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而在另一個房間中,莫裏斯手執羽毛筆,墨水在羊皮紙留下暗色的印記——

“尊敬的榮耀騎士團團長蓋·薩克雷閣下:

聽說榮耀騎士團現在正處於難得的休假期,願您在家度過一個美好的假期。是因為在下覺得很有必要將一些情況告知您——您曾經的團員雷哲·費洛雷斯據我觀察,非常可疑。

首先,他的身上的信仰之力似乎消失了,而你我都知道,這對於一個騎士而言,有多麽不可思議。

另外,有一次他碰巧撞見了扈從們清洗鎖子甲,但他當時表現出來的態度非常奇怪。他似乎對這種行為完全不了解,在我的語言誘導下,他甚至還理所當然地將其當做了某種貴族間的運動,而非僅屬於仆從幹的粗活兒。

他的異常引起了在下的注意,再結合之前收集到的相關情報,我想我有理由懷疑,從戰場上負傷回來的雷哲·費洛雷斯有可能並非原來的那位。

的確,這樣的猜測未免過於大膽,而異教徒那邊也不曾聽說過有相關的邪術,但誰知道呢,也許他們收買了費洛雷斯的扈從,並找了個與子爵繼承人一模一樣的家夥來冒名頂替。

之前我於貴騎士團調查時,您曾再三向我說明,金·費洛雷斯是一位優秀的戰士,您從不認為他會為了爵位謀害至親。若您所言為真,那費洛雷斯於騎士團休養期間,連大主教都無法治愈的失聲與脫力,無疑顯得非常可疑。

考慮到尼德蘭子爵與自己兒子相處的時間並不長,很難察覺其異常,且又對那個雷哲·費洛雷斯存有明顯的愛護之心。我希望您暗中能來尼德蘭城堡一趟,確認一下眼前這位雷哲·費洛雷斯的身份。以免整個尼德蘭陷入異教徒那可怖的陰謀之中。

您忠誠的西教區裁決長諾亞·費洛雷斯”

羊皮紙折好放入信封,銀勺被架在蠟燭上炙烤,火漆粒在小勺中漸漸融化為紅色的一團,濃鬱的鬆香味盤旋漫溢……

過久的炙烤讓勺柄變得滾燙,莫裏斯卻毫無所覺一般繼續著融化火漆的步驟。

真的要寄出這封信嗎?

莫裏斯覺得自己不該猶豫的,但事實卻是,他一直都在猶豫,明明雷哲·費洛雷斯的破綻早已暴露於眼前,他卻出於私心一直沒有采取行動,可笑地期待著某種連自己都無法自圓其說的可能,以至於他的隊員差點在今晚重傷身亡……

銀勺終於被帶離蠟燭,勺柄豎起,火漆隨著勺麵的弧度緩緩滴下,在信封封口處墜成一滴深紅的圓。

但他真的能僅僅因為這些可疑之處,就徹底否定掉雷哲·費洛雷斯這個人的價值嗎?

蠟燭的火焰於莫裏斯的瞳中跳躍,火漆在漫長的等待中漸漸冷卻。最終莫裏斯眼神凝定,將印章狠狠地戳在了火漆上。被綴上圖文的火漆於冷空氣中迅速凝固,化為一枚精美的圖章。

莫裏斯將信揣好,起身走向關押著襲擊者的地牢,而非馬廄旁的傳信處。

第二天中午,莫裏斯踏進了雷哲的房間。

“找我有事麽,裁決長大人?”雷哲看著莫裏斯陰沉的臉色,估計審訊大概不太順利。

“我來問問你襲擊者內杠的事。那個發狂的先是堅稱他會發狂肯定是被我們害的,後來經過拷打,他又突然改口說是他之所以倒戈,是因為他認出了你是他們的內應,他必須得保護你……”莫裏斯皺著眉,深深地望進雷哲眼底。“所以,我想聽聽你的解釋?”

