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逃 跑

那蓬火差些把普玄的頭發眉毛燒著,嚇得他往後一仰一屁股坐在地上,就是方仲自己也是驚駭不已,真氣一瀉,火頭立時消去。

普玄結結巴巴的指著方仲道:“你……你怎麽會掌心火?為何不告訴我?”方仲道:“我很早就會,卻不曾放過這麽大的火,倒嚇我一跳。”眼中疑惑,自己都不知怎麽會有這麽大的火。普玄點頭道:“好的很,好的很。”把懷裏的符紙掏出幾張來,對方仲道:“你把符紙烤一烤,記得火頭小些,不用那麽大。”把符紙遞給方仲,細細觀察他怎麽運氣點的火。

那邊廂的火光忽起,也驚動了打鬥的二人。離夫人借火光一瞬的閃亮,已看到暗處還有二人,雖來不及看清麵目,當也知是道人一夥,心道自己殺害侍婢的事萬不能傳出,這三人哪一個都不能留!

侍婢一環飛起,人隨環走,壯大身軀隨著玉環急速靠來,兩手開合,欲抱離夫人。離夫人金針脫手,一道金光射她麵門,噗的一聲,卻紮在侍婢攔截的粗手上。針嵌肉裏,離夫人以手相招,竟不飛出。

侍婢一把拔出金針,喝道:“你的禦物之術差的遠了,如今針也失去,拿什麽殺我!”麵孔扭曲,抓著金針刺來。

離夫人極速後退,冷冷道:“我這針上有毒,你撐得幾時!”侍婢一呆,罵道:“你騙我,金針渡劫不知救過幾人,豈能有毒?”依然冒死衝來,才剛舉步,忽覺背上一陣麻癢,一股螞蟻噬心之感順著背脊迅速上升,轉眼即到心窩!侍婢驀然變色!

離夫人冷笑一聲道:“假針自然有毒了!”後退途中猛然揚手,一片金光在袖中一閃即沒,笑道:“這才是真正的金針渡劫!”

侍婢已然手足不穩,搖搖晃晃的道:“你……用毒針殺我,終究會被妙夫人所覺,也好不到哪去。”再也堅持不住,玉環“當!”的一聲,掉落在地。

離夫人止步,慢慢舉起手中小刀,淡淡道:“是這把有毒的短刀殺你,而這刀,卻是道士的!”突然前衝,一刀刺來。

侍婢手足僵硬,根本不能躲閃,眼看著這一刀一下紮在手上!刀紮的位置,就是針眼!

離夫人笑道:“這樣還有何人知道你死於毒針之手!”手中不停,轉勁一剜,方始把刀拔出。刀起處已是血肉模糊!

侍婢慘叫道:“你這背主欺心的賤人,總有一日……呃……呃!”聲音忽止,離夫人慢慢把刀從她脖下抽出!侍婢鮮血噴出,怒睜雙目,絕氣而倒!離夫人毫不猶豫,又舉刀朝侍婢屍體的後背連紮數刀!刀刀見血,刀刀帶肉,再不能分出那是針眼那是刀傷。

離夫人收了那支毒針,仰頭一陣尖笑!笑聲淒涼悲切,宛如哭聲!離夫人笑罷,霍然轉身,朝玉石暗處走來。

暗處,藍光又起,轟的一聲,方仲手中的符紙哪裏經得起燒烤,轉眼為真火焚化,呼!符發呈現,把方仲遁入無形!黑暗處隻留下普玄和離金玉二人看的目瞪口呆!

