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楨回頭的片刻,便看到一支泛著冷光的箭矢從自己的頭頂激越而過,穩穩地釘在了對麵的木門之上,看不清顏色的翎羽正散發著嗡鳴的聲音。

恐懼和緊張毫無保留地湧上了心頭,雖然此前自主墜崖的時候已經算是死過一次了,但這並不代表葉楨就真的隨時可以接受再死一次,恐懼、慌忙、緊張,一切負麵的情緒都湧上了心頭。這一箭,終歸是超出了葉楨的算計,幾乎是讓葉楨的性命與閻王插肩而過。

房內,暈厥的陳虎伏在了**,一隻斷臂躺在葉楨的腳邊,葉楨似乎還能感覺到那從隻斷臂裏散發處的溫熱。**的男孩眼睛睜得大大地看著倒在自己麵前地父親,然後又看了一眼地上還留著血的斷臂,然後...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一擊不中,舟上的黑影這時也沒有了什麽動作,他也不敢靠得太近,因為他無法確認自家主子是不是在這裏麵,被葉楨掌控著性命。所以,他隻能是隔著河岸的青草地,以及一扇黃土砌成的泥牆,扳開手臂上的弩箭,不斷地尋找著下一次地機會。

葉楨俯身貼在地板上,尋了一個箭矢無法擊中的死角癱坐著,順手從地上撿片刻之前自己朝陳虎頭上摔去凳子的殘骸,一臉凝重地看著自己頭頂上的軒窗。

這是一個采用窗撐漏光的窗戶,長長的窗撐立在窗子的中央,將豎格的窗戶撐了起來,夜風從這個口子裏吹進來。定了定心神之後,葉楨小心地挪到窗撐下麵,悄然伸出了剛剛撿起來地木凳殘骸,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窗撐一捅,身子便朝著旁邊撲去。

霎時間,幽深的黑暗便籠罩了整個屋子,也就是這一霎那,一支泛著冷光的箭矢又爆射而來,位置,赫然是葉楨此前捅窗撐的位置。僅僅是一霎那,那隻呼嘯而來的箭矢,又將木窗射出了一個窟窿,對麵的房門之上,再次釘上了一支幽冷的箭矢,尾翎的嗡鳴聲,讓葉楨不由自主地拍了拍胸口,心中大歎僥幸。

這個時候,長長的窗撐受了外力,咕嚕地一聲,便從上麵掉落下來,在屋外軟軟的泥土上,發出了輕微的聲響。

**男孩的哭聲依舊震天,葉楨踢開了自己腳邊的那隻斷臂,撿起了之前陳虎使用的那把砍刀與那根白色的腰帶,弓著身子,拖著砍刀,悄然推開了門。現在光亮已經完全隔絕了,已經不虞屋外那人能夠再次鎖定自己的位置,腳步聲完全被男孩的哭聲給掩蓋住了,僅僅是憑借著聽聲,是無法鎖定葉楨的位置的。

走廊上,會客廳暖黃的燈光依舊斜斜地照了出來,葉楨此時沒有理會那間屋子裏麵的光,而是推開了此前關押自己的那扇門,一臉冷漠地看著依舊在昏迷中的羅雲媚。

比劃了一下羅雲媚的身長,然後用力地舉著砍刀,在羅雲媚背後的門上插出了幾個不規則的小口,又將那根白色的腰帶給斷成了幾截,這才放下了手中的砍刀,分別將斷成幾截的腰帶從一個小口處穿過去,然後又從臨近的小口處穿進來。這才把昏迷在椅子上麵的羅雲媚給扶了起來,用肩膀抵著她的身軀,雙手極快地拉過剛才的腰帶,在羅雲媚的腰上係了個死結。

羅雲媚依舊是昏迷著的,依舊沒有察覺到自己的處境。葉楨看著羅雲媚地樣子,深色有些複雜,但轉而又繼續利用腰帶禁錮羅雲媚。

分別將頭、手、腳都固定好了之後,這才滿意地笑了笑。

她知道自己詢問羅雲媚地時間不多,屋外那個持著弩箭的人不知道在何時會進來,將她綁住已經花費了太多時間,在屋外持著弩箭的人這個時候興許也開始慢慢接近了,所以葉楨便沒有了絲毫猶豫。

