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謀,這就說得通了。”方宙說,“這樣殺人時間充足。否則隻有一個人格,完成這麽多事,其他人格中途還沒發現製止,我覺得不太可能。但我沒想到合謀的人格有五個,幾乎就是你全部的人格。”

“其實也不能說五個人格都參與了。”石宇解釋道,“因為殺人的決定是我們五個人格通過投票決定的。當票數超過半數,我們就執行殺人,而實施殺人的就是投讚成票的那些人格。這次,投死邱嶽的是江氏兄妹和卓別林。所以這次真正實施殺人的是他們三個。”

“你說的這次是什麽意思?”鍾妍驚恐地問。

石宇的鏡框突然因為燈光反射,有一瞬間,鍾妍看不清他的眼神,而就是這個瞬間,鍾妍腦子裏飛速出現幾個自殺者的身影,馮進,宋子瓊和顧曼蓉。

“方宙,你難道沒有發現你的患者死亡率太高了嗎?”

方宙點了一下頭。“其實在我聽鍾妍說你就是凶手的時候,我已經想到這一點了,但我不敢說出來。”

“因為害怕嗎?”

“因為……不想讓你背負更多殺人罪。”

石宇嘴角**了一下,他有些感動。“謝謝你,方宙,但事已至此,殺一個人與殺兩個人已經沒什麽區別了。我索性全部講出來吧。自從我在方宙那接觸到第一個有罪的患者開始,我們就開始投票殺人了。方宙好像有種魔力,總能吸引奇怪的疑難雜症上門,這些患者背後又都有犯罪秘密,相應的,我們投票通過殺人的幾率也提高,最後就變成方宙的患者死亡率也跟著上升。”

石宇閉目沉思片刻,然後睜開眼說道:“加上邱嶽,我們總共殺了三個人。我們殺的第一個人叫龐遠,五票全票通過。”

鍾妍在心裏回憶龐遠的診斷報告。

龐遠因為誤入傳銷組織被詐騙,被警方救出以後,又三番五次誤入傳銷。原以為他是年紀大腦子犯糊塗,但沒想到他是主動加入傳銷、主動被騙。於是他女兒帶他去看心理醫生,輾轉多家心理谘詢室後,來到方宙這。方宙出手,找到根源。原來龐遠是因為當年對妻子見死不救害妻子腦出血死亡而耿耿於懷。進入傳銷組織後,傳銷會給他洗腦,暫時忘卻自己“不作為殺妻”的事,他覺得能獲得暫時的心理平和,所以才屢屢主動加入傳銷。

“你們是怎麽殺他的?”鍾妍問。

石宇告訴她殺害龐遠的方式很簡單。龐遠在方宙的勸導下,不再去傳銷,但他心魔難除,終日借酒澆愁。那天龐遠在朋友家喝到爛醉回家,經過一條無人的小巷時,龐遠似乎想要嘔吐,石宇趁機上前,用毛巾捂住他的嘴巴,嘔吐物從嘴巴裏出不來,龐遠被活活嗆死。事後此案以意外死亡結案。

“除了邱嶽和龐遠,第三個被害者是誰?”鍾妍問。

“她就是顧曼蓉。”

聽到顧曼蓉的時候,於楓的內心翻江倒海,他看了一眼鍾妍,頓覺羞愧。

“她因為貪錢賣了自己剛出生的孩子的心髒,我們五個也全票通過殺了她。其實我們當時還想殺蕭仁達,但蕭仁達的謀殺難度太高,還容易暴露我們的身份,所以在最後投票中,隻有江瞳和卓別林舉手,比例沒有超過半數,最終放棄了。不過我們在殺顧曼蓉的時候爆了蕭仁達的料,所以也給予他一定的懲罰了。”

“交代一下你們殺害顧曼蓉的作案經過吧。”鍾妍語氣低沉。

石宇點點頭,詳細交代。其實石宇等人殺害顧曼蓉的經過也不難,石宇首先從偵探黎斌那拿到顧曼蓉的家庭地址,還從黎斌那知道顧曼蓉的女兒住校,所以殺害顧曼蓉隻要挑一個她丈夫焦海傑不在家的時間即可。焦海傑是一名銷售,時不時要出差,所以隻要等焦海傑出差就可以下手。殺人不能心急,需要等待時機。石宇先跟蹤焦海傑,打探他的行程,在一次和客戶的吃飯中,石宇偷聽到焦海傑第二天要出差。於是五個人格商議決定在第二天動手。

待到第二天天黑,石宇假裝成快遞員敲響顧曼蓉的家門。顧曼蓉開門後,石宇直接說出她孩子與蕭航互換心髒的秘密。顧曼蓉發現自己的秘密被被人知道,嚇得臉色煞白。石宇又說要進門談談,如果顧曼蓉不願意談,就直接把秘密告訴她丈夫焦海傑。顧曼蓉聽罷,無奈,隻好讓石宇進門。石宇進門後,趁機從背後勒死顧曼蓉,再將她上吊。殺了顧曼蓉後,石宇快速在她手機備忘錄裏寫好一封電子遺書,把事先準備好的心髒移植手術醫生資料放在桌子上,用手機壓好,造成自殺假象。順便引導警方去查蕭仁達和那個無良醫生。

“這樣勒痕還能保持一致?”鍾妍感到納悶。

“可以,隻要調節好繩子,放屍體的時候,小心對準之前的勒痕就可以重疊。”

聽完三樁謀殺案,鍾妍心中鬱悶,一個偽裝成自殺,一個偽裝成意外死亡,一個偽裝成失蹤,石宇你還真行啊。她忽然又想到宋子瓊和馮進,他們真的是自殺嗎?於是她質問道:“那宋子瓊和馮進呢?你真的沒對他們下手?”

