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督 導

錢文義手中多了一柄摺扇,看起來更是儒雅,在他身後隨著兩個道士,都提著幾件常用之物兩。錢文義見方仲下樓,問道:“東西收拾好了麽?”方仲道:“弟子沒有什麽長物隨身。”錢文義吩咐二道把東西搬往樓上,方仲過來幫手,錢文義道:“樓下數間空房,隨你挑間中意的。”方仲道:“弟子一人一間,嫌得大了。”錢文義走到那間書房門口,笑道:“那麽你是要和師父一房睡了。”身後二道啞然失笑。

錢文義進了書房左右瀏覽,目光落在書桌那張宣紙上,低聲念道:“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徼。”讚歎道:“以無欲而求有成,妙哉妙哉,師父這幾句話,真是至理名言,徒兒必定銘記於心,不敢或忘。”又見用筆有神,是盧公禮不可多得的筆墨,決意好好收藏,最好裱在牆上,日夕欣賞。但在這數句之後,又有兩句,骨架雖然端正,用筆卻顯幼稚,不是盧公禮手筆,粗看頗有些狗尾續貂之嫌,寫到:“著意於無,有根未斷。”錢文義讀罷,回味其言,渾身一震,問道:“這是何人所作?”兩位道士道:“這自然是盧祖師爺的墨寶了。”錢文義搖頭道:“前文是,後文不是。”驀見筆頭尚濕,顯然蘸墨不久,頓時醒悟道:“方仲,這兩句是你寫的麽?”方仲隻道錢文義要怪罪自己瞎寫,玷汙了盧公禮墨寶,誠惶誠恐的道:“弟子隻道這是練字用的,這才胡亂寫了數筆。”

錢文義愕然半晌,盯著方仲沉吟不語。方仲被他看得極不自在。錢文義像是重新認識了方仲一般,心道:“陸師兄說此子曾經駁斥經典,誹謗聖賢,我尚不信,現在看來,分明是天縱其才,靈慧之處無人能及,難怪掌教真人獨留他在玉虛宮,果然是慧眼識人,我到今日才知其非是凡品。”想到他在騎獸棚困頓數年,不禁為他可惜,溫言道:“習字作詞也無不可,隻是不要深醉其中。我看你筆墨還算端正,似乎練過幾天書法。”方仲道:“家父平時教導過弟子,隻是弟子疏懶,都有些荒廢了。”錢文義笑道:“這也算家學淵源了。”方仲見錢文義並無不悅,這才放下心來。

方仲選了間較小的房間收拾,所缺床鋪被褥自有兩個道士幫忙張羅。錢文義懷揣著那張宣紙卻來尋盧公禮。

錢文義一問在外弟子,說盧公禮去了玉虛宮,便興衝衝來到宮門,豈知一問之下,童子說盧公禮已然去了八寶天光樓,正要折返,小童追上來道:“掌教真人聽知是錢師兄來,讓我喚你進去。”錢文義隻得又隨著小童來見懸天真人。

進了宮門,錢文義向懸天真人行禮完畢,懸天真人問道:“聽童兒說錢師侄來尋盧師弟,不知是何事?”錢文義恭恭敬敬的道:“弟子不過給恩師看一張字帖。”懸天真人笑道:“師侄寫了什麽精妙之詞,竟然要親自送給恩師鑒賞。”錢文義搖頭道:“不是弟子寫的。”取出宣紙,打開來讓懸天真人觀看。

懸天真人凝目一瞧,笑道:“盧師弟用筆更見精湛了。”眼光下移,忽然一愣,隨即眉頭皺起,問道:“這下兩句,是誰所續?”錢文義悅然道:“掌教師伯明鑒,當知非是師侄所寫,這下兩句,乃是方仲觀看恩師字帖,有感而發,提筆寫下的。”此話一出,懸天真人滿臉愕然之色。錢文義興奮的道:“掌教真人果然法眼無差,此子年紀尚小,便有如此見識,通觀近年子弟,未有如其悟性高者。弟子勉為其師,深覺有幸,欲傾囊相授,傳其絕學。隻是弟子俗務頗多,心有旁騖,以至武學不精,玄門心法都不曾學全,故此想求肯恩師,把心法傳授方仲,再教以劍決,以其悟性,成就不可限量,他日……他日……”錢文義說著說著,忽然發覺懸天真人滿臉怒色!

錢文義啞然住口,興致消退,默默看著懸天真人。

懸天真人冷哼一聲,道:“區區兩句批語,師侄便大驚小怪!大話誰都會說,能夠親身做到又有幾人。方仲之事本尊已和盧師弟商量過了,留他在玉虛宮可不是養虎為患,乃是細心督導,這督導二字,隻怕令師未曾解釋得清。”錢文義淡淡道:“師侄愚昧,請掌教真人明示。”懸天真人道:“方仲身懷符法,我等願意相容,已是留情,難道還讓他兼修劍道,更勿論傳其心法了,師侄真是糊塗,當日我們怎麽說來,這督導二字,便是督其所行,導其從文。”錢文義道:“導其從文?”懸天真人道:“方仲既然愛做文章,你就順其心意,讓他施展,隻是不許你教他劍訣心法,他若寫下、畫下什麽來你也不必製止,本尊早就說過,容他符法一席之地,卻也絕不讓他養成禍患。”錢文義低頭道:“弟子明白了。”懸天真人道:“你明白最好,此事也不用向盧師弟請示,就按本尊吩咐去做,隻是不可過於露出形跡。錢師侄亦是聰明人,當知本尊是何意。”錢文義躬身道:“弟子告退。”

錢文義出了玉虛宮,一腔熱情灰飛煙滅,知道懸天真人並不真的把方仲當做玉虛宮的門人,雖然留他在此,卻不傳本事,豈非虛耗日月。低頭歎息,回返小樓。

一連數天,錢文義出出進進,忙於教務。方仲無事可做,在樓內空度了數日,不禁不安起來:難道玉虛宮門人便是這樣修行?這日一早,忍不住走到錢文義書房門口,問道:“師父,弟子欲要學藝,應該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