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六章 無人問津

濟爾哈朗丟掉了朝鮮軍,回到遼東,皇太極並未在意。區區萬餘仆從軍,丟了就丟了,沒什麽大不了的,還可以借機削弱朝鮮的實力,將朝鮮閹割,何樂而不為?

至於朝鮮,難道還敢放一個屁?

而且,這次濟爾哈朗的收獲可不小。運送至遼東的俘虜超過十五萬,而且絕大部分還是蒙古人,將蒙古人用以戰場上,可比漢人好使得多。另外,財貨、糧草、牛羊不計其數,正好可以用來渡過這段青黃不接的日子。

不過,當皇太極聽聞逃跑的蒙古俘虜在驃騎軍的保護下,安然在朔北放牧養羊後,大驚失色,差點暴走。

濟爾哈朗此次出擊,最主要的目的並不是擄掠財貨,而是斬斷林純鴻通過敖漢四部獲取戰馬的渠道。

哪想到,濟爾哈朗雖然暫時斬斷了荊州獲取戰馬的渠道,卻把驃騎軍引到了草原邊,還氣勢洶洶地宣稱對放牧者實施保護。

從長遠看,驃騎軍靠近草原,隻會讓林純鴻獲取戰馬更為容易,獲取量更大!

從戰略上看,濟爾哈朗這次行動徹底失敗。

熟忍孰不可忍?

皇太極恨不得立即糾集重兵,徹底斬斷林純鴻伸往朔州的手。

正當皇太極幾欲抓狂時,忽然索尼前來匯報:王登庫已經聯絡上了李自成。

聯想到河南、陝西越來越明顯的旱災,皇太極心裏一動,轉憂為喜,心裏暗道:斬斷了荊州和山西之間的聯係,看你如何獲得戰馬!

皇太極聲色俱厲地對索尼下令道:“要王登庫加緊動作,李自成需要什麽,即使白送,也在所不惜!”

……

不說皇太極長袖善舞,一心給明廷和荊州製造麻煩,也不說驃騎軍放飛於茫茫大草原,協同黃渤在朔北建立養馬場,隻說江南常熟忽然到了一群尷尬人,居然在常熟顧山開壇講學,也不講什麽聖人之言、陽明心學,專講“思辯學”。

這群人自然不是別人,乃春雨行動的得力悍將。

初,行知書堂祭酒朱之瑜,發函至北京、南京國子監、虞山學派、複社,聯係學術交流事宜。北京、南京國子監接到函件後,不敢擅專,迅速報至禮部。禮部郎中楊一仁與尚書林欲楫發生激烈爭吵,林欲楫力主拒絕交流,並擺出了國子監習聖人之言、孔孟之道,怎麽能與邪魔外道交流?

同時,林欲楫拿出朱之瑜擬定的名單,稱這些人一半以上皆無功名,且功名最高者隻有舉人,無一進士,國子監內,多名宿大儒,如何交流?

楊一仁反唇相譏,說三人行必有我師,既然行知書堂敢來,為何國子監反而不敢接受?難道國子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壓根不敢交流?

雙方你來我往,吵得甚是激烈。最終,林欲楫上奏章彈劾楊一仁,稱楊一仁目無官長,欲將邪魔外道引入國子監。

朱由檢、楊嗣昌及大部分朝臣皆對所謂的交流呲之以鼻,堅決反對,於是,春雨行動試圖在國子監率先開始的目標受到了挫折。

這在唐文介的預料之中,並不覺得奇怪。

隻是,虞山學派的反應就有點讓人捉摸不定了。函件發送至常熟後,居然沒有收到任何回音,錢謙益既不說可以,也不說否,讓唐文介摸不著頭腦。

倒是複社張縛爽快,欣然應同,並約定了時間,將交流點安排在了虎丘。

唐文介見錢謙益對函件不理不睬,認為首先在常熟掀起風潮,能夠讓春雨行動影響力更廣。於是,他決定派精幹力量至顧山開壇講學,以思辯學為開端,步步推進。

以思辯學為開端,則出於林純鴻的授意。林純鴻覺得,漢人的思維重感性、輕理性、輕推理,這種思維習慣不足以推動科學時代的來臨。以思辯學改變漢人的思維方式,就成了林純鴻著力推動的重中之重。

於是,離虞山僅有二十裏之遙的顧山,響起了通俗易懂的講學聲。

紅豆山莊內,瞿式耜不停地走來走去,錢謙益則躺在樹蔭下,享受著小婢搖扇帶來的片刻涼爽。

“侮辱,這是**裸的侮辱!林小三都欺負上常熟來了,老師怎麽忍得下這口氣?”

聽聞行知書堂公然在顧山開壇講學,瞿式耜氣得臉都綠了,不停地咒罵,顯得焦慮萬分。

哪想到,錢謙益安若泰山,神定氣閑地說道:“你停下來休息片刻,在這裏轉得我頭暈,你不嫌累啊?”

