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胡虜 第六百零八章 左右開弓
黃宗羲秉承天下至公的理念,建議選用合用之人,占據了道德製高點,又合情合理,看起來,大明銀行管委會權力的爭端應該告一段落,三方即將進入下一個議題的討論。
然而,大明的事情哪有這麽簡單,要是大明擁有選出合用之才的體製,何至於鬧到即將滅亡的境地?
若真實行黃宗羲的方案,那麽大明銀行的主導權就落在了荊州的手中,暫時沒有江南、鄭芝龍什麽事,即便朝廷搶到了管委會主席的位置,也根本動搖不了荊州的地位。
唯一的好處就是,黃宗羲為將來的權力劃分留了一條尾巴,若江南、鄭芝龍、山西能培養出足夠多的金融人才,也能從荊州手中奪過主導權。
但是,這談何容易?邦泰錢莊成立將近十年,精通金融的人才車載鬥量,還擁有一整套的培訓機製,並且還擁有在大明經濟界說一不二的經濟學院,江南等地方,若真要奪過主導權,非得幾十年功夫不可。
無論朝廷,還是江南方麵,都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荊州一直把持大明銀行。
所以,當錢秉鐙提出朝廷任命一名管委會主席,其餘十名委員由選拔產生後,理所當然地遭到了堵胤錫與範永鬥的拒絕。
錢秉鐙毫不介意,提出與其僵持在管委會設置的問題上,還不如先討論其他議題,如:大明銀行設置在何處,本金由誰來保護。
錢秉鐙的提議,得到了堵胤錫和範永鬥的支持。
範永鬥率先提出,大明銀行為中樞機構,應設置在北京,由京營保護。錢秉鐙對此呲之以鼻,諷道:“崇禎十年底,韃子在北京城下耀武揚威,數億本金放在北京,何談安全?”
範永鬥心裏尷尬萬分,捫心自問,就連他自己本人也覺得北京不安全,不過,範永鬥依然表現得非常強硬,反問道:“依幻光先生看,本金放在何處才算安全?”
“自然是荊州!荊州地處大明腹地,天武軍團坐鎮荊州,長江水師往來巡察,能有比荊州更安全的地方嗎?”錢秉鐙無比肯定地答道。
範永鬥嗤笑道:“待大明定都荊州,?州,再考慮荊州不遲!”
範永鬥暗諷荊州方麵的野心,一下子惹怒了錢秉鐙,錢秉鐙語氣非常生硬地說道:“行政是行政,經濟是經濟,豈能混淆?京師固然是大明的首都,錢某請問範大夫,京師除了盛產貪官汙吏禍害百姓外,可曾有一物對全國有利?”
這些話,近似於潑婦罵街,已經脫離了談判的軌道,堵胤錫馬上勸和道:“兩位請息怒,就在下看來,大明銀行設置在揚州正好。揚州乃江河海聯運中心,經濟繁榮自不必說,從安全上考慮,揚州遠離海匪、韃子及賊寇,絲毫不亞於荊州。”
範永鬥、錢秉鐙止住了爭吵,開始認真考慮設置在揚州的可行性。想來想去,兩人都認為,揚州乃雙方所能接受的最佳地點。
一則,神機軍團駐紮在瓜洲,本金庫的安全足以保障;二則,荊州方麵雖然在揚州有著極大的影響力,但畢竟還未徹底掌控揚州;三則,揚州位於江南的核心區域,江南地方勢力也能接受。
不過,範永鬥和錢秉鐙都沒有決策權,回到住處後,兩人迅速將大明銀行地點向上麵匯報。
令兩人欣喜的是,朝廷、荊州皆同意將大明銀行設置在揚州。不過,楊嗣昌提出,由神機軍團、隆平侯張拱薇共同派兵看守本金庫。
這點,荊州方麵也無異議。
談判終於往前邁了一小步,在不太重要的問題上達成了一致。
不過,當三方又回過頭來討論管委會成員組成時,又開始劍拔弩張,互不讓步,談判再一次陷入了僵局。
這一次,錢秉鐙就沒有前段時間那麽好的耐心了,直接告知兩人:“年關將至,長江、運河處水賊活動越來越猖獗,為了確保長江、運河航運之安全,長江水師將於臘月二十在揚州附近水麵進行演練。為了避免誤傷,演練期間,任何船隻不要靠近。”
說完,錢秉鐙拂袖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範永鬥和堵胤錫。
範永鬥將此情迅速上報給楊嗣昌,楊嗣昌聽聞後,大怒,脫口罵道:“強盜!**裸的強盜!”
“此事絕不能同意!難道林純鴻想謀朝篡位,我們也答應?”
怒歸怒,不過楊嗣昌作為成熟的政治家,開始認真思索應對之策。
想來想去,楊嗣昌將堵胤錫喚來,詢問能否通過海路將江南的物質轉運至天津,再由天津登陸運至京師。
堵胤錫苦笑道:“荊州的東洋艦隊縱橫東大洋,若林純鴻真想斷絕京師的物質供應,又怎麽可能眼睜睜地看著船隻出海?”
楊嗣昌無法,默然半晌,咬著牙說道:“通過陸路運至高郵,再由高郵登船運往京師!”
