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多有兩名手下盯住了盽曬,被他擋下了一個,他要親自去看看。

盽曬一路走到關外樓,那裏是匈奴使者的駐地,隻見他在門口好躊躇了一番才進去,可不過一會就失魂落魄的出來。

要不要抓住他審問一番?者多還是按捺住了衝動,決定再看看。

可盽曬一屁股坐在路邊的一塊大石頭上發起呆來。者多裝作路人從他身邊走過,瞧見他臉色很不好看。者多計上心頭,停下腳步,衝著盽曬一抱拳,“請教這位大哥,外來樓如何走?”

盽曬這才抬起頭來,可是他根本沒有聽清者多的話。

者多又問了一遍,盽曬才給他指點了方向。

者多連聲稱謝,卻並沒有抬腳,而是關切的問:“這位兄台最近好像運道不佳……”

盽曬臉上沒有露出求教的意思,倒是出乎者多意料之外。

“然則小弟在此間頗多朋友,也許能……”

這句話倒是起了作用,那盽曬趕忙起身作揖。

兩人各讓了一兩回,挽手來到路邊小林間僻靜之處。

盽曬稍一猶豫,倒出話來,原來,他的親妹妹正是匈奴公主的婢女之一,外間四名女婢中的一名,喚作小鈴鐺,他早間聽到消息自家妹子無故牽扯到這驚天大案裏,自然心神不屬,急切間想到與匈奴使者的一名隨從有些交情,剛才來打探消息,順便看看能不能釋放小鈴鐺,結果碰了一鼻子的灰,那隨從還告訴他這事就算是求匈奴使者也不能夠如願,這死的可是公主。

盽曬說完這些,自然是對者多許下千般好處萬般謝意,隻求者多能搭個手。

者多身在這行,先是麵露難色,等盽曬許了千百個願後再拿住他的話,最後當然是允諾他自己一定勉力而為,為朋友兩肋插刀在所不辭。

盽曬興奮已極,忙問者多下塌何處,倒忘了方才所言。

當者多告訴他自己即將去外來樓下塌時,盽曬又是一番高興,以為是天降貴人來助,自言也住在外來樓,央求者多有需要之處隻管相招,者多隻是微笑不語。

這一路走去外來樓,者多又聽到了不少事,比如這撲而敏公主原是左賢王之女,後來匈奴為了拉攏樓蘭王而選中撲而敏和親,因而算作匈奴王的女兒,不過這事者多早已知道,隻是為了打開盽曬的話匣子才故作驚奇。而撲而敏公主打小頑劣,還曾幾次私下去過中原,這事就有意思了,因為這讓者多想起了那個中原的漢子,混在匈奴人中的那個。

可是說到公主在中原的行事,盽曬就說得並不詳細了,至少在者多看來。他感興趣的是公主有沒有和男人產生感情糾葛,不管是在匈奴還是在中原和漢人。不過,雖然盽曬隻要提到這有關的話題都是一帶而過,但在者多聽來卻是有故事的,隻是暫時不能探其究竟而已。

先從小鈴鐺下手,者多心意已定,從外來樓出來他就直奔大詔寺,那是樓蘭的刑獄之地。

謝玄忙了大半天,卻自覺沒有什麽收獲,隻是之前的疑點更重。那兩個老婆娘沒有找到,連丞相也派人去宮裏找人,未果,又派人四處搜尋,當然,謝玄的人也在找,但這兩個人竟像是憑空消失在這城中。那四名女婢更不用提,怎麽審問也是早間的那番回答,更憋氣的是,又不敢對她們太過用刑,擔心禁受不住刑訊整死了人不好向匈奴人交待。

回到家中的謝玄自然臉色不好,雖然不至於衝著家人發火,但也教人不敢親近。隻有夫人挨到謝玄勉強吃了晚飯,將他連扶帶扯去了書房,也好大家清靜。

謝玄的書房外有一小片竹,在這裏有竹實在很不容易,他總在心神不寧時來這裏踱步一二。寧老頭總會在這裏,也總會讓謝玄的心靜下來。

寧老頭是漢人,他的兒子及其他家中人口都被強盜所害。這也是命,樓蘭這地方不產糧米不產珠玉,既無水又無鹽,隻是正好處在諸國交通之道上,因了各種交易買賣而興起,而強盜正是這種長途買賣的副產品,甚至,有傳言樓蘭國君手下就有一群最厲害的強盜。

話說回來,謝玄的祖上也是這樣的受害人,留在這裏生了根算是樓蘭人,因此他當初救下寧老頭並沒有猶豫。

寧老頭依舊坐在一把竹床的邊上,這胡床也是他晚上睡覺的地方,他很胖。謝玄就站在他身邊,兩個人都默不作聲的用身體體會竹林間偶爾穿過的小小的風。

“今天這案子很棘手。”

“嗯。”寧老頭動都沒動。

“這事情搞得很大。”

“公主被殺當然是大事。”寧老頭好不容易正經回了話。

“您都知道了。”

“這城裏有誰不知道?少年人,這事,得看天啊!”

“看天?”難道天上會掉線索下來?

