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轉瞬而過,葉楨已經在**躺了半個月了,窗外的合歡樹新芽都已經開始漸漸便得和老葉一般的綠了。

葉楨已經可以下床走動,但是卻一直沒有出門。小腿有些刺痛,養了十幾日也還是如此,雖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應該養好了再離去,但是謝永暮給她地感覺實在是有些危險,每日都準時前來查看葉楨地傷況,禾粟說他醫術很高明,但是葉楨還是不想留在這個地方。於是,葉楨對著一直照顧著她的禾粟說道:“禾粟,我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也該離去了。”

“傷沒好,好了再走吧。”禾粟聽到葉楨的話,不由得感到疑惑,“千萬別介意什麽,你就住在這裏就好。”

葉楨苦笑著說道:“不行的,我是被官府追殺之人,你收留我的話會有麻煩吧。”禾粟咬了咬下唇,葉楨說的是實話,她沒辦法反駁,隻能看著葉楨用蹣跚的腳步慢慢地走出了房門。

當葉楨走出了這個十幾天住的地方,才看到自己居住了十幾日房屋的全貌。

自己正站在一個用籬笆圍成的院子裏麵,小院的背後是一片合歡樹的樹林。而小院的中央則是一個由黃泥和灰土以及幾根木頭支撐起的一間長約十丈,寬約八丈的土屋。背後合歡樹繁複的枝葉垂到屋頂,將清晨小院裏的陽光遮擋了一大半,餘下的光芒灑在被歲月斑駁了麵孔的牆麵上,留下點點光斑,晨霧起,細碎的陽光和飄散的白霧混合在了一起,讓人感覺如置身於夢中。

葉楨突然覺得,如果可以,她倒是真的願意一生都住在這樣的地方。這樣的想法,在醒來之後便一直縈繞葉楨在心頭。尤其是當自己認識了禾粟和聶榮之後。

禾粟是一個很普通的少女。在葉楨看來。

但是禾粟身上卻擁有著葉楨不曾擁有的東西,比如,善良。且不說自己是青樓女子,僅僅是被官府追殺這一條,便能讓大多數人望而卻步。在雲水村呆了十幾天,所接觸的人也僅僅是禾粟和救自己的聶榮罷了。雲水村其他的人,自己從未見過。估計,都是因為自己那麻煩的“身世”所以才不來關注自己吧。畢竟,自己從禾粟口中了解到的雲水村,是一個數年都不曾來過外人的村莊,僅僅是一個靠著少數男人外出補貼村內大小所用的一個村莊。

作為這麽多年來的第一個人外人,沒有人來看自己,這樣的情況,除了這個村子不象表麵一樣那麽簡單的解釋外,也許就隻有一個原因了吧。自己的身份,為人所不齒,所以村內的人才會避之不及。所以今天,自己是一定要離開的。不為其他,隻是不願意禾粟被自己牽連罷了。

而自己的身份,亦不止一個青樓女子那麽簡單,從聶榮對自己的微妙態度來看就知道。作為自己的救命恩人,每日都過來看自己的恢複情況似乎是很正常的。可是,自己的直覺告訴自己,聶榮遠遠不止一個鄉村青年那麽簡單。

普通的人,怎會擁有那樣一雙比墨還要漆黑的眸子,那雙眼眸,像是吸納了世間所有的黑夜一樣,那麽深邃。

從醒來之後,每日黎明時分,那雙眼眸都會出現在自己麵前。十幾日以來,從未間斷。而被那雙眼眸所注視的自己,身體都下意識地隱藏了起來。所以,葉楨相信,自己的身份,肯定是極為麻煩的存在。否則,斷然不會引起這個“普通青年”聶榮的關注。定然不會出現那樣的反應,自我保護的反應。所以,自己的身份,絕不會是一個普通的青樓女子。

“清九。”一個熟悉的男聲打斷了葉楨的沉思。

葉楨轉頭一看,來人正是謝永暮。

“聶公子,謝謝你多日來的關照。”葉楨欠了欠身,微笑地對著對著謝永暮說道:“請公子告訴小女子如何離開這裏吧。”

謝永暮聽到葉楨的話,頓時望向站在房門的禾粟。禾粟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清九不想連累我們,所以她想離開這裏。”

謝永暮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難道,葉楨想起來自己是公主了嗎?可是自己在這十幾日的觀察中,並沒有發現她有恢複記憶的傾向,僅僅是為了不想連累禾粟和自己就想要離開嗎?可是,這樣的想法,怎麽會出現在一個從小便接受了皇室教育的葉楨身上。皇室教育,不是一向都是為了保全自己而犧牲別人而存在嗎。雖說已然失憶,但是腦海中應該會下意識地這樣做吧,皇室中人,怎可能會犧牲自己。

自己,不就是因為國內某些人想要保全自己,而把年幼的自己送到了辰國嗎。

“清九姑娘,雲水村這麽多年都沒有外人,你不必離開的。”即使心中已經閃過太多的念頭,但是謝永暮依舊不動聲色地說道:“這裏很安全,不會有官差。”

葉楨聞言,心中閃過一絲怪異的感覺。安全?這個詞,似乎對自己來說是一個可笑的詞一樣。葉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這樣的感覺,但是,卻想笑。不是開心的笑,而是苦笑,“聶公子,我住在這裏已經給您添了太多的麻煩。”葉楨搖了搖頭,真誠地說道:“請讓我離開這裏吧,我不想麻煩你們。”

謝永暮看著葉楨清澈的雙眼,突然發現,自己似乎說不出拒絕的話。心裏不由得暗暗警醒,怎麽可以為了敵國公主的請求而動搖呢。畢竟,葉楨可是自己最有用的棋子阿。但是說出來的話,卻依舊風輕雲淡,“好吧,既然你想走,我也不留你。”