堵胤錫道:“萬一蜈蚣船進入運河,怎麽辦?”
楊嗣昌不答,搖了搖頭,端茶送客。
堵胤錫對楊嗣昌的態度捉摸不定,一路盤算,直到快要抵達住處時,方才猛然醒悟:楊嗣昌在賭,賭林純鴻暫時還不敢與朝廷撕破臉皮!
萬一因此事,林純鴻真與朝廷撕破了臉皮呢?
想到此處,堵胤錫憂慮不已,多災多難的大明,恐怕又會麵臨激烈的動**!如此境地下,大明朝廷真的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難道楊嗣昌準備坐看大明滅亡?
堵胤錫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洗漱已畢,躺在**,堵胤錫突然想到:林純鴻一堵塞運河,朝廷就被迫答應林純鴻的條件,這樣的朝廷,與滅亡何異?
原來,楊嗣昌是打著置之死地而後生的主意!
堵胤錫立即從**爬起來,給史可法寫了一封信,建議江南方麵全力配合朝廷經陸路將物質轉運至高郵,借此來反擊林純鴻的要挾!
一夜無眠,第二日清晨,堵胤錫看著快馬衝出住處,方才上床安歇。看著快馬衝出的,並不隻堵胤錫一人,楊嗣昌得知堵胤錫心急火燎地與江南聯係後,也長舒了一口氣。
在他的設想中,要破林純鴻的封鎖,江南的配合至關重要。
當楊嗣昌和堵胤錫滿心希望,朝廷與江南方麵密切協作時,江南的大佬們卻麵臨著比大明銀行主導權嚴重十倍的問題,早已沒有精力關注北京的談判。
湖州塘甸雄威軍團統帥部。
軍團統帥田楚信在這裏享有至高無上的權力,發號施令,無人不從。然而,今日的統帥部有點奇怪,白虎堂內,田楚信隻能居於末座,聽從一幫大佬發號施令。
這幫大佬不是別人,乃郭銘彥、田楚雲、覃虞三人。
郭銘彥和田楚雲自不必說,一個身為荊州方麵閣幕使,身居江南總督要職,權勢顯赫;一個乃東南軍統帥,戰功赫赫,下轄六七萬虎狼之師,乃田楚信的直接上司。就是覃虞,掌管都督府弓兵司,權勢、級別雖不及田楚雲,也非田楚信所能及。
三位大佬齊聚湖州,隻能說明一個問題,弓兵入駐湖州鄉村,已經勢在必行。
郭銘彥老氣橫秋,隨口問道:“覃總管,控製江南,自湖州始,容不得半點閃失,入駐鄉村的弓兵隊長可曾準備妥當?”
覃虞慨然道:“郭幕使請放心。雄威軍團田指揮自入駐湖州始,便開始在湖州招募士兵,最終合格的士兵共有一千兩百四十三名,皆對荊州軍忠心耿耿。屬下三個月前來到湖州後,從中優中選優,共擇出適宜的弓兵隊長四百六十二名。”
“湖州六縣一州,共計八縣,四百六十二名,還是有點少啊!”郭銘彥有點不滿地說道。
“郭幕使……”覃虞似乎早有準備,信心十足地說道:“屬下也擔心弓兵隊長過少,從湖廣抽調了五百名經驗豐富的弓兵隊長。”
“這……”郭銘彥沉吟片刻,接著說道:“按照弓兵司曆年來的經驗,弓兵隊長使用本地人,不僅熟悉民情,還可大幅度降低阻力,用湖廣人,有點不妥。”
“屬下是這樣安排的,按照村莊人口多少,一般在三到四個村莊內設置一名弓兵隊長,這名弓兵隊長,自然是湖州本地人,同時,屬下還為弓兵隊長安排了一名副手,這名副手來自湖廣。”
“哦?”郭銘彥大喜,“如此安排甚好,辛苦了!”
覃虞正準備謙虛幾句,哪想到郭銘彥並未給他這個機會,緊接著說道:“覃總管,當初陝西亂成一鍋粥,弓兵入駐鄉村時,都督舍不得派遣你到陝西去。現在,僅僅一個湖州,就點名讓你過來,其中緣由,你可曾知道?”
覃虞道:“江南遠比陝西重要!”
“不是江南比陝西重要,而是江南遠比陝西複雜!”郭銘彥笑著駁道,接著,他的語氣突然變得嚴肅起來:“接下來的幾個月,你可得盯緊了,要是出了亂子,影響你個人前途事小,影響了荊州控製江南的既定計劃,你就萬死莫贖了!”
覃虞行了個軍禮,吼道:“屬下明白!”
郭銘彥相當滿意,不停地點頭,說道:“好!錢糧的事,你不用操心,本幕使盡心盡力地為你當好後勤大隊長!”
說完,郭銘彥又轉頭對田楚雲和田楚信說道:“湖州的安穩,就交給兩位了。”
田楚雲和田楚信輕鬆地回道:“保證完成任務!”
郭銘彥揮了揮手,吩咐道:“趁著要過年了,先讓弓兵隊長們和鄉親們多樂嗬樂嗬!”
郭銘彥的命令,得到了三人有力的回應:“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