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是用散碎而平整的青石子修葺而成的小道,期間夾雜著少量生命力旺盛的野草,踩在上麵,偶爾能感受到來自青草的柔和觸感。小道兩邊是漠漠的水田,殘荷滿田,偶爾還能看到半隻未被采集的蓮藕,露出幾粒微黃的蓮子。想來在夏日的時候,這裏也是一片美景。

謝永暮見著葉禎臉上的驚歎之色,不輕不重地捏了一下她的柔荑,便如願以償地看見她微紅的俏臉。

小道漸盡,四人繞過一片竹林,麵前卻又出現了一棵極為粗壯的芭蕉樹,成熟的果香從上麵傳來,令葉禎幾乎是下意識地便用目光追尋著香氣的來源。終於,在一葉在寬大的芭蕉葉下,看見了一串沉甸甸的,黃色的果實。

就在這時,謝永暮卻問道:“比起雲水村如何?”

“嗯?”葉禎疑惑地望向謝永暮。

但轉眼之間,卻注意到了他背後那座占地不小的庭院。因為最初被芭蕉樹吸引了目光,故而葉禎並沒有注意看芭蕉樹之後的景色,當她望向謝永暮的時候,才發現,原來他說的“茅屋”,已經到了。

那是一座由一人高的藩籬圍起來的庭院,在中間開了一道可以活動的門,藩籬左邊種著幾叢翠綠的灌木,遠遠看去依稀可見幾朵白色的花附在上麵。右邊卻是種著不知名的藤蔓,將藩籬上上下下繞了幾圈,若不是偶爾透出的木材顏色,葉禎幾乎都在懷疑,那是否是藩籬所成。

推門進去後,葉禎心中的讚歎更甚。

從藩籬外往內看,能看到庭院內的建築都不大,仔細數數也就三間屋子罷了,除卻中央的那間屋子是兩層的閣樓以外,其餘兩間都是一層。一間緊挨著主屋,另一間卻是在庭院的另一邊。矮木青石夾雜其中,暗合自然之理。更是有寬大如蓋的枝葉從其中探出頭來,雖不浮華,卻在簷角門扣的細節處,能夠看到一絲清貴。

“比起雲水村如何?”

謝永暮又再次問了一句。

葉禎點點頭,臉上的溢美之色卻是如何都無法掩蓋住,恥笑道:“謝公子,這般美的庭院,卻被你說成是茅屋….”

謝永暮似笑非笑地擺擺手,“這後院還有兩菜畦,可不就是茅屋嘛。”

“公子,您這麽說在下可不同意了,這可不是茅屋。”就在這時,一直帶著兩人前進的農夫反對道:“這裏可是蘇家大公子的別院,怎麽能說是茅屋呢?”

說著,便和自己身邊的農婦走上前去,從腰間掏了把黃銅打造的鑰匙,將藩籬閉合處的通道打開,做了個請的姿勢。

……

葉禎不理會謝永暮臉上被拆穿的尷尬之色,她輕輕地推開自己麵前有些濕潤的門,邁步走了進去。謝永暮見狀,也很快地跟了上去。進去之後才發現在外麵疏光之下看見的隻是庭院一部分的美景,走進了,才能看到它的完整。

之前在外麵看到的枝葉,便是前院右邊所栽種的一株很是粗壯的桂花樹,枝頭已經可以探到那座二層小閣樓的窗戶。若無意外,在窗戶處,伸手便可摘下一支金白的桂花。但這個時候恰逢已是深秋,枝頭隻能看見零星的金白,隱隱地,卻還是可以聞到桂花的香氣。

“九兒,今晚,我們便就地取材吧。不知...桂花糕,你可喜歡?”

葉禎沒有注意到謝永暮的話,她已經朝著前麵踏了好幾步出去,現在她已經來到桂花樹下。

樹下,是一方漢白玉製成的矮桌,隻放置了兩個凳子。而在矮桌的右前方,靠近主屋的地方,卻是一個大大的黑陶魚缸,能隱隱看見幾抹紅色與金色在其中遊曳。魚缸上漂浮著三兩小小的蓮葉,即使葉麵有些枯黃,但是卻依舊是美好的賞魚配景。

謝永暮見著她的樣子,也隻是笑笑。

在這一刻,他越發地覺得,蘇子意果真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這樣的庭院,竟然就這般轉讓出來。看著裏麵的布局,他自然是明白在這裏,他也是下了很大心思的。

葉禎在心底微微歎氣,目光有些複雜地望向謝永暮。

為什麽,我喜歡的所有,都被你找到。

謝永暮輕輕笑了笑,上前拉住葉禎的手,自顧自地說:“九兒是不是想問我為何尋到這樣雅致的院子,我可不說。免得某日九兒知曉了方法,會離我而去。”

葉禎心裏一緊。

離開……

她突然想到,似乎這段日子以來,雖然自己待他的態度都是帶著疏遠,但是離開......卻是真的沒有想到過。

她不免有些懊惱。

僅僅是一個月,自己報仇的心思都已經淡下去了不少。雖然時刻在心底提醒著自己,但此刻,她卻假設著,若是自己真的有機會向他動手……

答案足以令她沮喪。

“九兒為何不推開門看看。”

