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謝永暮的小院裏。

“禾姑娘,謝謝你照顧我。”葉楨背靠在床頭上,對正在幫她揉腿的禾粟微微一笑。“請問,昨日救我的人,在哪?我希望我能當麵感謝他。”

正在幫葉楨活絡精血的禾粟微微一愣,手上的動作慢了幾分,但還是回答到:“你說榮哥嗎?因為你在他的房間裏,所以他搬出去和村長一起住了。”

聽到這個回答,葉楨放在被子下的手瞬間捏成了一個拳頭,“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禾粟看見葉楨的表情,笑了笑:“沒關係,雲水村從來沒有來過外人呢,你的到來大家都很高興呢。”禾粟向葉楨露出一個安心的眼神,轉而問自己比較想要知道的問題,“話說,你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了嗎?”


“嗯。”葉楨的眼神黯然,我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了呢。

禾粟看到葉楨臉上的表情,一下子也沉默了起來。離魂症,當真有些麻煩。

良久無話。

“請問,我可以進來嗎?”門外響起一個清朗的男聲。

禾粟看了一眼葉楨,將被子仔細地掖了掖,便起身去開門。

屋外的陽光頓時侵襲入室,在屋內肆虐了一地。在**躺了三日的葉楨看著這滿屋的陽光,頓時覺得眼睛像被灼傷了一般疼痛。門口的人注意到葉楨的樣子,一下子跨步進來,關上了門。

“榮哥?”禾粟看到謝永暮的動作,頓時訝異起來。“你關門幹嘛?”

“喏~”聶榮指指躺在**的葉楨,向禾粟解釋道:“她在**躺了這麽久,基本不看陽光,你這樣把陽光放進來,她的眼睛會受傷的。”

禾粟一聽,頓時覺得臉上無光,自己居然考慮得還沒有一個男人周到,恨不得找個地縫轉進去。

”嗬嗬”躺在**的葉楨看到禾粟的樣子,不由得笑出了聲,“沒關係的。”

謝永暮聽到葉楨的笑聲,下意識地望向葉楨的方向。

不知道什麽時候坐了起來的葉楨,正對著禾粟的方向笑著。眼睛因為淺笑而稍微半彎,深棕色的眼眸在陰暗的環境下散發出一絲名為為高興的情緒,謝永暮不得不想起在三月前皇家宴席上的葉楨。

那個時候的葉楨,穿著內務府為公主精心製作的宮裳,佩帶著名貴的首飾,在當今的楚國帝王葉泓的身旁對著滿朝文武笑,對著身為敵國太子的自己笑得完美無缺,那個笑容,堪稱皇室之典範。謝永暮能從那張笑臉上聯想到高貴,典雅,得體......

可是,卻找不到一絲絲名為高興的情緒。

而現在的葉楨,忘記了自己公主的身份,褪下了華貴的霓裳和首飾,對著生活中一件小事而笑,笑得輕柔,如夜裏合歡樹所綻放的夜合花一樣,映襯了整個夜晚。

“謝謝你救了我。”葉楨對著站在門口的謝永暮,“那個,我知道突然這樣問有些唐突,但是......”葉楨像是下了極大決心一樣。“請你告訴我,我是誰?”

謝永暮聽到葉楨的問話,心底突然想到一件有意思的事,於是踱著步子走到了葉楨的麵前站定,盯著她的眼睛說道,“清九,你叫清九。”這個楚國最為高貴的公主,會不會接受這樣下賤的名字呢?

天下女子,九清一濁。清九,特指墜入青樓的女子。

“清九……”葉楨想在思緒中尋找著這個關於各自所謂的自己的名字的熟悉感,想了一會,卻找不到一絲屬於自己的感覺,於是向麵前看起來有些麵善的謝永暮問道:“總是感覺你認識我的樣子,我們,以前認識嗎?”

“嗯,你是鳳棲樓的人。”

“那我,為什麽會在這……”

“鳳棲樓被官府查封了,你逃了出來。不知道怎麽跳下了懸崖,被我救了。”

葉楨聞言,微微低頭。

“那個......”葉楨欲言又止。

“什麽?”