普玄一劃拉空處,驚道:“我的爺!怎麽濕符也燒得著!?完了,你倒跑了,我道爺卻死了!”跺腳懊悔不及。

猛地眼前金光閃動,肩膀一疼,普玄急看傷處,竟被人插了一支金針,左手頓時被什麽東西所製,再不能舉動靈活。普玄大驚之下起身叫道:“哎喲!衣裳沒穿好!我穿好了與你動手!”把上身撕一塊衣襟,朝亮處的離夫人丟來。

離夫人一撩手,撥過拋來衣襟,手中閃亮,又起一針。

暗處普玄痛呼一聲,又道:“慘!褲子都掉了,你別過來,貧道禮教之嚴守了八十年,決不毀於你手!”一邊說,一邊拿一張濕符紙用嘴吹氣,最好能說的那夫人止步不前,把符紙吹幹了再點火跑路。普玄見一旁離金玉冷了臉不聞不問,急道:“小姐,那凶婆娘要殺你我滅口,快幫我把符紙吹幹了,你我逃命要緊!”不料離金玉冷冷道:“那凶婆娘是我母親!”普玄一怔,有些不明的道:“你母親!?”隨即恍然喜道:“太好了,你與她求求情放過了我,今日之事我不說便是。”離金玉看著普玄,冷冷道:“你說我母親好不好?”普玄又是一怔。

離夫人見暗處之人還不現身,冷笑道:“你就算是赤條條一絲不掛,也休想逃出命去!”等了片刻,見無應聲,怒道:“我把你百針攢射,也好讓人見得是本夫人廢了一番心血,才殺了道人為奴婢報仇。”言罷,把手一招暗處,兩道金光一閃,從普玄身上拔出,在空中一個轉折,又刺了下來!

那兩針一離普玄肢體,普玄手腳立時靈活,見二針又來,急忙滾出暗處。離夫人一聲冷笑,手中又起一針,奔普玄頭頂紮落!

忽然一聲嬌語:“娘!”

離夫人一呆,借著燈籠微光一看,在暗處一條嬌小身影慢慢走出。

“是你!?”離夫人眼神閃動,一手持了金針不再紮落。

普玄危急之中撿得姓名,不停喘氣。

離金玉冷冷道:“是我!”

離夫人森然道:“你看到了什麽?”

離金玉冷冷道:“看到母親大發神威,教訓一個不知高低的婢女!”

離夫人忽然巴掌掄起,狠狠打了離金玉一個嘴巴,低聲罵道:“胡說!分明是這婢女為保娘的清白,與惡道相鬥而死,為娘為她報仇,殺了道人!”

離金玉一個踉蹌,嘴角滲出著一絲鮮血,慢慢的道:“娘說是就是了!自小到大,還不是母親說怎樣就怎樣!”

離夫人怒道:“我生你養你,難道不該聽我話麽?”

離金玉冷冷道:“娘對孩兒有求必應,有吃,有喝,有穿,有用,自然要聽你的話了。”

離夫人道:“那你羅嗦什麽!”眼看普玄,又要動手。

離金玉突然上前,一把抱住離夫人,在她懷中落淚道:“可是娘,孩兒不要這些吃的用的,我好怕,我好寂寞,我情願餓了肚子陪著你,我們說說話兒,孩兒就開心的很了。”

離夫人一愣,眼神轉柔,輕輕舉手欲攏女兒秀發,離金玉眼望母親,眼中滿是期待……。眼神,這一刻無比溫柔!

可是,那溫柔眼神中似乎有著血色、有著驚恐,有著殺戮!離夫人突然像見了鬼似的一把推開離金玉,轉頭不敢再看,口內吃吃的道:“有那麽多人陪你,有什麽好怕,有什麽寂寞了!你走開,你走開!”

離金玉本來淒切盼望的眼神迅速變冷,冷的那雙深邃的目中閃閃發光——寒光!“母親!?母親!?”離金玉心中不停的想像著這個詞,這個詞美好而又陌生!

呼!一條人影突然又出現在玉石邊上。那人影道:“有趣!有趣!我又回來了!”正是方仲!

普玄見之大喜道:“好孩兒,快來救我!”急忙向方仲跑去,手伸懷中,摸出符來,心道這回無論如何都要抓著方仲一起逃跑。

離夫人見之喝道:“哪裏跑!”縱身就追,離金玉一把抓住離夫人衣裙,哀求道:“是女兒帶他們來的,你放過他們吧!”離夫人被女兒抓住,怒氣勃發,用力一掌擱倒離金玉,喝道:“走開,不要妨著我。”離金玉被一掌打倒在地,身上心中俱痛,望著離夫人道:“娘!……。”眼神一暗,暈了過去。

離夫人微一遲疑,咬牙道:“臭道士!我殺了你!”金光閃動,數十道金針出手,嗖嗖的向普玄刺來!

