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上 門

離金玉臉現痛苦之色,隻覺有物在自己體內不停的蓄力、不停的膨脹,隨時要破體而出,尤其兩眼似要爆裂開來,目中難耐淚流不止,唯有望著方仲苦苦呻吟。方仲見此異變,實不知一刀會惹出這般禍事,驚道:“我……我無心的!”

離金玉突然仰頭,原本深邃的雙目巨睜,黝黑眸子猛地射出兩道白光,嬌小身軀一陣顫抖,慘叫一聲,從雙目倏的爆出燦爛光華!呼嘯連連!光華璀璨處不能瞪視,直射屋頂,嘩嚓巨響聲中,屋頂洞穿!頭頂大亮!和煦陽光射了進來!

方仲被光華耀眼一時觀看不明,耳朵裏隻聽的一聲巨響,急忙伏地,等光華斂去,抬頭,隻見離金玉已仰身躺倒在樓板之上,無數殘木碎瓦正紛紛掉落下來。

方仲以手臂和身體替離金玉遮擋落下的殘木碎瓦。陽光照耀下,那些飄**而下的碎粒似下雪一般,紛紛揚揚。

抬頭,天空蔚藍,大半個屋頂已不翼而飛,一縷清風吹過,殘破的閣樓嗚嗚發出風聲。身下,離金玉緊閉雙目,長長睫毛微微顫動,兩行血淚順著麵頰流淌。

額中紅痣依然殷紅!

如此巨大聲響與異變,立時驚動無數莊內人向閣樓行來。從殘破屋頂飛來幾條神秘身影,探頭往樓內觀看,見方仲與離金玉俱都完好,低語了幾句,複又隱去。

噔噔噔……,一群人拾階而上。當先一個黑紗罩臉的妙曼婦人出現在方仲眼前,身後跟著幾個貼身侍婢,均是一臉悍色。正是轉生堂堂主離夫人。

離夫人一掌把方仲撥開,低了頭細細檢視女兒周身,見無異樣,揮手讓人把離金玉扶起,冷眼一瞧方仲,道:“你是誰?”

方仲見來者無形中一股高貴之氣,不自禁的自慚形穢,低聲道:“我是……莊裏……新來的前院……。”

離夫人冷冷道:“怪不得一點規矩都不懂,這裏是你能來的麽!”不待方仲解釋,轉身對一個貼身侍婢道:“拖出去,當眾杖斃以儆效尤。”一個大手大腳的侍婢走出來,如拎小雞一般提起方仲。方仲奮力掙紮,不料那個侍婢力大得驚人,根本不能動其分毫,反被其打了一耳刮子,幾乎把頭打暈,半邊臉頰立時腫起。

方仲大叫:“是小姐要我來的!”

離夫人一皺眉,問道:“下人小廝怎麽會與小姐相熟?”方仲叫道:“在鎮上,我的狗吃了小姐兔子,小姐就要我賠,我沒有,她便讓我做仆人,我不肯,她就要殺我的狗,於是我就跟著來了。”方仲說得急,雜七雜八,邊上倒有大半人聽不懂。拎著方仲的侍婢粗聲粗氣的道:“小雜種夾纏不清,別想苟且活命!”便要下樓。離夫人忽道:“慢著,你說自鎮上來,怎麽又到得此間?”方仲回道:“是雷莊主帶來的。”離夫人恍然道:“聽雷莊主說,是一個鎮上的孩子替小姐擋了一擊,才救了小姐性命,是不是你?”方仲急忙點頭道:“是的,是的,我與小姐就是鎮上相識,便是那時讓我做的仆人。”

離夫人凝視片刻,道:“仆人之說子虛烏有,今日之事本該殺你,看在你曾救過小姐的份上,饒你一命。”對那婢女道:“扔出去!”