“老師,這是打您老人家的臉啊!”

瞿式耜從懷裏掏出一份當地小報,擺在錢謙益麵前,報紙的頭條,赫然印著“行知書堂公然挑釁,牧齋先生應對失據”。這篇報道,對錢謙益頗多侮辱之辭,瞿式耜見了後,本想瞞著錢謙益,現在見錢謙益一點也不著急,方拿了出來。

錢謙益稍稍瞄了一眼,笑道:“小報胡言亂語,理會它作甚?一看就知道是林小三宣傳造勢。他想打為師的臉,要打得到才算本事!”

“老師……”

錢謙益揮手道:“且先看看行知書堂講什麽再說!肚子裏得有貨才行,否則自取其辱。”

瞿式耜明白了錢謙益的意思,若行知書堂在顧山講學無人理會,丟人的隻能是林純鴻,現在事情還沒有眉目,何必和林純鴻計較?

瞿式耜一想,確實如此。錢謙益學識名聞天下,豈是行知書堂那幫野路子出身的人所能比?

想到這裏,瞿式耜喚來自己隨身的一個小童,吩咐道:“你去看看,看顧山那邊講什麽?”

小童應聲而出,瞿式耜方才安靜下來,等待小童回報。

足足過了三個多時辰,夕陽如血時,小童方才從顧山返回,匯報道:“他們講什麽命題、定義、真偽之類的東西,我也聽不懂。聽的人也不多,多數是路過顧山,見有人講學,一時好奇,過去看看。”

錢謙益和瞿式耜麵麵相覷,不知命題、真偽之類的玩意到底是什麽東西。不過,是什麽東西關他倆何事,他們唯一關注的事情便是影響力大不大。

既然隻有販夫走卒偶爾一觀,兩人徹底放下心來。瞿式耜更是放聲大笑:“可憐可歎,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

第二日,《揚州時報》等荊州所控的報紙,將第一日講學內容全文刊發,由於內容枯燥無味,致使當日報紙銷量大跌,就連茶館裏的讀報的先生,也略過不讀。

比報紙更為慘淡的是,販夫走卒們已知曉顧山發生了何事,連上前看看的興趣都沒有。顧山腳下,除了講學之人,僅僅隻有寥寥十多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唐文介安排的托兒。

這種情形,在錢謙益、瞿式耜的意料之中。瞿式耜抱著頭大笑,笑得十分暢快,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人傑地靈,以江南為最,荊州暴富,自然脫不了土豪的嘴臉!什麽叫沐猴而冠,看看林小三,就知道了。”

瞿式耜的話,非常惡毒,錢謙益雖聽得不舒服,倒沒說什麽。

瞿式耜又接著說道:“不如在《虞山學報》上發一份報道,向天下士子展示林小三的風采。”

《虞山學報》乃錢謙益、瞿式耜等虞山學派骨幹所創。自創立以來,就成了東林黨的喉舌,在江南乃至京師,都有一定的影響力。

錢謙益笑著搖了搖頭,道:“別發這份報道,憑地降了學報的格調,我們隻管看熱鬧就是,自有人尋林小三的晦氣。”

……

錢謙益所料果然不差,第三日,金陵時報就登了一塊豆腐塊大的報道,稱行知書堂自不量力,自尋其辱,欲圖挑戰錢謙益,遭遇慘敗;錢謙益高風亮節,至始至終,未措一辭。

經曆了五六年的發展,報紙已經深入江南、荊州每個角落,不僅讀書人知曉林純鴻為了挑戰錢謙益的學術權威,派人在顧山講學,就連普通老百姓也知道,幾年前的罵戰,再一次拉開了序幕。

不過,與前幾年的來勢洶洶、摧枯拉朽相比,這次荊州明顯顯得疲軟。

親近荊州的士子,搖頭歎息,認為唐文介出了昏招,不該直接挑戰錢謙益;中立者,則惟恐天下不亂,期待著荊州有後著,讓他們好好地看一出熱鬧;厭惡荊州者,則拍手稱快,將此作為林純鴻走下坡路的起點。

顧山之慘淡局麵,傳回荊州後,朱之瑜頗為不安,慌忙找到林純鴻,表達了自己的憂慮。

林純鴻渾不介意,安慰朱之瑜道:“顧山講學,還未至出彩處,還得再等幾日。”

朱之瑜道:“無人關注,即便出彩,也無人知。”

林純鴻笑道:“像這樣的講學,我們攻,舊派守,即便到最後,隻有十人接受我們的觀點,我們的力量也在增強,而舊派在削弱,長此以往,我們最終是勝利者。”

一句長此以往,朱之瑜並不苟同,學術爭鬥,其激烈程度一點也不亞於兵戎相見,舊派豈會坐視此消彼長?

不過朱之瑜也沒什麽好辦法,隻好打定主意,等幾日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