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祈釋之回到家時,祈書凡正坐在客廳吃午飯,他是昨天剛回來的,這次可以一直呆到正月十五。
“釋之,回來了,吃飯了沒有?”
祈釋之點點頭。
“你的小老師應該回家了吧,我原本說要請她吃頓飯,沒想到遲回來了一天”。
祈釋之頓了頓腳步,到底沒有開口。
祈書凡一見就知道鬱采必是沒有回去,忙趕在兒子進房前道,“沒有回去是吧,她住在哪,你能不能聯係到她?”
祈釋之丟下一句問何其便進了房間關上門。
祈書凡悻悻撿起他丟在鞋架上的塑料袋,發現竟然是一卷門聯,竟然還有一對喜慶的中國結和兩對塑膠小馬,心中更加訝異,兒子什麽時候有這種閑情了?
想不通的最好解決方法當然是問人,於是祈書凡打通了何其家的電話。
何其也是剛到家,聽了祈書凡的問話,當下添油加醋的將事情說了一遍,最後為了拍祈書凡馬屁,重點強調了一下鬱采是如何懂事如何吃得苦,那小手凍的啊!
祈書凡掛了電話不由笑了起來,他無從得知兒子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可他至少接受了鬱采的好心,提著春聯回家了,而沒有直接扔在路上,這就是一個很大的進步。
他不知道鬱采對於兒子到底是怎麽樣的存在,但至少他沒有排斥她,從小到大,祈釋之就很少跟人打交道,除了何其和夏韻韻,他幾乎沒有朋友,就算是他們,也很少見他和他們說話,現在又多了個鬱采,聽何其的話音,鬱采除了必要並不喜歡跟他們打交道,這他也是知道的,看來他得再加把勁幫兒子留住這個朋友。
三點鍾時祈書凡下了樓,等他到時,鬱采正左右忙活的不亦樂乎,兩點半到三點半間是生意最好的時候。
祈書凡進了對麵的一家銀行,坐在休息椅上饒有興致的看著裹著一條紅豔豔的圍巾,滿麵笑容的鬱采,這樣才像個孩子嘛,每次跟他們在一起時,鬱采笑的太過成熟穩重,讓他都覺得心疼。
快四點時人漸漸少了,鬱采怕舅舅舅母又要留飯便推說還有事先走了,舅舅他們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可又不好留她,隻好感激的送走她了。
祈書凡見鬱采走了,又等了一會才慢慢循著鬱采走的方向找去,可鬱采卻像突然人間蒸發了似的不見了蹤影,祈書凡加快了步子,走了一截還是沒見人,正在左顧右盼間突然發現那個站在小書店門口的女生正是鬱采。
鬱采正縮著脖子快速的翻著手中的雜誌,偶爾拿著手中的筆在一個便條本上迅速記幾筆,祈書凡有些不忍,果然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釋之,怕是他買回來也不會看一眼。
“小鬱老師?”祈書凡一副世界真是小的驚訝樣。
鬱采見了他倒真是有些吃驚,按理說這人應該是在外麵忙的天翻地覆,一回家就埋頭猛睡的類型才對啊!
“放假了吧,考的怎麽樣?”
“就那樣,祈釋之考的怎麽樣?”
祈書凡聳聳肩,“我不知道”。
鬱采有些抱歉,忙道,“我們分數應該還沒出來,不知道是正常的”。
“小鬱老師什麽時候回家?”
“再過兩天吧,我們宿舍過兩天就關門了”。
“宿舍?你住在宿舍?”高中生不是一般都在外麵租房子住嗎?
“嗯,住那一樣的,而且在學校也方便點”。
“條件不太好吧?”
“還行吧,祈先生這是要去?”
“噢,我沒事,隨便走走,”祈書凡裝作沒有看到鬱采一副不想再說的表情,低頭看她手中的書,“在看什麽書?”
鬱采有些尷尬的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家庭之友》。
果然祈書凡挑了挑眉,“小鬱老師喜歡看這個?”
鬱采裝作沒有看到他眼中的笑意,一本正經道,“我認為不管是友情、愛情還是親情都需要經營”。
“那你認為應該怎麽經營?”
“不知道,所以我才要看這本書啊”。
“小鬱老師有空嗎?”
“呃,什麽事?”
“是這樣,我出來前,正好碰到釋之將一本書扔出了房,我撿起來看是本英語資料,我在想應該是他碰到不會的了,一時氣急就把書扔了出來,不知道小鬱老師有沒有時間給釋之講講題?”