就在葉禎心緒千轉的時刻,謝永暮已經將她拉到了閣樓前,示意她推門。

葉禎輕輕地搖頭,將自己腦海中的思緒一點一點地清除幹淨,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推開了房門。

……

……

******

江府坐落在燕京東邊的玄武街深處,離著青龍街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在這裏住著的都是達官貴人,來往的行人很少,幾乎都是衣衫華貴的少年郎。更多的,還是各式各樣華貴的馬車,隻是偶爾有平民百姓經過,所以這裏顯得比較安靜。

但在冷清的一條大街上,卻是住著整個楚國朝堂上大多數的官員,僅僅是隔著十來丈就有一座府邸,而每座府門外都安靜地蹲著一對石獅子和一對小廝,那些個小廝就這樣百無聊賴地盯著石獅子,再轉頭,盯著那些過往地馬車,辨認著馬車上地標記,代表了哪個家族。

來自暗衛司的黑色馬車緩緩從大街上經過,道路兩旁的小廝卻沒有什麽沒有好奇的眼光,畢竟江月白擔任暗衛指揮使的時候,這樣的馬車還是很常見的。

馬車緩緩駛到江府旁邊,在守門小廝別樣的目光下,堂而皇之地停在了正門口。

張澤羽掀開車簾,望了一眼車外地景色,見著江府大門的石獅子便忽而皺起了眉頭。他看了一眼在車門外準備攙扶的王奉元,輕輕地搖了搖頭。

王奉元一頓,便想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點點頭。朝著駕車的小廝吩咐了兩句後。馬車便有些艱難地拐進了江府旁邊的一道側巷,在一片有些稀疏的樹蔭下,停下了馬車。

張澤羽這才掀開車簾,扶著王奉元的手下車。臉上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隻是示意小廝去敲門。

伴隨著咚咚咚的敲擊木門的聲響,咯吱一聲,木門被推開了,裏麵的下人們迎了出來,好奇地看了一眼張澤羽,又看了一眼他背後那輛極為熟悉的黑色馬車,囁嚅著不知道說些什麽。好在他是大戶人家的下人,明白禮數,便跟著暗衛交談了起來。

了解到他的來意後,他目光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隨後說道:“張大人,少爺去玉山書院教習了,老爺現在暫時住到了東郊的別院,大約是申時回來,離著現在還有兩刻鍾,您若是不急,可以先進來喝杯粗茶等待。”

張澤羽這個時候才皺了皺眉,回想起月前在禦書房,陛下確實讓江月白’滾’回玉山書院教書這件事,於是他笑了笑,沒有說什麽,跟著小廝往門裏走去。

清秀的小廝笑了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這個時候江府的影響力已經下降了不少。老爺江文林辭官歸隱,少爺江月白暗中卸下了暗衛指揮使的任命。江家在江寧城或許依舊是大家族,但是在豪門遍地的燕京城,在某些人的眼中卻是已經失去了值得敬畏的資格。

於是這位小廝,便半佝著身子,引著張澤羽與王奉元走進去。一路往裏,隻見庭院漸深,假山平草、花枝淺水、樓台畫廊......景致頗為雅致,而在沿途遇著的一些下人,見到有客人上門,都是斂聲靜氣地避到一旁,極為有序地為客人讓道,絲毫不見混亂。

沒過多久,張澤羽便被小廝引到了府中專門接待尊貴客人地廳房,在走進去之時,張澤羽向一旁看了一眼望不見盡頭的庭院,在心底微微感歎一句,“庭院深深深幾許”,這戶部尚書,果然是撈夠了油本。

小廝奉上上好的茶水和點心之後便退下了,隻留下兩個人在門口守著,以免內院的女眷不知輕重地創了進來,將這位來自暗衛司的大人物驚擾。也是等待著這位大人物有什麽吩咐,自己好趕快去完成。

但張澤羽並沒有等多久,便見到了江月白。想來應該是有下人在自己登門的時候,便快馬趕到書院將江月白請了回來吧。

這個時候,張澤羽對江月白的佩服更甚。他知曉江府的人為何肯這般對待自己,不外乎是因為自己是暗衛司的提司,在指揮使空缺的時日裏,暗衛司便是他一人說了算。而江月白卻是肯將這般大的權利拱手於人…而那些個下人也將心態調整得如此之快……

張澤羽越發地覺得,這辭官歸隱的老江大人,和強行被皇帝留在玉山教書的小江大人,都不是簡單人物。

 ……

 ……

回廊裏傳來一陣閑散的腳步聲,張澤羽側頭望去,隻見一位男子步履生輝地走了過來,這男子麵若冠玉,雙眸如漆,身上白衣勝雪,前襟卻微亂,但配合著那男子清冷不羈的氣質,卻讓人不覺得如何**,反覺著理應如此。

張澤羽微吸一口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江月白白衣微揚,一笑之下,滿廳皆明,遠遠看著張澤羽就說道:“張大人駕到,下官有失遠迎,望大人不要介意。”

張澤羽卻笑道:“本官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