從羅雲媚頭上拔出一根鎏金的簪子,朝著她的大腿,狠狠地插了進去。

“啊!”尖銳的痛呼聲響起。

麵前濃妝扮相的羅雲媚下意識地便想用手去捂著傳來疼痛的地方,隻是,這一動,卻發現自己手腳都被束縛住了,自己無法做出任何動作。

頭還有些疼,思緒渾濁,想不起自己在昏迷之前,任何有效的片段。

耳邊的聲音像是從天邊傳來。

“喂…醒醒…”

“嗚嗚…”

“告訴我…你是誰……”

“……”

身體各處都帶著疼痛,傳入腦海的聲音時強時弱,身子軟軟的,沒有半分力氣,若非束縛自己的東西,估計自己現在已經倒在了地上。

努力地回想著之前發生的事,那根腰帶、那雙手…到底是誰做的這件事。

秦酒?他被下了藥,根本不可能醒來…不會是他,柳家的人?可是自己今晚到這裏來,並沒有其他的人知曉,若真是他們動的手...怎麽不會知道這樣的事,隻要一動手,就毫無轉圜的餘地…這是最後的手段,自己尚且沒有表現出對柳家生意上的吞噬…他們怎麽可能向自己下手。

羅雲媚無論如何也判斷不出自己現在處境是誰造成的,不過,眼下的羅雲媚也不是細細思考這些事情的時候,手腳都已經被綁住。

羅雲媚這才抬頭看了一眼周圍。

這是一間很的房間,隔壁有光投射進來,昏暗的房間裏,看不出麵前人的樣貌,但是能夠隱隱地看到一個流雲髻。

那女子站在她的麵前,挑著眉向自己問道:“你是誰?”

“江府,羅雲媚。”

“…江家,那個江寧城的江家?”

“是…你又是誰?”

“為什麽要告訴你…你找我尋仇我可受不起…”

談話在這裏開始停頓,羅雲媚不知道自己麵前的人到底是誰,但是她並不想冒險。

“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隻要你放我走。”

“為什麽要相信你…”

“因為我是江家夫人。”

麵前那人似乎挑了挑嘴角,又似乎是沒有。在這樣黑暗的條件下,看清麵前人臉上的表情始終是困難的。

“我可是聽說…”那年輕女子的聲音頓了頓,“你沒有得到江府上下的承認…”

“我…”羅雲媚的聲音低沉了下去,又轉而抬起了頭,盯著麵前人的眸子說道:“我可以給你羅家的東西...羅家也是數一數二的豪族。”

麵前人的頭微微搖了搖頭,“嗬嗬…十個羅家也比不上一個江家…江夫人,你想得,似乎太美好了。”

“這…”

兩人的談話至此結束。

葉楨在心底苦笑了一番,想不到羅雲媚竟然是沒有向自己說出茗月樓的秘密。

以她的聰明才智如何不知道那茗月樓背後定是掩藏了什麽大的秘密,否則這羅雲媚怎麽可能冒著與江寧城才子作對的危險將自己擄走。並且是為此得罪了寧家,若是說那茗月樓沒有什麽秘密,葉楨是打死也不相信的。羅雲媚出生於商賈之家,所有的動作,無非就是為了一個“利”字,也不知道這茗月樓到底是藏了怎樣的利益,能讓一個從一品官員的夫人冒險。自己成為茗月樓的東家之後,每個月的紅利確實是不少的,但是那筆錢在江家夫人這個身份上來看確是略有不足了。

夜風透過葉楨背後那個半掩的窗戶吹了進來,羅雲媚突然打了一個冷顫。因為她發現,自己麵前的人的手上,正拿著一個孔雀藍的瓶子,青色的翎羽正散發著冰涼的氣息。

麵前那女子,將手中瓷瓶的翎羽拔了下來,朝著自己跨了一步。

“別…”

女子似乎是笑了笑,“為什麽?”