那個冰雕會變身噴火龍?鬱采很懷疑,但又覺得祈書凡不像是撒謊,也沒有撒謊的理由,隻好道,“現在太晚了,明年吧?”
“不會的問題要及時解決啊,小鬱老師這一推就推到明年了”。
鬱采措辭不當,被人抓住小辮子,鬱悶無比,含糊道,“太晚了,明天吧!”
“不晚不晚,要知道釋之心情不好,我可就是那個可憐的受氣筒,你就當可憐可憐我好了!”
鬱采還能說什麽,隻好點頭答應,不過嚴詞拒絕了去他家的建議,於是祈書凡拿出手機往家裏打電話,“大姐嗎,讓釋之打車到有意思來,小鬱老師要給他講課,讓他帶著書過來,我們在那等他”。
鬱采黑線的看著他,是她要給祈釋之講課嗎?
祈書凡一臉無辜,“走吧,正好講完了可以一起吃個飯,你上次送的禮物我們很喜歡,還沒來得及謝謝你呢”。
“你確定你們都很喜歡?”
祈書凡笑了起來,“釋之我是不知道,不過我將那個電腦罩套上後,釋之也沒拆下來,應該是喜歡的”。
鬱采也笑了起來,“你們是在這過年嗎?”
“不是,是去釋之的爺爺奶奶家一起過,兩個人太冷清了點”。
雖然鬱采很好奇祈書凡為什麽沒有續娶,不過還是竭力控製住自己的好奇心,有一搭沒一搭的跟祈書凡聊著天,一會便到了有意思,不一會祈釋之也到了。
由於是過年邊上,家長也比平時大方的多,有意思的生意更好,還有很多是鄉下的家長帶著孩子來吃。
鬱采的聲音依舊平平和和,卻有種奇異的穿透力和安定力,祈釋之和祈書凡都聽得清清楚楚,時間長了竟有種聽不見外麵鼎沸的人聲的錯覺,祈書凡滿意的笑了。
鬱采照常講了一個小時左右便停了下來,柔聲道,“下次有題不會做,不要急,更不要拿書出氣,等下次講課的時候我給你講”。
祈釋之雖然不知道鬱采的話語出何典,印象中他根本沒有做不出題著急的經曆,更不要說拿書出氣了,但還是本著沉默是金的原則點了點頭。
祈書凡自是知道自家兒子的秉性,毫不擔心自己的謊話會拆穿,見狀笑嘻嘻道,“餓了吧,我們吃飯吧,小鬱老師要吃什麽?”
鬱采點了份蓋澆和酸奶,祈書凡便拿著菜單去付賬了,鬱采這才想起自己賣過門聯後還沒有洗手,剛剛還一手墨跡的給祈釋之講題,後悔不迭,跟祈釋之說了聲去洗手間了。
等鬱采回來時座位上隻剩了祈書凡一人,見她來了站起身道,“剛剛碰到夏韻韻和她媽媽了,這邊位子不夠,移到那邊去了,我們過去吧”。
鬱采再一次感歎小縣城果然是小縣城,走到哪都能碰到熟人,這個有意思更是因為比別家的環境好一點種類多一點,祈釋之那群人似乎天天往這跑,自己一來就能抓個準!
祈書凡見鬱采皺眉,立即道,“韻韻你也認識,她媽媽也很好相處,沒關係的”。
鬱采還能說什麽,如果自己轉身就走,那豈不是成了小家子氣,於是鬱采優雅大方卻一肚子怨氣的跟著祈書凡轉往那個由一圈沙發圍成的座位。
見了夏母,鬱采乖巧的叫了聲阿姨好。
夏母站了起來,笑道,“這就是小采了,常聽韻韻說起,說是小采的英語成績在全年紀都是第一,有時間可得多幫幫韻韻”。
“阿姨您太客氣了,夏韻韻在班上成績很好呢,不像我每次都考倒數的”。
夏母又客氣幾句,幾人便坐了下來。吃的東西早就上了就等鬱采和祈書凡兩人了,鬱采朝夏韻韻點頭笑笑,便埋頭吃東西,反正她現在披著張蘿莉皮,有權利光吃不說。
祈釋之自然也是一聲不吭,夏韻韻倒是有說有笑的給夏母和祈書凡湊趣。
“小采,嚐嚐這個,韻韻最喜歡吃這個了”。
鬱采正埋頭吃的歡暢無比,猛然聽見自己被點名,筷子猛地一頓,掉到桌上。
夏母夾著雞翅的手尷尬的停在半空,鬱采忙用小碗接了過來,笑道,“以前我看到受寵若驚這個詞總是不知道什麽意思,今天阿姨總算是教會我了”。
夏母和祈書凡都笑了起來,夏韻韻嬌聲道,“我聽何其說過,鬱采有時候說話特好玩!”
