢。但令人驚奇的是,陳奇瑜居然啥事沒有,還在天啟六年升為陝西右參政,堪稱東林之奇葩。崇禎五年,殺賊立功成了大明的主潮流,陳奇瑜毫不猶豫地舉起了屠刀,專殺一些會飛的賊寇,如:馬上飛、隔溝飛、滿天飛、括天飛、草上飛、一翅飛……,還殺了不少老虎,如:扒地虎、人中虎、上山虎、掃地虎……,此外,還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也照殺不誤,如:金剛鑽、一塊鐵……

總之,陳奇瑜以盈河滿穀的鮮血得到了朱由檢的寵信。

陳奇瑜戰功赫赫,人氣如日中天,就連戰功赫赫的盧象升也心服口服,畢竟陳奇瑜僅僅呆在帳中動動嘴皮子,美其名曰運籌帷幄,便能收獲不計其數的人頭,而自己卻還要身先士卒,親自拉弓挽箭、挺槍持矛上陣殺敵。

軍議持續良久,最終,陳奇瑜果斷地下了命令:陝西練國事駐商南,遏賊西北;鄖陽盧象升駐房、竹,遏賊西;河南元默駐盧氏,遏賊東北;湖廣唐暉駐南漳,遏賊東南。

四撫麵露疑惑之色,暗道:咱們都去忙活了,總督大人幹什麽?

陳奇瑜沒讓四撫疑惑太久,手指著輿圖,麵露殺氣,厲聲道:“本督親率鄧玘、楊正芳至烏林關擊賊!”

輿圖上,清晰地標示著賊寇的分布範圍:高迎祥、李自成抵達鄖陽後,見此地貧困,無糧可掠,逐漸往陝西轉移;張獻忠先期南下,突破保康之後,抵達歸州;老回回馬守應、曹操羅汝才、闖塌天劉國能、翻山虎、刑闖王等等依然盤踞在鄖陽,茫然不知往何處去。

盧象升盯著輿圖,眼珠隨著陳奇瑜的手指轉動,心裏對陳奇瑜的用意洞若觀火。陳奇瑜無非想集中天雄軍、湖廣簞兵以及鄧玘的川兵,追襲賊寇,削弱賊寇實力,然後將馬守應、羅汝才和劉國能等主要賊首驅逐到歸州崇山峻嶺中,由駐紮在夷陵、荊州的林純鴻完成最後一擊。盧象升心裏歎服不已,陳奇瑜果然身經百戰,選擇了當前最為恰當的策略。當前,賊寇勢大,官軍兵力不足,不如集中兵力斷賊寇一臂。

此策基本不關練國事和玄默什麽事,兩人眼觀鼻鼻觀心,不發一言。

主戰場在湖廣,唐暉豈能坐視,但他的軍事才能與盧象升和陳奇瑜根本不在同一檔次,還以為陳奇瑜想在保康徹底消滅賊寇,當即按捺不住,大聲道:“陳大人,鄖陽之賊斷不肯坐守鄖陽死地,如果老回回、曹操等賊首突破保康,進入歸州,如之奈何?”

陳奇瑜大笑道:“唐大人無須心急,難道唐大人忘記了駐紮在歸州的三千白杆兵?另外,唐大人怎麽忘記了心腹愛將林純鴻?”

唐暉恍然大悟,此時,他方才明白,陳奇瑜將最關鍵的一戰交給了林純鴻。

唐暉心裏隱隱不安,兩月前,林純鴻敷衍他一事,讓他銘記於胸。這次,林純鴻會痛痛快快地前往歸州剿匪麽?

看著唐暉目光閃爍,陳奇瑜心裏起疑,皺眉道:“唐大人兵鎮南漳,責任重大!賊寇一旦突破南漳、荊門、荊州不保,好在唐大人手中有千餘精騎,本督也就放心了!”

唐暉的眼皮跳了跳,心裏五味雜陳。這千餘精騎可不是省心的貨,自從留在襄陽府後,對己一直聽調不聽宣,除了充當探馬打探消息外,一直以馬匹疲累為由,拒絕出戰。唐暉憤懣於胸,對林純鴻的恨意與日俱增。

唐暉道:“陳大人但請放心,湖廣簞兵身經百戰,逐敵或有不足,但足以守住南漳!”

陳奇瑜點頭表示讚許,然後將目光轉向玄默,冷聲道:“河南,膏腴之地,地處中原腹心,萬不容賊寇再次荼毒!”

玄默心中悚然一驚,心中明了,看來陳奇瑜對自己前期的表現十分不滿。

果然,陳奇瑜繼續道:“左良玉世之良將,願巡撫大人善用之!”

陳奇瑜將“巡撫大人”四字念得甚重,致使玄默老臉通紅。宦海多年,他如何不懂陳奇瑜言語中的警告之意:萬一再讓賊寇進入平原,玄默的巡撫也就到了盡頭。

玄默嘴角動了動,冷笑道:“如何用左良玉,本撫自有數,陳大人無需費心!”

練國事與陳奇瑜乃同年,見兩人之間火星四冒,慌忙打圓場,道:“玄大人駐盧氏縣,本撫駐商南,當竭力遮護關中和河南,陳大人放心就是了!”

陳奇瑜對玄默話裏的刺毫不介意,大笑道:“如此甚好,各位在此地不宜久呆,須立即返回駐地謹守!”

“還有,唐大人,令林純鴻調集本部,十日內至歸州鎮守!”頓了頓,陳奇瑜厲聲道:“若有違令,定懲不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