“有兩種可能。”

謝玄不作聲,現在輪到他聽寧老頭的話。

“一種是情殺,一種是暗殺,但最後,不管是不是情殺,他們都會把這事算作是暗殺。”

“為什麽?”謝玄似懂非懂。

“你應該知道。”寧老頭不再說話,繼續享受那細細的風。

謝玄靜下心來,事情好像果真如寧老頭所說,不論起因是什麽,隻怕四周那些大國都會以此為難樓蘭國主。但不查下去斷然不行,首先是國主那一關便過不去。

思前想後,隻有走一步算一步。

這算什麽答案,本來就一點線索都沒有,謝玄不由啞然,隻差點笑了出來。

不過,謝玄的腦袋裏還是閃過一個念頭,隨即備馬又回到了大詔寺。

者多也到了大詔寺,不過是前後腳的功夫,者多向謝玄稟明了今日的收獲,包括如何偷聽那些匈奴人談話,如何跟蹤盽曬並與他搭上線,如何了解撲而敏公主生前等等,悉數講了一番。

謝玄稍一沉吟,也說了自己的想法,他今晚來就是為了撲而敏公主手上的那些傷痕,他認為那是金簪劃破的。

者多其實早已猜到,並派了人去各家金鋪和典當打探消息,隻是因為並無把握,所以白天裏沒向謝玄提及,現在自然連連點頭稱是。

謝玄很受用,這者多在樓蘭當了捕頭多年,從不爭功,也給足了上司麵子,自然上上下下都給他些麵子。

“依將軍高見,現在……”

“據那四個外室侍女招供,這金簪並不是內室那兩個婢女的,想來也並無可疑,那麽一定是那兩個老婆娘的。可是,那金簪如何傷了公主的?金簪可以作為凶器,但凶手既然有刀又何必用金簪?”

者多小心翼翼的提醒謝玄,“將軍,她們進去的是兩個人。”

“你是說……那兩個老婆娘都是凶手?可是想來丞相府裏和一個匈奴公主又會有什麽瓜葛?如果隻是其中一人倒也罷了,如果是兩個人……”

“當然進去的是兩個人,但是將軍,此兩人或非彼兩人。”

“你的意思是有人調包?”

“據稱,那兩個婆娘並不會舞刀弄槍,更何況您剛才也說了,丞相府裏的一個小妾又能與一個匈奴公主有什麽生死之仇?”

“看來,還是得從那四個女婢身上著手?”

者多沒有接話,隻是點點頭。

大詔寺天字一號大牢,獄卒搬來一張八仙桌,謝玄上頭坐了,者多打橫裏坐了看著小鈴鐺被帶了上來。

小鈴鐺一臉疲倦,戴著重枷重鎖,雖然並不曾用大刑,倒也吃了不少苦,畢竟是平日裏過的是養尊處優的生活。這時是一雙驚恐的眼睛看著謝玄和者多。

“小鈴鐺,你可是有個哥哥?”

“盽曬!”小鈴鐺先是激動的站了起來,旋即又跌坐在地上,一時大哭起來。

者多示意獄卒給小鈴鐺上了一條長凳,解除了大枷和大鎖。

待小鈴鐺的情緒稍緩,者多才又開口,“你哥哥為了你的事四處奔波,你可知道?”不待小鈴鐺回答,又自已說道:“想來你們兄妹二人手足情深,可你和他並不知道這其中利害。公主這事不查個水落石出,非但你難逃一死,隻怕你哥也會受到牽連!”

小鈴鐺趕忙的說:“不敢欺瞞大人,婢女小鈴鐺實不敢說謊,上麵這位大人白天裏問話,小鈴鐺都是實話實說呀,還求大人不要連累我哥。”

者多歎道:“你還沒有明白,這事可不是我們能作主的,除非能找到真凶。”見到小鈴鐺的眼淚又落了下來,才說:“這樣,我還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你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小鈴鐺自然是連連點頭。

者多一字一頓的問道:“公主和南宮非是什麽關係?”南宮非就是那夥匈奴護衛中的唯一漢人,這名字是盽曬告訴他的,這就夠了,一個名字者多可以有很多利用的方法。

不隻是小鈴鐺,連謝玄也是大吃一驚。

“還不說嗎?”者多厲聲道。

“是,是,公主和他早有……”

“是公主在中原認識的?”

“是。”

“他可曾送了一隻金簪給公主作了定情之物?”

“是。”

“公主安排他在護衛之中?”

“是。”

“他曾要帶公主離開?”

“是。”

“可公主一開始沒有答應?”

“是。”

“公主後來答應了?”

“是,哦,不,這個小婢並不知情,就連公主一開始沒有答應,也是小刀說的,小刀是公主內室侍女。”一連串的問話把小鈴鐺搞糊塗了,現在才又有了思路。

謝玄不由佩服者多,這老家夥真厲害,下午出去了一圈,找了這麽多有用的線索,怎麽自己就沒有想到這些,而且三兩句話就把幾個疑點都弄清楚了,還串在了一起:公主手上的傷、金簪、殺人動機、疑凶來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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