咦咦,夏韻韻同學,你在篡改現實了吧,何其同學說的明明是特氣人。
夏母笑道,“鬱采怎麽不吃漢堡,我看這幾個孩子沒有不喜歡吃的?”
鬱采拿著麵巾紙盡量優雅的擦著筷子,“我不太喜歡那個,還是米飯吃著香”。
“這孩子就喜歡在人前裝老成,我估計著沒人時她該在背後偷偷買著吃了”。
鬱采偷偷翻了個白眼,咱那不叫裝老成叫真老成好吧?
這個插曲很快接近尾聲,鬱采繼續埋頭吃飯,吃到五六份飽時順手去拿酸奶,不想卻摸到另一隻手,嚇了一跳,忙抬起頭,正好祈釋之也抬頭看她,神色有些不自然,將飲料瓶往她這邊推了推。
鬱采黑線,他不會以為自己想喝他的吧?
忙伸手拿起因為怕再度“受寵”打翻而放到左手邊的酸奶,朝祈釋之揚了揚,“拿錯了”。
估計飯桌上要說也說的差不多了,祈書凡沒話找話道,“小采這個習慣很好啊,我勸了好多次讓釋之不要喝那些碳酸飲料,他都不聽”。
夏母也隨聲附和起來,說夏韻韻也喜歡,怎麽說也不行。
鬱采湊近祈書凡低聲道,“經營親情第一步,永遠不要拿你的孩子同別人的孩子比”。
祈書凡愣了愣,悻悻摸了摸鼻子,這個他自然知道,不過隨口一說,怎麽就被這丫頭抓住了?
那邊夏母又換了別的話題,鬱采坐直做乖寶寶狀,瞟了瞟正在喝雪碧的祈釋之,話說其實她也喜歡雪碧啊,特別是那種加了冰的,那才叫晶晶亮透心涼啊!
幾人吃完飯,夏母建議一起去超市逛逛,正好孩子們都在,看看需要什麽年貨。鬱采立即提出告辭,祈書凡卻不許,假惺惺的說,自己忙沒有時間關心她這個侄女,正好趁這個機會好好補償一下。
鬱采搓搓胳膊,一想到他那聲侄女更是一陣惡寒。
進了超市,夏韻韻母女有說有笑,有商有量,鬱采這邊卻是祈書凡拿起一個東西問兩人喜不喜歡,鬱采搖頭,祈釋之更是一點麵子都不給麵無表情。
次數一多,鬱采都覺得過意不去了,一邊問祈家還有什麽年貨沒買,一邊不停的看身邊祈釋之的臉色,當然後者根本沒給她機會,一直是沒臉色。
祈書凡基本上對過年沒什麽概念,小時候太小隻知道期待,長大後又要念書,再大一點就是沒有精力也沒有興趣,基本上都是父母準備。再說他也不在這邊過年,也沒什麽要準備,至於飯菜之類的,阿姨自然會準備。
鬱采再度發揮了好為人師的奉獻精神,指出就算不在縣城過年,家裏總要收拾一下吧,裝飾一下吧,給串門的小孩準備的零食要買吧,家裏有?那也不行,多多益善。而且重在參與,過年重要的是過出個年味嘛!
於是鬱采惡趣味的挑了一大堆五顏六色的糖果,和顏色花哨綴著花邊鈴鐺的小飾品,不過所謂人外有人,她沒想到要說惡趣味還輪不到她,比如——
祈書凡,“小采,過來試試這個”。
鬱采黑線的看著他手中紅耀中國的圍巾,“親愛的祈書凡,您的眼光還真是特別”。
祈書凡看了看手中的圍巾,很特別嗎,不是跟她下午戴的很像嗎?“呃,小采,你的圍巾呢?”