嗚咽聲似乎停頓了下來,葉楨心下一急,知道那個人已經開始接近,並且和男孩開始交談了起來。那人既然是羅雲媚的人,必定是知道小男孩是可以信任的。兩人現在的距離…僅僅是隔了兩扇門,以及一個黑暗的走廊。

“我知道你想要什麽了。”

“你說…”

羅雲媚知曉那瓶子裏麵的就是自己的煙羅媚行,她曾多次使用這東西來對付別人,當然是知曉這東西的厲害,所以她出聲了。

“是你救了秦酒對吧。想來你也知道我的目的,沒錯,茗月樓很重要。它是柳煙月留下的東西,一開始我隻是想爭一口氣,從江月白的手裏搶來茗月樓,沒想到到了後來,卻發現那茗月樓掩藏了大秘密。為什麽我掌控不了整個江家,就是因為茗月樓。江月白性子淡泊,他沒有細查茗月樓的蹊蹺,但是我可不是他那樣的人。所以我查了…”

“然後呢?”羅雲媚沒有在意葉楨突然朝著自己走的那一步,以為她隻是想著要聽得更仔細一點。

她不知曉,在自己的背後,隔著一扇門和一個走廊的距離,一條駕著弩箭的手臂,正對準了這個房間。而葉楨的這一步,正好是將自己的身子,藏在了羅雲媚的身後。

“就在不久前,我查到江家的下人,似乎都與那茗月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那個時候我便知道,我想要控製江家,就必須掌控茗月樓。所以我才會對秦酒窮追不舍…他手裏的契約,是我一直的目的...隻是,多次派人去那一濁園都未曾得手…”

葉楨瞳孔一縮...

多次派人前往…可是,為什麽自己卻沒有的絲毫察覺...

“否則,我怎麽會和一個後生晚輩計較…我也不會為此,將那寧宇恒給得罪得這麽狠。姑娘,你若是想要控製江家,你就得得到茗月樓…您去找那秦酒吧。以您的身手…區區一個一濁園…”

葉楨冷冷地看著麵前這個攻於心計的女子,都到了這樣的時刻,還忘不了向自己下套。若是自己真的是一個路過救人的蟊賊,那麽鐵定會被她的這番話打動,忍不住會去一濁園找麻煩。隻是她自己都說了派去的人都有去無回...那麽,自己這樣的“蟊賊”一去必將不複返。

“江夫人…您舍得嗎,那可是江家,江寧第一家族。”

“夫人...”

羅雲媚心下一驚,轉而一抹喜色浮浮上了臉頰,不過也就是這時,突然感到頭上一痛,便又暈了過去。

葉楨拍拍手,放下了那根腐朽的木椅,然後從腳邊拿起那把砍刀,駕到了羅雲媚的脖子上。

她其實是挺想聽羅雲媚將事情的始末說完的,隻是...她的時間確實不多。舟上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和那便的男孩交談上了…雖然這是她心軟導致的,但是她確實對一個已經斷了臂的男孩下不去手。所以她隻能是走到羅雲媚的這邊來,選擇速戰速決,將主要的問題知道了,就將羅雲媚給弄暈。

須臾之間,後方的房間裏陡然傳來持箭人的厲喝聲:“放開夫人…你對夫人做了什麽?”

“射吧。”

“放開夫人!”

“射啊!”

“夫人……”

“……”

“你做了什麽!”

“退後!”

昏暗的房屋,昏暗的走廊,會客廳裏細微的燈火並不能夠將這兩個地方照亮。令人窒息的對峙,撐舟人,弩箭,砍刀…以及葉楨身上的鮮血,昏迷過去,奄奄一息的羅雲媚,風聲從背後吹來。那撐舟人持弩怒喝著,護主心切的他,已經將身上的戾氣散發了出來。隔著門和走廊的距離,葉楨身上的氣勢似乎與他顯得微弱不堪,但手上握著的那把砍刀,可是一直都靜靜地、穩穩地,勾在了羅雲媚那有些紅腫的喉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