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信用等級

顧秀林將賈思宜拉回座位,不停地邀請賈思宜品嚐容美綠茶。他自己也端起茶杯,不停地吹著茶杯裏站立的茶葉,小心地組織著思路。

看來軍門說的不錯,僅僅靠一個虛假銀庫,無法讓這幫豪商徹底放棄兌換的心思,還得給他們足夠的好處!

這賈思宜原本就對邦泰有親近之意,又有密切的商業往來,尚且如此,更別談其他仇視邦泰的商人了。

顧秀林決定拋出他的終極武器,這個終極武器當然不是真金實銀,而是各項優惠政策。

他向賈思宜招了招手,微笑道:“賈兄請隨我來,有個東西要給賈兄看看……”

賈思宜好奇不已,緊隨著顧秀林的腳步,來到了二堂的右偏廳。

顧秀林一打開偏廳角落的門,賈思宜就聞到一陣書墨之香,心裏更是好奇:顧秀林要帶我看什麽東西?

跨進門後,賈思宜大吃一驚,這裏別有洞天,居然是一個小型的書庫!

哦!不是書庫,好像是賬冊!

好像又不是賬冊,噫?這裏怎麽有我的名字?名字後麵怎麽還有一個“甲”字?

賈思宜的腦袋幾乎變得空白,不知道顧秀林在搗什麽鬼。

顧秀林從賈思宜的名下取出幾本厚厚的冊子,放在了賈思宜的手中。

賈思宜急不可耐地翻看,一看之下,驚得目瞪口呆,裏麵居然記載著曆次與邦泰交易的詳情!

賈思宜合上冊子,怔怔地盯著顧秀林,問道:“記著這個有何用?”

顧秀林笑道:“當然有用啦!”

說完,從賈思宜手中接過冊子,重新放在了書架上。

顧秀林接著說道:“邦泰對每一位大宗交易的商人均記錄在案,並憑借交易記錄評定商人的信用等級。”

“信用等級?”

“是這樣的。信用等級分為甲乙丙丁四個等級。凡是手持商號票據超過三十萬兩者,或者交易金額超過百萬兩者,且無不良記錄的,信用等級為甲級。信用等級為甲級者,可以在錢莊無條件借貸五萬兩,年利率一成;超過五萬兩,則需要抵押,還需要根據投資的項目進行評定借貸多少。另外,信用等級為甲者,接受邦泰的保護,無論何地貨物被盜或被劫,邦泰將追究到底!”

“至於乙級,則可以無條件借貸兩萬兩銀子,邦泰不承諾提供保護……”

賈思宜驚訝得幾乎合不上嘴,五萬兩銀子,對他來說,並不多,但完全可以用來救急,最關鍵的是,邦泰承諾對甲級者進行保護,這才是最有實際意義的。如今兵荒馬亂的,貨物被劫,算得上家常便飯。

顧秀林接著說道:“賈兄手中持有的票據超過三十萬兩,且與邦泰的交易遠遠不止百萬兩,所以信用等級為甲級。不過……”

“不過什麽?”

“一旦賈兄這次兌換銀子,就算有了不良記錄,信用等級將降為丁級,就如普通商人一般,需要從頭再來了……”

“啊……”

“還有,剛才還未說完的,信用等級為甲者,可以享受貨物優先采購權,還可以在談定的價格基礎上,優惠半成。信用等級為丁者,價格將上浮一成。據小弟所知,賈兄在長洲訂購了八艘六桅帆船,總交易額高達兩百多萬兩,至今還未到交貨的時間……”

顧秀林笑道:“這一優惠和上浮之間,總價就相差了幾十萬兩,不知賈兄有何打算?”

賈思宜沉默半晌,忽地豎起大拇指,哈哈大笑:“好算計啊,好算計,絲絲合縫,我老賈望塵莫及……”

笑完,賈思宜抱拳道:“顧老弟別擔心,此次我老賈到貨棧,本無兌換銀子的打算,隻是被逼不過,才前來看一看!哪想到,老弟的準備十足啊!為兄這次算是跟著老弟學了不少東西!”

“我老賈雖是徽人,但也知道,林軍門保護商旅的決心非常大,絕不會對我等肆意欺辱。李多義鬼迷心竅,跟著東林瞎起哄,這次恐怕會連褲子都輸掉!”

“好了,為兄就說句實話吧,這次無論雙方鬥成何樣,為兄兩不相幫,盡管悶聲發大財……哈哈……為兄告辭了!”

說完,賈思宜大步邁向門外,剛要跨出門檻,忽地轉身道:“貨棧內的銀庫根本就沒有多少銀子吧?否則,何必帶為兄到此處來?”