藍光燃起,針去已然不及。方仲帶著普玄眨眼消失,數十根金針盡數插在牆上。

離夫人縱到消失之地,四處一看,哪有二人蹤跡,不禁心中奇怪:“這樓設了五行禁製,怎麽能這麽輕易遁走?”然尋不到道人,必是逃走無疑,隻得急急奔到樓外,高聲叫道:“捉刺客!抓妖道啊!妖道殺了我的侍婢,快快捉他抵命!”喊聲一起,頓時驚動了四處或明或暗的莊丁守衛,一時警戒之聲大作,**了整個臥虎莊。

普玄與方仲借著遁地之術,片刻即到住處,呼的冒出身形。普玄氣都不喘一口就急不可待的道:“快!快!收拾東西走路。”二人急急忙忙的收拾,就聽遠處咣啷咣啷的響起敲鑼聲,人聲嘈雜漸漸往這裏傳來。

得了離金玉吩咐,尚自守在屋外的幾個飛虎衛聽得警訊,慌忙走到門口,高聲道:“小姐,莊內有事發生,請速速與我等返回居所。”連叫數次,無人應聲。幾個飛虎衛相互之間一個驚疑之色,再不猶豫,當先一人一腳踢開屋門,衝了進去。

屋內,人去樓空,行李包裹已經不在!幾個飛虎衛麵麵相覷。

不久,消息傳出,小姐已然被夫人找到,但是拐帶小姐又殺死侍婢的妖道卻潛逃無蹤,通知全莊人馬,於湧泉集鎮內鎮外緝捕妖道!於是乎,那幾個飛虎衛便背上了守護不周的罪名,被臥虎莊莊主雷鵬貶到馴獸房過一段看門日子去了,也算給離夫人一個交待。而看上去事不關己的妙夫人在眾口一詞指責妖道的情況之下,自也不會說些什麽,此事不了了之。

莊外數裏一片荒地,亂草叢中,方仲回頭看著臥虎莊燈火,喃喃的道:“紅姨、小蘭,方仲走了,你們多多保重。”普玄有氣無力的道:“別羅嗦了,我們還在險地,快快趕路。”方仲邊走邊問道:“道長,你說那離夫人為什麽打自己女兒,若是我娘,疼愛尚且不及,又怎會痛打嗬斥。”普玄道:“各人處境不同,自會不同對待了。”方仲道:“是什麽處境才會不同對待呢?”普玄道:“身處富者,重千金而輕誠信;位在權者,尊利祿而賤情誼;你不在富貴之家,自是不知內中情由了。”方仲道:“那離小姐是什麽處境呢?難道不能與她母親和睦相處嗎?”普玄不耐煩道:“不知!不知!你管她和不和睦,這些人以後都不要見,危險的很。”方仲又問:“為什麽危險了?”普玄氣道:“你有完沒完……”……。

二人為一人高的雜草遮沒身影,談話聲漸漸遠去。

天氣悶熱, 白天的日頭似油煎火烤一般,到了晚上,天邊悶雷滾滾,一閃一閃,又隨時有雷雨瓢潑,總是讓人捉摸不定這天氣是好是壞。這種天,不說幹活做事的累人,躺著歇息也會氣悶無比,不勝其煩。

普玄與方仲緊跑了幾天路途,十分疲乏,尋了一條小河歇腳洗澡。

河水清澈見底,可見幾條小魚嬉戲於卵石水草之間。“撲通!”一聲,普玄歡笑著跳入河中,把那些十分清閑的小魚嚇的四處逃竄,一些躲入卵石隙縫,一些受驚躍出河麵,打幾個水花又鑽入水草茂盛之中。普玄哈哈大笑道:“爽啊,一身臭汗今日洗個幹淨。”

