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藏花穀(六)

這棵大樹依舊是當年的樣子,曾經在一個夜晚,也是月光照耀的時候,方仲和仙兒坐在樹幹之上抬頭看月。 (.??. )

當初的仙兒隻是一個不通世事的小女孩兒。現在這樹幹上所坐的,卻已是一位身材修長,烏發披肩,星眸閃亮的俏麗女子。

央宗的麵容本來就和仙兒很像,畢竟是一體所生,一顰一笑都有對方的影子。且如今的她把無數小辮解了,頭發隨意的披散在兩肩,隻在脖頸下掛著一串寶石項鏈,與原來央宗的打扮大大不同,讓方仲脫口而出稱呼為仙兒。

仙兒的身軀還在北鬥治,在這裏的隻可能是央宗,但糅合了仙兒魂魄的央宗,到底是央宗還是仙兒,又或二者皆有,連方仲自己都搞不清楚。

仙兒的呼聲一出口,坐在樹上的女子身子雖然沒動,眼神卻閃了閃。

方仲靜靜的等待回應,可惜讓他失望的是仙兒這兩個字,如石沉大海沒有一點回音。

難道仙兒的魂魄雖然被融入了央宗體內,卻並未剩下多少回憶?

方仲向前走了幾步,仰頭道:“央兒!?”

既然仙兒沒有回應,那央宗對另一個稱呼應該不會陌生的。

樹上的人影如一尊石像般毫無動靜。

“央兒,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你失手被擒,是我的不是,所以我才帶著人又去救你。”

“你為什麽不說話?”

“央兒,你身上的傷好些了麽?”方仲連問了數句,樹上的人兒卻視他為無物。當方仲再想往前走進時,樹下黑暗處一對散發著幽幽青光的巨眼亮了起來,一隻巨獸哼哧哼哧的噴著粗氣,爬到樹前蹲了下來,正好擋住方仲的去路。

大樹的樹幹之上,一條細小的白色龍影一閃,纏繞在人影的手臂之上,同樣揚起頭顱,打量著貿然而來的方仲。

方仲無奈停步。

持寶道人驚訝地看著這一幕,他低聲道:“方公子,她又是誰?”持寶道人並非孤陋寡聞之輩,但也決計想不到眼前這月光下孤獨的女子,便是傳得紛紛揚揚的血嬰。

連方仲自己都不知眼前的人到底是誰,又如何向持寶道人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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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寶道人隻是輕輕的問了那麽一句話,樹上的人影霍然扭頭,目光之中盡都是寒意,冷冷的看了過來,那驟然降臨的一股窒人氣息讓持寶道人打了一個冷顫,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幾步。

方仲終於和央宗麵對麵,隻是央宗的眼神之中已沒有了剛才的輕柔閃爍,代之而起的是冰冷殺氣。

方仲吃了一驚,央宗坐在樹上的身子已驟然飛起,向著站在方仲後麵的持寶道人撲去。方仲毫不懷疑央宗要殺持寶道人之心,連忙飛身躍起,想擋住她前衝的身影。央宗視如未見,腰間紅芒一閃,啼血刃已經出鞘,向著前方一劃。方仲若繼續阻攔,等於自己撞到她的刀鋒之上,以啼血刃的鋒利,又有誰的血肉之軀可以攔住。

方仲的身子向下一沉,眼睜睜看著央宗飛身而過,落到持寶道人頭頂,左手輕探,已把持寶道人的胸口抓住,閃動紅芒的啼血刃刀尖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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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寶道人早就嚇破了膽,此時才知那武連風沒有說謊,這看上去美如仙子的女子竟然隻是聽到自己多說了一句話,便要殺了自己,失聲道:“別殺我!”

方仲迅速向央宗的後背一掌打去,同時口中喝道:“別殺道長!”

央宗並未閃避,甚至都沒回頭看方仲一眼。方仲的手掌即將拍到她背後時連忙止住。啼血刃沒有落下,但持寶道人卻已嚇得渾身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央宗手中一用力,提著持寶道人轉過身來,向著方仲凜然迫近。

方仲連連後退,央宗則一步不讓的不停靠近,直至二人相聚不過數尺。此刻央宗若是一刀砍去,定然能把持寶道人和方仲全都斬於刀下。

央宗終於開口,冷冷道:“你來做什麽?”