“我說我既不是內應,也什麽都沒做你信麽?”雷哲擺出一副死不認賬的德性。

莫裏斯不以為意:“你母親說你昨晚忽然發病,莫名嘔吐,虛弱,以及恍惚。你覺不覺得這些症狀有些耳熟?”

母愛什麽的真是個幸福的負擔啊!雷哲45度明媚微笑著悲傷逆流成河。

“表情略惡心啊。”莫裏斯淡定評價道。

於是雷哲不笑了,他開口:“好吧,我承認那確實是我幹的。”

莫裏斯的表情凝滯了一瞬,顯然雷哲剛剛的話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莫裏斯想,自己此刻的臉上一定寫著“為什麽你突然就坦白了?”,因為某個搞突然襲擊的蠢胖緊接著就主動解釋起來……

“有人教過我,我從來就不是什麽聰明的人,與其用拙劣的手段浪費大家時間,不如開誠公布,把事情交給聰明人解決。”雷哲的臉上因為想起偉大的父親大人而露出兩個小酒窩:“當然,這麽做有個前提,那就是確保那個聰明人不會傷害我。”

莫裏斯眯起眼,像掂量這頭豬仔能買多少錢一樣上下打量著雷哲,飽含惡意:“你就這麽有信心?”

人品麵板適時給出提示——“因諾亞·莫裏斯初步認可了您擁有謙遜這一人品,宿主雷哲人品加2,目前人品值452,節操4520。”

莫裏斯同學的人品值還是這麽好刷,寬容光環還是這麽好用,邊這麽想著的雷哲邊可憐巴巴地搖搖頭——

“不,我不確定。”

莫裏斯這會兒是真搞不明白了:“那你還……”

“時間很寶貴,我們耽擱不起,晚一天解決那個奸細,尼德蘭就多一天危險。”其實他也根本不想主動交代的好嗎?雷哲煩躁地撓撓頭,然後泄氣地嘟囔道:“如果放任你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我身上,那我就是整個尼德蘭的罪人,我說過的吧,我不是什麽好人,但我還沒淪落為一個混蛋。”

況且,你大概也一直在等著我主動坦白吧……

人品麵板再度給出提示——“因諾亞·莫裏斯初步認可了您擁有忠良,虔信,顧全大局,勇敢這四項人品,宿主雷哲人品加8,目前人品值460,節操4600。”

雷哲偷撇了眼麵無表情的莫裏斯,心中竊笑,這家夥要是知道人品麵板早就把他的老底給掀光了,不知會是個什麽表情。

“還算聰明。那麽……”莫裏斯十指相抵,為自己在扶手椅中找了個舒適的位置:“開始交代吧!”

“我身上的神聖之力消失了,母親說有可能是毒藥的問題。為了保護我,她將我安排進了裁判所。”雷哲並不覺得自己有撒謊的天賦,但選擇性地透露信息,他還是能做到的:“至於襲擊者的那個反應,是因為……”

雷哲忽然伸出手,按在了莫裏斯的脈搏上:“壯士,你有了。”

然後……

雷哲就被捂著胃部的莫裏斯痛扁了一頓。

雷哲:跟莫裏斯關係最好的男性居然是我?雖然被揍了但莫名有點開心呢腫麽破!

莫裏斯:居然被這個胖子襲擊了,自己的警覺性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差!不可原諒。

所謂腦補,就是這麽美好~

單方麵的毆打很快以雷哲的抱頭認輸結束,雷哲蹲在牆角,捂著被戳痛的肚子嚶嚶嚶:“我的用的辦法就是這個,你也體驗到了,算是我的特殊能力吧。現在我們可以開始專心解決奸細的問題了嗎?”

“特殊能力?”莫裏斯咀嚼著這四個字。

雷哲小小聲道:“關於這能力,我現在也處在探索階段,很難說清。我希望你給我點時間,等尼德蘭平安了我們再來探討這個問題。”

莫裏斯灌下一大口茶,壓下蠢蠢欲吐的胃,心情不佳地點點頭:“好吧,你能力的事我們回頭再討論,我們先說襲擊者的事。”

給莫裏斯加上負麵狀態果然是對的,好說話多了有木有!