說完,哈哈大笑,揚長而去,隻留下滿臉愕然的顧秀林……

如同顧秀林一般,揚州貨棧的高層這段時間繁忙無比,無不抽出大量的時間,勸告邦泰的大客戶放棄擠兌銀子。至於方法,與顧秀林大同小異,總之一點,就是既給好處,又略加威脅。

在揚州貨棧高層的努力之下,不少豪商被拉攏,徹底放棄了兌換銀子的打算,擺出一副坐山觀虎鬥的架勢。

然而,死硬分子還是占大多數,尤其是一些小商人,持著千餘兩票據,非要兌換不可。錢莊隻好來者不拒,一一兌換。於是,隨著時日的推延,前往揚州貨棧兌換銀子的商人絲毫不見少,還在逐步增加。

這裏麵最醒目的要算李多義。開戰的第一日,李多義就揣著一大堆票據來到貨棧,四處宣告,要立即兌換成銀子。李多義需要兌換的銀子高達五十二萬兩,按照規定,需要十日後,方才能取到銀子。這十日內,包括鄭天成在內,無不試圖說服李多義。

哪想到,李多義鐵了心要兌換,並在第十日率領著十多輛馬車,將近六百多名護衛,浩浩****地往貨棧開拔。

錢莊言出必踐,搬出了五十二萬兩的白銀,分裝在十八兩四輪馬車上。

這一下,幾乎轟動了整個揚州城,百姓們紛紛出門觀看五十多萬兩巨款的盛況,甚至不少土匪派出眼線前來踩盤子。

貨棧服務甚為到位,不僅派出三百護衛隨行護衛至運河碼頭,將銀子裝上船後,甚至還專門派了一艘蜈蚣沿著運河北上,沿途護衛這五十二萬兩白銀。

此舉讓土匪們無不望銀興歎,口水流了運河一路。

邦泰不惜耗費大量人力作秀,好歹讓各地的商人領略了一把什麽叫誠信和服務,動搖的信心好歹有了一絲增長。

可是,李多義的煩惱卻絲毫沒有減少的意思,首先,這批白銀存放在何處才算安全?另外,這次場麵弄得太大,地方官明顯生出了覬覦之心,看向他的眼神就如看抱著金飯碗的幼童一般;還有,幾百裏範圍內的土匪得到消息後,隱隱有向績溪匯集的意思,試圖打這批白銀的主意……

李多義煩惱無比,忍不住歎道:娘的,還是票據最為方便、安全……

李多義在煩惱,林純鴻、鄭天成也心驚膽戰的。

時值戌時二刻,金錦樓內依然一片燈火通明,算盤聲劈裏啪啦地響個不停,林純鴻的心也隨著算盤的劈裏啪啦聲不停地跳動。

“天成,今日拿出了多少白銀?”

鄭天成頭也不抬,盯著賬冊上的數字,道:“六十三萬五千四百兩!”

林純鴻的眉頭皺了皺,道:“比昨日多了四萬多兩!”

鄭天成忽然猛地一拍算盤,大罵道:“狗日的,有完沒完啊……十二日內,就流出了四百多萬兩銀子……真金實銀啊……”

林純鴻心裏悚然一驚,這個時候,可千萬不能動搖軍心。他臉上立即露出笑容,道:“什麽真金實銀?票據難道不是真金實銀?別擔心,剛開始是多點,再往後,就少了!”

“這樣吧,揚州貨棧的存銀還有一百五十多萬兩,兩日後,可就空了,張傑夫,你馬上通知薛一謙,要他加快速度,務必在兩日內運到揚州……”

正說到這裏,林純鴻忽然發現鄭天成的眼珠子轉了轉,並有靠近他的打算。

林純鴻擺了擺手,道:“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可行!為商,就講一個規矩和信用,這比賺千萬兩銀子可重要多了!這段時間,不僅不能動李多義,還要暗中保護,明白了嗎?要是李多義真的被土匪劫了,東林黨的這幫垃圾肯定會把汙水潑到我們身上的……”

鄭天成失望地歎了口氣,默默地盯著賬冊發呆。

顧秀林終於完成了手頭的工作,放下了筆和賬冊,不無憂慮地說道:“不知道會不會蔓延至荊州和沿海……”

鄭天成突然從癡呆狀態中醒了過來,叫道:“是何言?難道廣東和荊州的商人不想混了?”

顧秀林搖頭道:“信心一動搖,什麽都難說……”

鄭天成張大了嘴巴,說道:“這……”

林純鴻斷然道:“無妨,咱們密切關注即可!”

“還有,別忘了,咱們手頭還有糧食!還真以為咱們是無牙的老虎?非不能為,實不願為也!”

“張傑夫,立即讓盧詩源和軍情司盯緊廣東和福建兩地,每日寫一個節略給我……”一想到鄭芝龍,林純鴻如鯁在喉,接著吩咐道:“尤其要盯緊福建的鄭芝龍,一旦鄭芝龍有所異動,立即執行既定方案……”

“至於荊州……哼!”林純鴻殺氣騰騰地說道:“我們的地盤,還真以為監察府的狗頭鍘是擺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