這聲音是央宗時常說話的語氣,方仲心中有些失望,雖然現在的央宗打扮看上去更像仙兒一些,但央宗就是央宗,錯覺不可能成為現實,連做事說話都是她原本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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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到底是誰,方仲竟然無法回答。

央宗冷笑道:“此人也是來找我的麽?”

持寶道人結結巴巴道:“不……不是的。”

央宗道:“既然不是找我,你便是多餘之人。”話音剛落,提著持寶道人飛身而起,向著遠處木屋撞去。黑漆漆的木屋大門無風自開,二人的身影轉瞬落入屋內。持寶道人初時還發出一陣驚叫,但等進入屋內之後便聲息啞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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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仲連忙追去,剛到門口,木門已砰的一聲關上,把方仲獨自留在了門外。方仲舉手一推,那門被一股力量擋住,方仲不敢用力,生怕又得罪了央宗,索性放棄進屋,隔著門道:“央兒,道長是無辜之人,你若生氣便打我罵我便是。”

屋內靜悄悄的一點聲息也沒有,連持寶道人的生死都不知道。

眼前的木屋已十分陳舊,是醍醐老母帶著幼時的仙兒所住,更是方仲和仙兒拜天地的新房。方仲的手掌輕輕撫摸木門,斑駁的木門早已裂開一道道的隙縫,門檻出積灰甚多,數株小草生長在角落之中,在這極少陽光的地方,長得又長又細,柔嫩萬分。

方仲等了半個時辰,輕歎一聲,在門口坐了下來,伸手折斷這株嫩草,把一截修長是嫩葉含在嘴中。綠葉的清香沁人心脾,嘴中傳來一股淡淡的苦味。

大樹之下,月光又已傾斜了許多,從樹幹照到地上,月色下那隻碩大的黑皮野豬與猙獰獸打著圈在嬉鬧,二獸早就相識,此刻如見到舊友一般毫不陌生。

看到這隻野豬,方仲又想到了醍醐老母,她身故之後就埋在這林中,既然來了,不防再去看一看這位故人。方仲起身繞著木屋周圍轉了一圈,終於在不遠處看到一座隆起的草甸,茂密的青草連同周圍長著的藤蔓一起,把醍醐老母的墳墓遮蓋,已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方仲低頭一看,在一處草地之上被踩出了一小片空地,似乎早已有人來看過了。方仲站在這一小片空地之上,看著前麵的青草,青草長得茂密整齊,便如人的頭發一般。一個無人打理的荒廢墳塋顯然顯然不可能會如此整潔。方仲柔聲道:“婆婆,仲兒也來看你來了。”在地上跪倒,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醍醐老母亡身此處,一直無人祭奠,方仲心想既然薑文冼和離夫人已脫困,以後這塊地方理應告知離夫人,以她們的師徒情分,定會時時前來祭念。

想起醍醐老母亡故時的交待,方仲又覺有些難過,自言自語道:“婆婆,仙兒魂魄已經齊全,隻是怕你老人家自己都不認得了,你讓我好好照顧於她,可是她如今卻不願意見我……”林中寂靜無聲,隻有方仲一人坐在醍醐老母墳塋之前慢慢傾訴,從當年帶著仙兒離開藏花穀開始,千辛萬苦趕赴昆侖,直至在雪域九死一生救回央宗,似乎那醍醐老母就站在麵前,也在耐心聽著他一別多年之後經曆過的所有往事。

時間一點點過去,方仲所經過的事何其繁雜,當林中景致慢慢清晰,天色漸漸發白,一縷霧氣在眼前飄過,無數草葉之上掛著晶瑩水珠之時,方仲已垂著頭沉沉睡去。

屋門無聲的打開,央宗的身影悄然而出。

趴伏在樹下的猙獰獸抬頭看了看,又把頭低了下去,在它旁邊,那隻野豬也同樣閉著眼在酣睡,連看都未看一眼。

一雙赤足靜靜地懸浮在地麵數尺之處,身影懸停在方仲身後,清麗的麵龐之上兩行淚水竟已涔涔而下。

央宗輕輕伸手,欲往方仲的頭發摸去,隔著數尺距離,又落不下手。

一個低不可聞的身影輕聲訴道:“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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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的門口探出一個腦袋,正是持寶道人的,他的嘴被堵了一塊布頭,但手腳並未被綁縛。隻要央宗和他都在屋內,除了不讓他說話之外,就算再給持寶道人兩手兩腳,他也不敢亂動。但等央宗出去,而大門洞開,持寶道人終於大著膽子爬到門口,想看一看究竟。