“他們啊,情況不太一樣。我先說宋子瓊吧,她是我們教唆自殺的。可能說教唆自殺不太準確,因為我們跟她交流後發現,她本來就有自殺的念頭,我們隻不過是幫助她加速這個念頭成型而已。我們發現想要自殺的人之所以遲遲不自殺,最主要的原因是不知道怎麽死,宋子瓊當時已經有輕生念頭,但她又怕自殺太痛苦,自殺到一半沒勇氣進行下去。所以我們給她推薦了一種較為輕鬆的自殺方式,吃安眠藥割脈。”

“那如果她不自殺,你們是不是準備繼續謀殺她然後偽裝成自殺或意外或失蹤?”鍾妍反問一句。

“這個嘛,或許吧。”石宇推了推眼鏡。

“那馮進呢?”鍾妍問。

“馮進這個比較特殊,我們算是助殺吧,跟他妻子陶琳一起。”

“果然!”鍾妍差點從座位上站起來,“我就知道馮進不是自殺,他根本沒有理由自殺!”鍾妍說完,看向於楓,於楓立刻別開臉,“但你們是怎麽做到讓他吃下那些頭孢的呢?你和陶琳當時根本不在現場啊!”

“那是他自己吃的,沒有人逼他吃。隻不過他不知道自己吃的是頭孢,還以為是安神藥。”

石宇回溯起那個雨夜。在貓屋酒吧,他撐傘走進去,看到吧台上的馮進,他早就從陶琳那得知馮進這幾晚都泡在貓屋酒吧。於是走過去,他跟馮進攀談,陪他聊天,開導他。臨走,他給了馮進一瓶安神藥,囑咐他每天晚上睡前吃四顆。但其實裏麵裝的不是安神藥,而是白色的頭孢片劑。馮進回家後,連續吃了兩天,而這兩天他又每晚飲酒過量,到第三天他終於被吃倒,死了。然後陶琳回家,及時把那瓶頭孢片劑拿走,再把家裏的頭孢膠囊取走一些,放在茶幾上,偽裝成馮進吃的是家裏的頭孢。

鍾妍記得馮進死的那晚陶琳回娘家了,怎麽這麽會這麽巧?所以她問:“陶琳怎麽知道第三天馮進會吃倒,去娘家避開馮進的死亡時間,製造不在場證明?”

“她不知道,她後來告訴我那天純粹是湊巧,但她第二天不是很早就回家了嗎?她說早上起來眼皮直跳,她有預感馮進死了,得趕快回去拿走‘安神藥’,結果她的預感成真了。

“雖然馮進看似是我們和陶琳一起聯手殺的,但如果他不喝酒或者不吃‘安神藥’,他也不會死,所以他的死也是一種意外。我更喜歡把這次謀殺叫概率殺人,死或不死,全由馮進自己做主。他借酒澆愁,吃安神藥,都是因為他心魔難除,所以這變相也是一種自殺。”

聽到這,鍾妍心中不是滋味。

“除了這些還有你沒有交代的案子嗎?”

石宇搖搖頭,然後他說了最後一番話,仿佛是他自己的結案成詞:“榮格說過,所有個體的秘密都包含著負罪感。其實每個患有心理疾病的人都是罪人,而罪人是需要懲罰的。我認為我們通過五個人格投票決定懲罰或不懲罰是比較公正的。我知道執行法外之法不被這個世界允許,但世界本身就充滿罪惡,肮髒不堪,還對我們這種七重人格精神病患者非常不友好,所以我們要對抗這個世界,我們要做這個世界的處刑人。”

石宇殺人的案子被移交檢察院後,檢察院由於第一次審判一個七重人格症殺人犯,費了點時間。經過多方多日討論,最終判處凶手石宇無期徒刑,並強製醫療。而方宙因盜竊侮辱屍體罪被判有期徒刑一年,緩行一年。

兩人判決書出來的那兩天,於楓、鍾妍、趙坤和周磊都去旁聽了。而石宇從法院出來,被移交去精神病院的那天,方宙破天荒出門,去目送石宇了。鍾妍見狀,心中感慨萬千。

一個月後,早晨,方宙來到錫安東林區精神衛生中心,走進自己的診室,穿上白色的工作服,開始一天的工作——這是他第一天在這上班。

這時,一個護士敲響他診室的門,“請進。”門被推開,護士走進來,“方醫生,您負責的病人已經到了。”

“讓他進來吧。”

護士點頭,一位穿著該中心病號服的患者走進來,隻見他戴著一幅眼鏡,外貌英俊,溫文爾雅。他正是——

“石宇,坐。”

石宇看到方宙的刹那,很驚訝。“你怎麽在這?你不是從來不出門的嗎?”

“為了你,我隻好出門了。”

石宇不禁笑了。“你出門了,我卻出不了門了。所以我們兩個,注定有一個是不能出門嗎?”

方宙也笑了。“好像是啊。以前都是你來看我,以後換做我來看你吧。”

“好。”石宇點點頭。

“那我們開始吧。”

“好。”

說罷,方宙按下錄音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