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胡虜 第六百零九章 中計
自雄威軍團突然入駐湖州後,江南的老爺們睡覺時都用一隻眼睛盯著他們。
這可是被他們視為洪水猛獸的荊州軍,容不得他們有絲毫輕忽。
雄威軍團在江南老爺們的密切監視下,陸續建設了長興縣新塘軍營、德清縣禹越軍營,並將第二軍、第三軍陸續派遣至兩地駐紮。
江南的老爺們,絕不願意看到雄威軍團擴大駐地範圍,尤其是禹越軍營,距離杭州僅僅隻有五十裏,這如何能容忍?
他們千方百計地反對,然而,任何反對措施,在雄威軍團強大的武力麵前,顯得如此地蒼白無力。
無奈之下,江南的老爺們隻好默認了這一事實,並且自己安慰自己:雄威軍團兵力過兩萬,總不能指望他們全部擠在狹窄的塘甸軍營。
此事告一段落。
緊接著,田楚信開始在湖州招募兵員。
湖州人多地少,閑散人員一抓一大把,此舉,倒未遭到湖州豪強的反對,隻是冷眼旁觀。不過,招募兵員引起的轟動,多多少少讓他們心裏有點不舒服。
雄威軍團將士的月軍餉至少有三個大圓,可以買到三百多斤糧食,也就是說,一人當兵,足以讓一家十口人溫飽,這顯然是高工錢。於是,招兵得到湖州貧民的熱烈追捧,也在情理之中。
湖州並不是一個招兵的好地方,田楚信費了老大勁,方才從萬餘報名者中選取了千把多人。
於是,雄威軍團中多了千把多名湖州子弟兵,湖州人看雄威軍團的感覺,開始起了變化。
剛開始,由於老爺們的口口相傳,將雄威軍團說成了荊州蠻子,還說荊州人轄製了湖州人。老百姓對雄威軍團的感覺並不好。
然而,現在雄威軍團內也出現了湖州人,老百姓漸漸地將雄威軍團看成了湖州人的軍?
?,開始為雄威軍團的戰績、軍威感到自豪。
這算意外之喜,田楚信並未意識到這點,倒是郭銘彥在湖州設置的貨棧總管敏銳地察覺了這點,將此情匯報給郭銘彥。
郭銘彥立即知會都督府後勤司總管程舒,並建議程舒在湖州就近采購糧食、蔬菜等生活必需品。
程舒覺得有理,遂言聽計從,將雄威軍團除軍械外的絕大部分物質采購放在了湖州。
雄威軍團足足有兩萬多人,每日消耗的糧食,就足足有兩百多石,更別談肉類、蔬菜類的生活必需品了。再加上將士們的軍餉高,購買力十足,這一切,為湖州的商家帶來了絕佳的機會。
數月之間,圍繞著雄威軍團,居然形成了一些小集鎮,專門針對雄威軍團的將士。集鎮內的商家、夥計,無不視雄威軍團為衣食父母。
慢慢地,湖州人逐漸接受了雄威軍團的存在。
不過,當塘甸軍營派出將近千名弓兵隊長分散至鄉村後,江南的老爺們一下子蹦了起來,大呼:絕不能讓一名弓兵進入鄉村!
難怪這幫老爺們反應這麽激烈,因為他們對林純鴻控製各地的節奏太熟悉了。
弓兵進入鄉村後要幹什麽,這幫老爺比誰都熟悉。首先,弓兵們會在鄉村組織武裝,這股武裝,絕非老爺們的家丁所能比,這意味著,老爺們想在鄉村裏作威作福,首先得問問弓兵們是否答應;其次,弓兵們會搶奪老爺們的司法權,代替老爺調解百姓糾紛;緊接著,弓兵們會搶奪老爺們的征稅權,本來,鄉村裏的稅收皆由老爺們代收,然後上繳至縣衙,老爺們可以趁機從中揩油,要是被弓兵搶奪了代繳稅權,他們去哪裏揩油?
最後,也是最為關鍵的,弓兵們會脅迫老爺們降低田租,或者幹脆脅迫他們出售土地,將他們的土地購買成為荊州的私產!
這點最為可懼,當初,林續林純鴻在枝江,可不就是這麽幹的?
無論從哪點出發,老爺們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弓兵大搖大擺地進入鄉村!
老爺們蹦得比誰都高,自然引起了瞿式耜、張溥、史可法諸多大佬的注意。大佬們可比這幫老爺敏銳多了,他們立即意識到,江南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若不能阻止林純鴻派遣弓兵入駐鄉村,他們在江南的根基將被連根拔起!