“鳳棲樓是什麽地方......為什麽會被官府查封。”

“蝦蟆陵下的教坊,燕京少年爭纏頭的地方。”

在聶榮旁邊的禾粟不由得睜大了雙眼,這樣一個美麗的女子,居然墮落風塵……她一直以為被聶榮救下的這個人應該是某個大戶人家的小姐呢。所以,被救回來的時候,她才會穿著男裝。男裝,就是為了躲避官府的追蹤吧,畢竟,女裝的她,常年拋頭露麵,容貌早就被記住了。

不過,榮哥,怎麽會認識一個墜入風塵的女子呢?難道……他在出了村子之後,去過鳳棲樓?禾粟突然覺得自己對聶榮了解得太少了,明明,青梅竹馬。

青樓女子嗎?葉楨在心底沉思。

“唔……”葉楨深思了一會,確定謝永暮沒有欺騙自己的動機,於是接受了自己這個“清九”的身份。是再次對著謝永暮一笑。“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事。”

謝永暮看著坦然接受自己是“青樓女子”這個身份的葉楨,心中一陣訝異。本來隻是想刺激她一下,沒想到她真的就這樣平淡地接受了。畢竟她是楚國最為尊貴的女人之一,居然能夠接受這樣的身份。

這是,真的忘記了,還是,演戲呢。

“那個......”禾粟不安地看著葉楨和謝永暮,“我去準備午飯,你們慢慢聊。”接受不了自己暗戀的人去鳳棲樓的禾粟,推開門,快步走了出去。謝永暮看著禾粟又忘記了關門,不由得笑了笑,三步作兩步地從葉楨的麵前走到房門,快速把門關上。

“你能,和我說說我以前的樣子嗎?”坐在**的葉楨急切的詢問謝永暮。

謝永暮在房內隨意拉了一把木椅,坐在了葉楨麵前,笑得意味深長。

“嗯。”

是夜。

點點星光透過窗戶,映射在雕花的木**,透露著絲絲的寒意。葉楨坐在**回想著白日裏謝永暮告訴她的,關於自己身世的種種。

清九。

鳳棲樓花魁,才色雙絕,江寧城最受達官貴人歡迎的女子。

可是,自己卻對這個身份沒有絲毫熟悉感,而是帶著一絲本能的抗拒,但是聶榮並沒有欺騙自己的動機,所以......自己的身份是清九嗎?真的是......一點朱唇萬人嚐的青樓花魁嗎?明明自己從心底抗拒著這個身份,但是潛意識裏卻覺得這樣也不錯,所以展現給聶榮的,是欣然接受的樣子。

自己的以前的身份,到底是怎樣的?連青樓花魁的身份都能讓自己感到快活。而聶榮,到底又是什麽人。這樣的氣度,根本不是一個隔絕世人的村莊能培養出來的。

雲水村,究竟又是什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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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亮的時候,天空還有些許星星閃爍。草叢偶爾會傳來不知名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晨霧裏的村莊顯得格外靜謐。

村頭古樹下石碑旁的謝永暮正想著這兩日發生的事。

自己為葉楨編造了一個青樓女子的身份,想要刺激一下葉楨腦海中皇室的自尊,令葉楨想起自己的身份,自己好進行接下來的計劃,畢竟楚國最為受寵的公主這個身份,足以讓自己做成太多的事。但是卻沒想到,被皇室理念根深蒂固的葉楨居然絲毫沒有想起自己的公主身份,而是對自己所捏造的種種都深信不疑,各種試探都告訴著自己。

葉楨,真的失憶了。

太子遇刺,公主失蹤,這楚國的皇帝,收到了這樣的消息,估計也快到了大限之日吧,這麽大的打擊,就憑著他那副被自己戕害的軀體,怎麽可能繼續活下去。

謝永暮卻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失憶的公主,利用她來做的事,似乎是有些有限阿。就算葉泓已經駕崩,想要達到自己的目的,還是有些勉強。

這個時候,一個身穿黑衣的年輕男子突兀地出現在謝永暮的麵前,一臉木然地對謝永暮說出一個天下皆驚的事:“楚國皇帝,駕崩了。”

謝永暮對突然出現的男子不以為意,楚國皇帝的駕崩也在自己的意料之中,於是抬頭摘下一片樹葉在手中仔細把玩。“葉煜,登基了吧”用的是肯定句。

“是。”

葉煜,這個被葉楨救下的楚國太子,就這樣輕而易舉地登基?雖然有自己的成分在裏麵,但是,還是心有不甘。嗬...作為吳國太子的自己,卻作為質子不得不留在楚國,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雖然自己通過各種努力改變了自己是棋子的命運。但是,自己何時才能登基稱帝呢,何時…才能一統這美麗的大好河山呢?

黑衣人見謝永暮不說話,便問道:“如何處置楚國的公主?”

葉煜登基了,葉楨,說不好會發揮很大的作用。

“留著吧。”

“是。”話音一落,黑衣人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