婢女一怔,垂頭道:“是,夫人。”提了方仲下樓,隻聽撲通一聲,把方仲扔到門外。

不久,那婢女上樓,有些不悅的道:“此子見過小姐變化,夫人怎能輕易放過。”離夫人淡淡道:“權當是看在雷莊主麵上,再說,莊內一個小廝又能怎樣。各堂議事在即,你去準備明日出莊之事吧。”婢女又道:“是,夫人。”

一眾婢女扶了那女孩兒下樓,往別院去了。

傍晚,普玄坐在房門口,翹著腿哼著俚語,說不出的閑暇適意。一個人如果整天吃飽喝足,卻不用做事,想不適意都難。

方仲滿頭碎屑灰塵,垂頭喪氣慢慢走回房來,身後,同樣皮毛疙瘩的猙獰獸與他主人一樣,耷拉了頭,無精打采而來。

普玄待方仲走近,問道:“怎麽一去大半日不回,是不是有好東西招待吃饞了嘴忘了時辰。”方仲支吾兩聲溜進門裏。普玄看得清楚,見方仲半邊臉頰腫的像豬頭相似,那異常神駿的猙獰獸也如落湯雞一般皮毛不整,笑道:“一人一獸果真般配,天下再也找不出如你們這樣神似的主來。”方仲搖頭道:“這莊裏真個驚恐,稍一不對便有性命之憂,我差些性命不保再不能見你。”於是把去領猙獰獸的經過說了一遍,又說回來路上迷了路徑,直到現在方回。

普玄畢竟見多識廣,心中也自有些擔心,低頭沉思一會,指著方仲道:“天大好事你卻錯過了。”方仲氣道:“哪有好事?”普玄道:“那女孩兒必是莊裏重要人物,肯定知道靈泉所在,你要是打聽了來,我與你偷偷前去,洗浴一番又或打壺水來,你這豬頭哪裏還腫得起來。”方仲道:“我不敢問,就算知曉了又怎樣,我是不敢去的。”普玄搖頭道:“你這孩子笨,有我你怕什麽,偷偷地去誰會發覺,再者,我問你,是不是甘心情願在此一輩子?”方仲忙道:“自然不是。我尚有事未做豈能待在這裏。”普玄拍腿道:“對呀!你我都非長留之人,怕他作甚,有甚不對,我帶你走就是。”方仲搔

頭道:“我們一走,紅姨與小蘭怎辦?”普玄一敲方仲的頭,罵道:“管她們作甚,你能顧得了誰?如今她們好好在這裏,難道反要跟著你吃苦?”方仲一想也對,紅姨可是極喜這裏,我又何必操心呢。

方仲道:“就怕我見不到那貴小姐了,自也問不到靈泉所在,反正要走,不如現在就走,這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待,危險的很。”普玄道:“我幾天白飯還未吃夠如何就走,待拿了幾日工錢再說。”拉了方仲進屋,把包袱打開,取了些消腫的藥敷一敷,安睡不提。

第二日,普玄依舊道裝打扮,那管事的倒也不來尋他,也不知是被吵怕了還是事忙懶得理他,任由二人消遣,白吃白睡了一天。一日將養,方仲臉頰倒也消腫不少。

第三日午間,普玄正自好睡,那管事的走了來老遠即道:“方仲小兄弟在不在?”樂嗬嗬跨進門裏,見普玄穿了道袍睡在**,也不理他,走到方仲跟前,笑道:“方小兄弟,外麵有人找,你出來見一下。”方仲以為是豔紅或者小蘭來尋,但那也不需麻煩管事的親來,出門一看,一輛小車停在廊裏,邊上幾個莊丁仆傭外加飛虎衛護持著,不由得心裏一驚,走到小車邊上,果然車簾一掀,離金玉那俏臉笑吟吟出現在車內。她跳下車,笑道:“原來你在這裏!算這個管事的機靈,不然我一定揪光他的頭發,讓他做個和尚,免得他老是說道士不好和尚好。”那管事的一陣尷尬,笑道:“都好!都好!”