方仲看著普玄戲水,也把褲腳挽了,把腳淺淺的擱在河水裏洗濯,隻覺入水涼涼的十分舒服,便道:“這裏的水也不比靈泉的差,我寧可長久泡在這裏也不願待在靈泉擔驚受怕,洗的十分不爽。”

普玄搖頭道:“這裏的水怎麽能與靈泉相比,那地脈之石稀世罕有,我一番浸泡,果覺神清氣爽受益良多,修為提升不少,說不定我這麵容也因此返老還童英俊許多。到那時,我回得山去,二位師弟都不認得我了,留我也罷,不留我也罷,就是下了山,憑著這不老容顏,隨便都姘了一個美寡婦來,從此還俗過日子。”

方仲笑道:“道長動凡心了。”

普玄笑道:“誰無凡心?和尚尼姑都思春,何況我。我又非生來便想做道士,小時家裏生活不下去,便上山混口飯了。等吃了這碗飯,覺得清苦,就偷偷下山逛它幾天,玩夠了再回去,卻也活的逍遙自在。”

方仲道:“原來修道也這麽清閑。”

普玄道:“是啊,我看你根骨奇佳,不如我帶你上山,也過這種逍遙日子,如何?”

方仲想了一想道:“我答應薑伯伯,要上他那山去。”

普玄問道:“你薑伯伯?上什麽山?”

方仲道:“上昆侖山呐。”

普玄一驚,慢慢爬上岸來,湊到方仲跟前道:“你薑伯伯到底什麽人?”方仲搖了搖頭。普玄又問:“你可知昆侖山在何處?”方仲又是搖頭。普玄呆了片刻,拍腿道:“巧!你可知我哪門哪派的?”

方仲道:“你哪門哪派?”

普玄正色道:“貧道乃是天下無雙隻此一家的茅山派正宗,殿前古柏青鬆仙音繚繞,殿中三清供奉香火不斷,殿後修道弟子虔心向道,而這三殿之後有一山,山幽嶺奇數不盡的玄妙風光,你道什麽山?”

方仲呆道:“什麽山?”

普玄低聲道:“便是昆侖山!乃我派聖地,故此不與人說,除是內裏人知道,外人不知。你幸虧遇到了我,不然走遍千山萬水,也不知昆侖山在何處。你薑伯伯真是粗心,也不說昆侖山乃我茅山聖地,卻讓你到哪裏去找。”

方仲喜道:“真的麽?那你認識我薑伯伯了?”

普玄搖頭道:“這個……,山上人多,想來別人是認識的,你隨我回去後,不妨好好問一問。”

方仲點頭道:“好!我隨你回去。我們馬上就走。”神情十分興奮。

普玄壞壞一笑,道:“不急,不急,貧道一路上符紙用光,需再畫些符來用,要是萬一有何不測,也好及時逃命。本人可是吃過沒符的虧,再不吃第二次。”穿好了衣裳,把大包袱打開,竟然取出毛筆、硯台、朱砂、黃紙,在河邊平曠之地擺好,盤腿運起功來。怪不得他的包袱比常人大些,原來文房用具都隨身攜帶。

方仲和猙獰獸都蹲在邊上看普玄如何擺布。

普玄運氣良久,方始把朱砂用河水化開,在硯台中細細研磨,稍後,以筆點之,在裁好的黃紙上神情嚴肅的畫了起來,每一筆每一畫都凝神提腕畫的十分辛苦。

待的一張符紙畫完,方仲問道:“道長,畫符需要這麽用心麽?我瞧來畫得龍飛鳳舞,很簡單啊!”

普玄白了方仲一眼道:“你不懂!畫這符需要精氣神俱備,不能絲毫大意,要是岔了神分了心,手中的真氣不能通過筆畫凝結於符中,雖然有符,卻不過是張空有其形的廢符,再不能用。”

方仲搔頭道:“原來筆畫之中也有講究。”

普玄道:“那是自然,不然豈不是人人會畫符,人人會法術。”又凝神畫了幾張符紙,額頭竟然微微見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