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遣客

打開包裹,上麵是兩件破破爛爛的衣服,尚是初來昆侖時的穿著,早已不合身,總是舍不得扔掉。衣服下麵,一個裹好的油布小包,正是普玄臨別時所贈,那兩卷書軸。書軸旁邊,一隻白皙葫蘆靜悄悄躺在那裏。方仲拿起葫蘆撫摸了一會,歎了口氣,把它拴在腰間,這才拿起書軸,解開來細細瀏覽。這兩卷書軸早已熟記於心,內中所載的諸般法門略通大概,可惜隨身沒有紙筆,不好嚐試,原本身邊留有的幾張舊符也莫名其妙的失去了,身上再無一張符紙。看了數遍,收攏了重新包好,心想:“掌教真人說我不該私學符法,若把這兩卷書軸帶在身邊,被人看到,總是不好。”猶豫了片刻,單把包裹拿了,油布小包放入茅草堆中重新遮掩。

方仲一邊敲門一邊道:“兩位道爺出來吧,沒事了。”一個道士探頭一看,見猙獰獸果然還在欄裏,這才轉顏道:“小師父還有什麽吩咐?”方仲道:“我要走了,特來告知一聲。”兩個道士把門開了,一個道:“才來了就走,要不要進來坐坐。”方仲擺手道:“怎麽好意思打擾二位。”那道士笑道:“其實該是我兩個感謝你才是,若非有這樣一間小屋,在這地方與一群扁毛畜生一起,風吹日曬,真不是件美差。現在總算有個安身之所。”方仲道:“這小屋是我周師兄蓋的,倒不用謝我,以後這裏的事都要麻煩二位了。”兩個道士忙道:“我兩個一定好生照顧,請小師父放心。”方仲笑道:“過幾日若得有空,請兩位道爺喝酒。”二道喜笑顏開,道:“哪裏敢當,隻要能看得起我兩個,已經是天大臉麵了。”方仲告辭去了,二道尤自互相感慨道:“同人不同命,羨慕不來。不過這位小師父倒也好說話,不像其他弟子那樣傲氣十足。”

玉虛宮內,一名昆侖弟子稟道:“華陽門弟子已到天墉城,不日便來謁見掌教真人。”

懸天真人左右隻有盧公禮與玉機子二人。懸天真人沉吟道:“可曾探得,他們所來何事?”昆侖弟子道:“尚且不知,不過聽傳信的弟子言道,華陽弟子攜物頗豐,此來似是善意。”

懸天真人沉思片刻,轉問盧公禮道:“這華陽門為何突然遣弟子來山,盧師弟可知為何?”盧公禮道:“這華陽門本該算是正道中人,隻是那嶽光祖接手之後,門下弟子管教不嚴,多有不馴,十餘年前便不曾參與誅魔大戰,以至有謠言說他與魔教暗中妥協,隻求偏安一隅。依我看,這嶽光祖之所以派弟子前來,定是想緩和與我之間的矛盾與猜疑,不欲雙方過於隔閡。”玉機子搖頭道:“其人深藏不露,又頗為自負,豈能讓弟子送禮來而自甘示弱。依我看,隻怕另有所圖。”盧公禮道:“不然,嶽光祖自負有之卻絕非狂妄,要說他另有所圖,派個弟子前來又能怎樣,不過是與我結好,倚我為助罷了。”懸天真人道:“若是他求助是虛,反來刺探是實,豈非讓他算計。”盧公禮道:“此亦不可不防,不如待他弟子來後,據其所言再作安排。”懸天真人點頭道:“也隻得如此。”

盧公禮又道:“我已尊掌教師兄吩咐,將小樓讓於文義。不知小徒何德何能,竟讓師兄如此錯愛。”懸天真人微笑道:“錢師侄修行雖淺,卻是不可多得的才智之士,我昆侖發揚光大,非是隻靠打打殺殺之輩,還需全局統籌之人,錢師侄正是上上之選。讓他就近玉虛宮,正好辦事。”盧公禮謙遜道:“掌教師兄太過抬舉他了。”其實心中甚喜,錢文義若得重用,無疑為他臉上增光。懸天真人道:“盧師弟還需著他仔細教導方仲,不可讓他沉迷左道。”盧公禮道:“這個自然,雖然容他,卻不能縱他,符法之事我會讓小徒小心留意的。”懸天真人點頭道:“如此甚好。”

方仲回到小樓時,樓內無人。無聊之下,在樓內信步遊走,隻見各處卓椅幾台精雕細琢,都是貴重之極,加之年代久遠,更是珍貴,生平何曾見過這等貨色,連茶盞都是玉質金盤,美輪美奐。走到樓上,書櫥內幾卷經文,還擺著文房四寶,在一張書桌上平攤著宣紙一張,落墨數筆,筆意盎然。桌旁薰香嫋嫋,沁人心扉。真是堂皇之中又見清雅,富麗之中不含俗氣,身處其間,可知主人品味,油然而生敬意。

方仲心道:“這所在恐怕連臥虎莊都不如,自己身處其間,真像做夢一樣。”走到桌前,見紙上寫著:“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意思是隻有常常保持著清靜無欲之心,才可觀察天地萬物的微妙之處。方仲讀了兩遍,細細回味其中之意,雖覺意境似高,卻少了一層自然,心想若已無欲,何必寫字自律呢,提了筆,在那剩墨中蘸了,懸肘提腕,寫道:“著意於無,有根未斷。”好久不曾練字,搖頭道:“寫得差了。”回想父親筆墨,當比自己要高許多,本想再寫兩句,聽得樓下聲響,有人進來,方仲急忙下樓,正是錢文義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