瞿式耜焦躁不安,一連闖入紅豆山莊數次,求錢謙益出來主持大局。錢謙益卻醉心於修明史,兩耳不聞窗外事。就在瞿式耜一籌莫展時,忽然接到拜帖,史可法、張溥聯袂至常熟。
瞿式耜見史可法親至常熟,頗為驚訝,張溥無官一身輕,到哪裏都不奇怪,史可法可是有官在身,擅自離開職守,於風評不利。
不過,轉念一想,江南的根基都快沒了,史可法當然不用顧忌虛無縹緲的風評。
果然,史可法初一見到瞿式耜,立即叫道:“先是湖州,接下來估計是揚州、安慶、鬆江,如此一步又一步,林純鴻會把我們吃得連渣都不剩!”
史可法說的四處,分別是雄威軍團、神機軍團、霹靂軍團及龍虎軍團的駐地,可謂一針見血地指出:林純鴻之所以敢於把他們的根基連根拔起,所依仗的,就是武力!
瞿式耜和張溥都是人精,自然明白史可法的意思。
瞿式耜對史可法的看法表示讚同,皺眉道:“武夫就是武夫,能幹出什麽好事?隻可憐咱們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張溥沉吟片刻,搖頭道:“若林純鴻真是一介武夫,倒好應付。據某觀察,林純鴻早在崇禎四年時,對占據江南就有了非常清晰的思路!其謀劃之深遠,誠為可懼!隻怪我們都瞎了眼,愣是沒有看出來!”
瞿式耜和史可法愕然,異口同聲地驚問道:“崇禎四年?”
張溥點頭道:“的確是崇禎四年。兩位可曾記得,崇禎四年時,林純鴻至揚州,與王大俊達成協議,由王大俊協助他建立揚州貨棧?揚州貨棧,便是江南噩夢之始!依托揚州貨棧,手中又有足夠的糧食,林純鴻率先打擊江南的糧商,徹底控製了江南的糧食市場。緊接著,林純鴻又仗著湖廣棉花產量豐富,又打擊江南的棉布商人。林純鴻把觸手伸往江南的每個角落,並依托強大的艦隊,控製了江南與海外的聯係渠道。現在,江南除了瓷器、絲綢及茶葉,還有什麽能與荊州方麵競爭?”
張溥顯然說的是實情,讓史可法和瞿式耜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尤其是瞿式耜,甚至想起了在荊江中得林純鴻所救之往事。
張溥滔滔不絕,接著說道:“打擊江南的商人,僅僅隻是第一步,有了遍布江南各地的據點,林純鴻又借助報紙大肆妖言惑眾,尤其是上次的講學,直接將兩成以上的士子拉向了荊州!”
“相比較經濟滲透和引領思想,武力僅僅排在最末。這些,難道都是武夫所為?”
史可法默然半晌,囁嚅道:“的確是蓄謀已久!的確非武夫所為!難道我們就眼睜睜地看著林純鴻步步為營,將江南竊為己有?”
張溥決然道:“當然不能!由於我們的疏忽,致使林純鴻得意至今,時至今日,即便已經有兩成以上的士子向著荊州,我們也要奮力反擊,人心,還在我們這裏!各地的士子、官紳目前是敢怒不敢言,百姓們也不會容忍荊州方麵肆意妄為!”
張溥的話,讓瞿式耜頻頻點頭,亦說道:“正是奮起反擊之時!”
張溥和瞿式耜很少操作實務,經驗非常欠缺,或者說根本意識不到反擊的難度。而史可法一直擔任地方官,知道處理實務的難處。
就拿反擊林純鴻的弓兵入駐而言,該采取什麽辦法?是武力驅逐,還是發動百姓反對,與或是通過朝廷來阻止林純鴻?
這些,都需要相當強的組織能力。
史可法擔憂地說道:“時至今日,恐怕我們想反擊,也找不到發力點!”
史可法如此悲觀,張溥和瞿式耜正待反駁,卻忽然收到了堵胤錫從北京傳來的密信。
三人一觀之下,不由得麵麵相覷。
良久,史可法歎道:“林純鴻左右開弓,朝廷有麻煩。這次我們幫不上朝廷,朝廷也幫不上我們了!”
張溥亦說道:“相比較湖州弓兵入駐鄉村,江南在大明銀行能否說得上話,已經變得不重要了。根基都沒了,即便有說話的權力,也是為荊州說話。”
瞿式耜忽然猛拍額頭,大聲叫苦。史可法和張溥不解,忙問何故。
瞿式耜道:“我們中了林純鴻的算計了!林純鴻故意拋出設置大明銀行的誘餌,讓我們看到介入貨幣發行的希望,從而隨著他的節奏對朝廷施壓。他卻暗地裏釜底抽薪,將整個江南變成他的勢力範圍,讓我們所有的努力都成了泡影!”
張溥和史可法細細思來,覺得果然如此,一時皆臉色大變,說不出話來。
最終,史可法頹然道:“立即將堵胤錫叫回來吧,大明銀行已經與我們無關了。我們還是先考慮如何阻止弓兵入駐鄉村吧!”
張溥和瞿式耜皆以為然,讚同史可法的提議。
三人殫思竭慮,開始苦苦思索反擊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