持寶道人一夜沒睡,當然也聽到了方仲在遠處低聲訴說的一切,他才知原來普玄和定觀二人對此地也有這麽深的淵源,甚至定觀所學的還陽法陣還是從住在這裏的醍醐老母處學得。而方仲後來所經過的事許多都十分離奇,持寶道人常留茅山,除了一門心思想往上爬,求一個好出身之外,又哪裏曉得這麽多事。持寶道人等於聽了半夜的故事,他和央宗一樣一點睡意都沒有。

持寶道人不敢取下口中布頭,就這樣把腦袋伸到門外,瞥著遠處的二人。看到一人說了一夜的話沉沉睡去,而另一人卻懸浮身後默默流淚,他不禁歎了一口氣,可惜口中的布頭塞得太緊,這口氣吐不出來,又憋回腹中。持寶道人突然又覺得自己做對了一件好事,那便是在最後時刻,把留下的最後的一個印記給擦掉了,沒有自己的指引,那武連風隻怕尋不到此地。這裏如此幽靜,簡直如世外桃源一般。早知兩位師兄的經曆如此多彩,也應該狠一狠心,隨著二人走南闖北,或許所得比二人更多也說不定。

垂頭歇息的猙獰獸忽又抬起頭,兩耳豎起,一對精光四射的獸眼向四周警惕的看了看,接著四足一撐站起身來。旁邊的野豬被猙獰獸吵醒,十分不情願的抖動身子,哼哼唧唧翻了個身,壓得下方一些枯枝落葉發出一陣窸窣碎響。

方仲霍然睜眼,雖然他剛才沉睡,並未發覺央宗就在身後,但野豬那龐大的身軀所引起的動靜逃不過他的耳朵。方仲一想到有可能央宗已經出來了,連忙站起並迅速回頭。央宗就懸浮在他身後,連手都未收回,在方仲站起的刹那,央宗的手便如輕輕撫摸著方仲的麵頰,直至二人麵對麵的愕然相對。

央宗臉上淚痕未消,突然被方仲發覺的尷尬,讓她臉上浮現一股茫然。

這樣的神情和仙兒天真無邪時的樣子一模一樣。

方仲又驚又喜的看著央宗,而她那溫柔的手掌還輕輕觸摸在他的麵頰之上,方仲柔聲道:“仙兒。”

央宗那掛著淚水的容顏露出一絲笑意,但突然又眉頭一皺,沉聲道:“我不是仙兒!”說罷,就要收回手轉身離去。

方仲忙伸手一把捉住她手臂,央宗輕輕一掙,卻沒有掙脫,方仲再次柔聲道:“央兒。”

豈知央宗冷冷道:“我也不是她。你找的人不在這裏,快放手。”

方仲急道:“那你是誰?告訴我,我便叫你是誰。”本應該萬分熟悉的人,如今卻連叫什麽都不知道,這樣奇怪的話,隻有這二人才說得出口,聽得明白。

央宗眼中露出痛苦之色,她嘴巴張了張,似乎自己都不知該承認自己是誰,她癡癡道:“我……我是……”

“她是殺人無數的血嬰!”一聲貌似威嚴的聲音突兀響起,在這林中激**傳揚,話音剛落,遠處風聲連續響起,無數條身影在遁術之中現身而出。當前一人一身道袍,騎在一頭墨色麒麟之上,長髯飄擺,一副仙風道骨之相。在他旁邊無數洞天福地之人騎著各色坐騎紛紛現身。

為首的正是華陽門的嶽光祖,他冷笑道:“方公子,你助本座尋到此妖孽,當居首功!”

方仲震驚的看著突然出現的眾人,愕然道:“嶽光祖!?”

央宗初時也同樣感到驚訝,但等聽到嶽光祖之言時,麵色大變道:“是你引他們來的?”她用力一抽手,方仲急於解釋,更是抓著不放,說道:“我豈會做這種事。”

嶽光祖大笑道:“抓得好,本座這就助你擒殺此妖孽。”他雙手從腰間一抽,陰陽避水劍已落在手中,駕著墨麒麟直衝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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央宗麵色漲得通紅,咬牙道:“你上次做的,現在也同樣做得,我殺了你!”另一隻手五指萁張,向著方仲胸口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