葉楨見謝永暮這麽快答應,頓時睜大了雙眼。謝永暮給自己的感覺一直是別有用心的人,但是卻這樣輕易地放自己離開。自己說離開,雖說大部分是真的想要避免牽連禾粟,但是也有點點的小心思在裏麵。想要測試謝永暮是否對自己有其他居心,但是從目前謝永暮的反應來看。似乎是自己想多了,謝永暮這麽輕易地答應,難道,真的是自己判斷失誤嗎?但是既然可以離開這裏,葉楨也不會就此放棄這個機會,“那麽,就請公子為奴家指路吧。”

“今日可不行。”謝永暮搖了搖頭,“現在不是可以出去的時間。”

葉楨聽到這句話,頓時感到疑惑,出去,還分時間嗎?一旁的禾粟看到葉楨疑惑的樣子,好心地解釋到:“我們這裏每個月外出一次。由於山林裏的野獸太多,所以都是在每個月的月初男人們一起去的。”

葉楨聽到這樣的解釋,不由得瀉了氣,卻也接受了,因為自己就是這樣被救下來的。看來,自己要出去,終究還是要多呆些時日。村裏的男人,並沒有義務保護自己穿過野獸肆虐的山林。

禾粟上前一步,輕輕地拍了拍葉楨的肩膀,“你就安心地住下吧。”

葉楨隻好再次欠了欠身:“那就要再麻煩你一段日子了。”

謝永暮看著舉止皆極為有禮的葉楨,皺了皺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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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碎金色的陽光透過臥室的軒榭,映入正捧著一卷書的葉楨眼中,端坐在臥室的架幾案前的葉楨似乎對手中這本書極為感興趣,以至於背後有人到來都沒有察覺到。

“喂!”突然出現的女聲把葉楨嚇了一跳,手中的書卷瞬間脫手。葉楨內心閃過一絲不快,轉過頭,掃了一眼站在自己背後的女子。

來人叉著腰,杏眼微瞪,頭上斜插了一隻用桃木製成的頗為精致的木簪。“喂,你可不許打榮哥的主意!”一身橘色的衣服把少女獨有的青春襯托得如早春一般美好,

葉楨聽著少女說的話,頓時一愣。不自覺地眨了眨眼睛,疑惑地望向站在她麵前的少女。

“喂,別裝傻。“橘衣少女輕哼了一聲:“我知道你是青樓花魁!”

葉楨看見麵前氣勢洶洶的少女,也不惱,隻是淡淡地說道:“你好,我是清九。”彎腰,把剛剛脫手的書卷撿了起來。

橘衣少女看著麵前淡然如水的葉楨,突然發現,自己趁著禾粟不在,找她的麻煩似乎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但是自己既然已經來了,就不能就這樣回去。於是暗暗給自己打了打氣,聶橘,你不可以放任這個狐狸精霸占榮哥的房子!

“快搬出去!”聶橘上前一步,把葉楨手中剛剛撿起的書搶了過來,“不要亂動榮哥的東西。”

葉楨心裏閃過一絲不快,卻也沒表現出來。隻是從凳子上站了起來,用淡然的口吻問道:“請問,你是?”

“聶橘。”橘睜大雙眼,瞪著葉楨。

“聶橘姑娘,請問你是聶公子什麽人?”葉楨追問道。

“……”聶橘一陣沉默,自己,隻是愛慕這聶榮的一個人罷了。

葉楨見狀,不可察覺地歎了一口氣,也明白了聶橘為何而來,“聶橘姑娘,放心吧,我不喜歡聶公子”說著把聶橘手中的書拿了回來,又重新坐了下去,繼續看著手中的書卷。

聶橘聽到葉楨的話,潛意識下不想相信,但是一看葉楨抱著書卷看得氣定神閑的樣子,心卻安定了下來。這個清九,和自己以為的花魁,根本不一樣呢。自己以為作為青樓女子的清九應該是“朱粉不施勻,閑花淡淡春”,沒想到在清九的身上找不到一絲風塵的痕跡,而是處處都透露這大家風範,如同一位受過良好教育的大家閨秀一般。反倒是自己,絲毫沒有身為女兒家的自覺。想到這裏,聶橘不禁紅了臉頰。

看了一眼捧著書卷的葉楨,聶橘轉身離去。

聽到聶橘離去的聲音,葉楨在心底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放下手中的書卷。自己,怎麽可能喜歡聶榮呢。哪怕自己現如今失憶,記不得聶榮是誰,但潛意識一直提醒著自己,聶榮,絕對不可以接近。

自己能夠感覺到聶榮的優秀,毫不誇張地說,聶榮絕對擁有經世之才。但是,那和自己又有什麽關係呢?他是什麽人,和現在的自己是沒有任何關聯的。

畢竟,現在的自己,連過去都找不到。況且,自己又如何看不出來,禾粟這個傻丫頭正愛慕著聶榮。每每聶榮來,禾粟總是愣在一旁,不知道說些什麽。這樣的表現,都說明禾粟的心,是緊緊係在聶榮的身上的。

想著想著,葉楨突然覺得有些困倦,索性枕著書,就此趴著閉上了眼睛。

謝永暮傍晚來到裏屋的時候,便是看到的這樣一副場景。

泛黃的書頁靜靜地躺在少女的脖頸之下,襯得少女膚白如雪,趴著的身影稍微有些傾斜,使得一頭青絲略微鬆散了些許,卻帶著又少女獨有的柔軟。橘色的夕陽灑在少女的身上,像是為她披上了一件用漫天彩霞織成的衣物。

謝永暮不由得看呆了,恍然回神之時,才發現,自己為了不吵醒睡覺的葉楨,已經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

謝永暮的雙手,瞬間捏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