鬱采沒有發現祈書凡的語病,老實回答道,“我一般不戴圍巾”。
祈書凡想著她下午戴的必然是她那親戚的,呃,她親戚應該有四十來歲了,所以……
當然我們祈書凡同誌認定的事情輕易是無法改變的,所以仍熱情無比的招呼鬱采,“小采,試試好了,小姑娘就要穿戴的喜慶點嘛”。
鬱采胳膊上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話說這人的笑容怎麽就那麽像傳說中的狼外婆?
祈書凡見她不動,興致極高的用那條又寬又長的圍巾裹住她的頭臉,隻露出一雙溜溜轉的眼睛,“釋之,看看,好看嗎?”
鬱采無語望天,那邊夏母笑道,“書凡是找到有女兒的感覺了,像我們家韻韻,我天天就想著該給她買什麽衣服收拾”。
祈書凡恍然,他說怎麽見鬱采裹成那個怪樣子他就覺得心情愉悅呢,原來是為人父母的打扮欲,於是興致更高,拿起旁邊一條更加喜慶的圍巾往鬱采頭上裹,鬱采黑線的看著童心大發的某人,話說這樣的行為實在是不符合某人成功人士的形象啊!
由於家不在一個方向,出了超市祈書凡帶著祈釋之和鬱采與夏家母女分別打車回家。
到了學校門口,祈書凡下車送鬱采回宿舍,鬱采推辭不果後隻好由著他。
不料到宿舍院子門口,竟然發現裏麵一片黑暗,鬱采伸手推了推院子門竟是反鎖的。
鬱采欲哭無淚,現在好像才九點,這些人沒必要防狼防成這樣吧?
敲了半天門阿姨才一臉怨氣的跑來開門,“你怎麽還沒回家,這裏的同學都回去了,就剩你一個了”。
鬱采想不到這些高中生動作這麽快,昨天才放的假,今天就走的一個不剩,弱弱答了一句,“這不是還有兩天才鎖門嗎?”
阿姨的注意力已經轉移到鬱采身後的祈書凡,不滿道,“你是她什麽人,孩子一個人住這,你也放心,既然玩到這麽晚家應該就是縣城的吧,在你家住幾天怎麽了!”
祈書凡認錯態度良好,“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會是這種情況,小采,去收拾下東西,到我家去”。
“不用麻煩了,這不是阿姨也在這嗎”。
“不行,你一個人在這我不放心,快,聽話,去收拾東西”。
“真的不用了——”
“你這孩子怎麽回事,你一個人在這也不怕嗎!”
鬱采滿頭黑線的看著她,阿姨,您難道不算人嗎?
“是啊是啊,”祈書凡立即幫腔,“一個人住這麽大院子,就是大人也怕的,小采,別固執了,我家又不是外人”。
大叔,您也太不把自己當外人了吧?
“快點,釋之該等急了,”見鬱采神態堅決,祈書凡使出殺手鐧,“那我們陪你住在這吧!”
鬱采再度敗在老狐狸手上,鬱悶不已的去收拾東西。
祈書凡跟著鬱采進了宿舍,見了簡陋的條件大吃一驚,“你爸媽也舍得讓你住在這?”
鬱采正一肚子怨氣,沒好氣道,“不舍得又怎麽樣,你以為每個人都像祈大少爺有個好老爸啊!”
祈書凡自悔失言,默默看著鬱采收拾東西,鬱采也沒有什麽可收拾,不過兩件換洗衣服,很快就收拾好了。
出了門,兩人沉默一段時間,鬱采低聲開口道,“祈先生,您的熱情讓我感到很不安”。
“我覺得這個問題我們上次已經討論過了”。
鬱采歎了口氣,“我在想,您定是個習慣發號施令的人”。
“小采,如果我的行事方式讓你不喜歡,我道歉”。
鬱采揚起頭目光灼灼的看著他,“如果,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祈釋之,那麽,恭喜你,你是一位好父親”。
“關鍵是釋之不這麽認為?”
“你需要給他時間長大”。
祈書凡再次困惑了,這個小姑娘真的隻有十五歲嗎?
祈釋之對鬱采的再度歸來很驚訝,卻沒有表現出來,隻微微點了點頭。
鬱采聳聳肩,“宿舍人走完了,隻剩我一個,阿姨把我趕出來了”。
祈釋之家很大,那時候房子還很便宜,有四室二廳一廚兩衛,阿姨雖然也有點驚訝鬱采的到來,但還是很快將客房收拾出來,熱情的要鬱采不要客氣。
鬱采雖有點不習慣,但還是很好的隱藏了自己的情緒,洗漱好就回房睡了,話說她今天也夠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