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春 心

未出過遠門,沒見過大千世界,每當聽旁人說這外麵的世界如何多彩多姿,如何海闊天空,自然是無比的羨慕與憧憬。可是一個人真的從大門不邁二門不出、整天被人看護的無微不至,突然之間投身於自由自在的廣闊天地之間,無人伺候,無人約束,一切自己作主時卻又手足無措不知怎麽辦才好,這才意識到,真實的世界,並不如想象的那麽美好。

一條身影在竹林中茫然而行,猶如黑夜中的一點螢光,既美麗又微弱,隨時都會被無邊黑暗所吞噬。

離金玉從未孤身走過這麽遠的路,仟足早已酸痛不堪,她解開裹頭的青巾,輕拭了一下額頭微汗,側身往一根粗毛竹上靠去。竹竿微微一搖,立刻驚起幾隻歇息的林鳥,並無展翅之聲,隻聞鳥聲啾啾,接著林中的群鳥也一起共鳴起來,霎時間嘰嘰喳喳驚人耳鼓,仿佛有千千萬萬一般。離金玉惶恐無地,啊的一聲叫,連忙捂耳蹲下身來。

好一陣功夫,鳥聲停歇,重又回複平靜。

身影並未起來。微微的雙肩聳動,輕輕傳出抽泣之聲……

從記事起就衣食無憂眾星拱月旁人羨慕的日子,真的是金玉滿堂才享有的生活,可是到底缺少了些什麽呢?唯唯諾諾、退避三尺的奴仆,冷冷淡淡、寡言少語的母親,神神秘秘、難得一見的祖父,這些就是童年的全部。原本以為天下間就是如此淡漠,可是年歲漸長,有了比較,才終於知道,那不應該是一個普通人所過的生活,真正的人生應該變得更豐富更多彩更有意義,有所愛、有所恨、有所牽掛……可是那更多的東西又到哪裏去追尋。自己努力追尋了嗎?也許努力過了,然而得到的卻是冷漠的眼神和無情的一掌!那一掌好痛好痛……當著別人的麵,自己顯得是如此的無助和可憐,卻沒有博來同情,本該同情自己的那個人卻又走了,他到哪裏去?和一個道士在一起能做什麽?難道出家當道士?離金玉胡思亂想,一會兒沉迷往事,一會兒又為眼前窘境憂心,轉而想念起那茅山弟子來,有他陪著,至少不用如此擔心,看他和藹的樣子,還不是讓他做什麽就做什麽。最可恨就是那個邀月堂的人,居然胡說八道什麽什麽……想一想就丟人。

離金玉昏昏欲睡,忽然又想,要是那茅山弟子換成那個人又怎樣?小白讓他那條惡狗吃了,就讓他來代替小白,陪著自己在那竹樓裏有說有笑,有什麽話都可以說一說,無拘無束,那該多好。小白……小仲……茅山弟子似乎漸漸合而為一,那竹樓也真個建在幽靜美麗的竹林深處,在門口,正有一人抱著玉兔向她微笑,

一切都是那麽溫馨美好,自己越奔越近,那眉目也越見清晰,看的明白,可不是方仲是誰!他還是那身臥虎莊時的打扮!離金玉喜動顏色,伸手一把捉住,正想好好問他去了哪裏,忽聽身後那邀月堂的人嘲笑道:“孤男寡女,徇情私奔,卻跑來這裏蓋樓,小小年紀……這種心思能瞞過誰去!”離金玉心道這人為何老是胡說,自己何嚐有這個心思了,正要反駁,抬頭一看,這捉在手中的哪裏是方仲,分明還是那個茅山弟子。離金玉驚訝萬分,連忙向後退去,這一退,腳下一絆,頓時坐在了地上。

四周哪裏有什麽人影。隻有無邊竹海,寂靜的讓人膽寒。離金玉淚痕未幹,緩緩站起,眸子裏卻閃過一絲神采。

“道士?”

“……茅山是不是道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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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嵐神色凝重,看著方仲手中尚在滴水的紫竹枝,那原本嫩綠色的枝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的漸漸變色。

旁邊諸人都是麵露訝色,徵音道:“恕在下目拙,實在不明這是何故。莫公子,你看呢。”

莫嵐搖頭道:“大叔要是不知,小侄更加無從知曉,看來還是問問我爹的為是。”徵音點首道:“以堂主之見識淵博,當知其故。”方仲丟掉兩根竹枝,接口道:“也不知是這一處池水如此呢還是都是如此,莫公子不妨再著人用此法試個究竟。”莫嵐點頭道:“說得有理,寧可早做防備不可疏於一時。”吩咐身旁數人即可前去檢驗。

那紫竹不隻一處才有,發動了人手散開來到各處一試,除了望月壇那個深潭,後堂五個取水之處都是一樣,嫩紫竹一沾水即如變色龍般變色。莫嵐再無懷疑,說道:“果然有問題,那前潭之水看護嚴密又人多眼雜,不好下手,這其餘地方必然做了手腳,隻是不知搞了什麽鬼,驗都驗不出來。似毒非毒,又與人畜無損。”

早有人通知了莫堂主,在四音陪同下,數個持著各種器樂的弟子隨後,漸次來到這裏。莫嵐等上前參見。莫嵐道:“方長這位小兄弟受雷莊主受托,前來告知我等,說烈毒堂小賊趁著我等疏忽要下黑手,孩兒原本不信,用家畜檢驗又無異樣,本待罷手,是這位小兄弟非要驗證一番,結果真的有些古怪,爹爹你看。”把一截竹枝往水裏一浸,然後取出,交到莫堂主手中。那竹枝變化盡入莫堂主眼中,莫堂主微微一怔,看罷多時,沉吟道:“山色不隨春老,竹枝長向人新。竹乃君子,卓而不凡,無故屈節,必然有因。果如雷莊主所說,烈毒堂下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