離金玉道:“進你屋去瞧瞧。”方仲驚道:“這地方你不能來!”離金玉道:“為什麽?除了莊外再不許我去,莊裏隨便我走,哪個敢管。”方仲結巴道:“小姐跑到這裏來,怕是……你的什麽長輩會管,莊裏規矩嚴,我嚇得很。”離金玉一搖頭,噘嘴道:“你說我母親麽?她們今日不在,上什麽趙家屯李家屯議事去了,隻有雷莊主坐鎮,底下這些人哪敢管我,不怕我割了他們腦袋。”眼一瞟那些莊丁仆傭,喝道:“你們看見我來了麽?”莊丁仆傭連那管事的一起搖頭道:“不曾見過!”離金玉一笑,抬腳進屋。

普玄已醒,聽門外談話聲早已坐起,但見門外走進一個極美的小姑娘來,額中紅痣,正是前日那個小姐,立刻睜大了眼睛瞧著。離金玉隻道屋子內沒有旁人,在她想來,一人一間臥室天經地義之事,哪裏會有二人三人甚至四人住一間之理,驀地見普玄在房,反吃了一驚,見普玄呆看,怒道:“你來做什麽!出去!”普玄一怔,道:“貧道住在此間,你讓我到哪裏去?”離金玉道:“管你往哪裏去!隻不要在這裏就好!”普玄灰溜溜從房裏出來,見方仲兀自驚慌,走到跟前低聲道:“富家豪門,命如芥子,危險之極,你問清靈泉所在我們逛了走路。”方仲頗以為是,連連點頭。他上昆侖之念無時或忘,原本與豔紅一起,不忍私自上路,如今豔紅與小蘭有了安身之所,這念頭愈發熾熱起來。

離金玉在門內招手,待方仲進屋後,笑著問:“那日嚇了你麽?”方仲想起那日之事,仍有餘悸,小心的問道:“你頭上不礙事了麽?”離金玉笑道:“不礙事,這個毛病天生就有,我卻忘了告訴你。我小時見不得血光,但有額上沾了血氣就要發威,往往發作起來我也控製不了,倒是爺爺卻可控的。”方仲奇道:“怎會這樣?”離金玉皺眉道:“我也不知,初時隻道人人如此,後來才曉得不是,母親說我仙靈之體,百年難遇,更利於修仙了道,旁人可慕而不可求。”方仲羨慕道:“真個厲害。”離金玉探頭細看方仲麵容,見半邊臉頰腫起尚未消去,有些歉疚的道:“原來那日鎮上是你救了我,不是母親說起我都不知,就算她真要殺你,我也一定不肯,求她放過了你。”方仲心中一暖,道:“你母親真是比你還要可怕!”話一出口,就知說錯了,忙道:“我是說你……不可怕。”

離金玉俏臉一沉,怒道:“什麽?”方仲搖手道:“我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知!”離金玉道:“你可是要乖乖聽我話的,不能惹我生氣。”方仲點頭稱是。她用小手摸了摸方仲腫起的麵頰,柔聲道:“這點傷,若是泉裏洗一下就無事了。”方仲聽她說起泉水,問道:“泉水能治傷麽?”離金玉道:“自然能夠,我昨日還在泉水裏泡來。你看我額頭如今有傷沒有。”方仲一看,凝脂玉肌哪有半點傷痕,讚道:“靈泉真個神奇。”記起普玄問泉言語,問道:“這靈泉是在何處?”離金玉道:“我隻知路徑,一處高樓,樓內有山,山內有泉就是了,具體何處卻說不出來。”方仲心急難耐,道:“不如你帶我過去洗一洗,我這傷便好了。”方仲本意,不過是探聽泉水地方,好完成普玄心願,二人一親靈泉芳澤後走路,但這話聽在離金玉耳內,卻變了味,隻道方仲輕薄大膽,竟要與自己同浴。

離金玉小臉一紅,低了頭不說話。方仲等了片刻,見她突然忸怩,尚自不明,失望道:“這地方我是去不得的。”

離金玉卻輕輕的道:“別人都是怕我避我,你卻與我親近,我很高興,不過……。”“啪!”的一聲,突然甩手給了方仲一巴掌,正打在腫臉上,疼得方仲捂著臉哎喲哎喲叫喚。

離金玉轉瞬出門,笑道:“晚上再來尋你麻煩,你不要跑了。”登上馬車,一群人護擁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