雷哲從牆角偷偷探出腦袋:“審訊的結果怎麽樣?”

“我把他們分開審訊了,但他們的嘴很嚴,什麽都不肯說。”莫裏斯蹙起眉頭,明顯為這個事實而感到不快:“這兩個人都具備大騎士的實力,在異教徒中的地位應該不低。而且他們是通過密道潛進來的,他們肯定和那個奸細直接或間接接觸過。但從被關押起,一提到相關問題,他們就一句話都不說,不管是**還是威逼都完全無效。”

雷哲拖了個小板凳坐下,說道:“按照我們裁判所一貫的處理方式,你應該是先來了頓嚴刑拷打,然後又表示隔壁那位已經招供,接著你就表態,配合者從寬,不配合者必死是吧?”

“恭喜全中。”莫裏斯假笑。

雷哲眨眨眼:“囚徒困境嘛,並不難猜。這種審問方式唯一的破綻就在於,如果兩個囚徒對彼此抱有充分的信任,博弈就會失效。而很不幸的是,那兩位襲擊者的關係非常非常的牢靠,我說得對麽?”

“再次恭喜。”囚徒困境?倒是貼切。莫裏斯挑眉,他真是搞不明白,為什麽有時候,雷哲遲鈍得像頭待宰的豬,有時候又敏銳得像一頭獵食的狼。

莫裏斯幹嘔了一下,然後繼續:“你說得沒錯。但照理來說,在經曆過其中一位臨場反戈後,另一位是很難對對方抱有足夠信賴的,但他們卻依舊保持了沉默。所以,我更傾向於他們的沉默是源於對邪教的信仰,和對死亡的漠視,而非單純的感情原因。很顯然,狂信徒,最佳的刺殺人選。”

“我聽說狂信徒都是從小被邪教收養,然後集中培養。所以他們既忠誠又團結。”雷哲看向莫裏斯:“而你經過一夜的拷問已經基本確認他們就屬於那種共同成長起來的狂信徒夥伴,是麽?”

莫裏斯點點頭,給予肯定。

“事實上,他們之間的關係,很可能比你所想象的還要親密許多。”雷哲臉上浮現出一個賤兮兮的笑容。

“哦?”莫裏斯挑眉。

當然,那可是通過了“壯士”技能驗證的基情。想起莫裏斯也把自己打了一頓,雷哲的底氣忽然又有點不足了:“嗯……反正他們倆關係應該還不錯吧。”

“就算你所猜如實,那又怎麽樣?”莫裏斯有些不耐雷哲在這個問題上的糾結了。

雷哲不再賣關子,將自己考慮了一個晚上的想法說了出來:“我的意思是,感情既然能成為保護他們的盾,自然也能成為割裂他們的刀。”

莫裏斯的眼皮輕輕撩起:“如果你是想用臨陣反水這件事作為撬棍基點的話,很遺憾,我已經試過了。無效。”

“不止……”雷哲笑容詭秘。

莫裏斯曾見過這個笑容,在雷哲對傑克說出那番令人戰栗的台詞之前,而之後的結果,不必贅述。於是,他也優雅地,笑了起來。

鎖子甲的清洗方式:鎖子甲是一種很容易生鏽的防具,所以需要精心保養,時時除鏽。除鏽方法是在一個皮口袋裏裝上浸過醋的沙子,然後把鎖子甲塞進去,把口袋紮好以後當實心球扔,利用沙子翻滾流動時的摩擦來除鏽。這種方法現在仍然被博物館所采用,隻不過裝鎖子甲的皮口袋換成了機械驅動的箱子。

沒錯,讓雷哲暴露的就是這個東西~作為騎士居然不知道鎖子甲是怎麽清洗的,簡直不能更作死~

唯有絕境之下的抉擇,才能映照出靈魂的本色,原諒我一生不羈坑主角……大家情人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