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九黎後人

煉器之法多有拿活人投入爐中一起煉製,便如幹將莫邪。當年的蚩尤共有六件神兵,都是用無數生靈血肉祭祀而成,隻是後來的九黎族人不想花費這麽大的代價隻鑄這區區六件兵刃,日後鑄劍就把擄掠來的俘虜通通都投到神爐之內,不管多寡,隻求煉成的兵器過得去,故此當時九黎部族兵戈之利無人能及,軒轅黃帝與之征戰著實吃了不小的虧。方仲對煉器之道一知半解,聽了何盈解釋,才知這些亡魂都是千年之前煉兵刃的祭品。方仲心中還有疑問難以解釋,正想問何盈,何盈道:“這神爐也不知是不是天地所生,暗合陰陽循環,有個奇特之處,夜間時陰氣極重,爐內冰寒入骨,日間又陽氣極盛,爐內炙熱無比。雖然如今已經破損,不能煉製器物,但這秉性並未完全消去,夜間隻能女子入內,爐裏的冤魂野鬼不會傷人,到了日間卻相反,陽氣一盛,那些陰魂雖然散去,但這爐內卻會如滾湯沸騰,酷熱難耐。這裏麵之所以沒有活物,便是被煮得爛了沒留下一丁點皮肉。”

方仲懊悔道:“你不與我說,我哪知道有這些禁忌。”何盈伸手一抬,輕喝了一個呢字真言,掌心中五色豪光一閃,撲過來的一個陰魂慘叫一聲化為無形。何盈道:“是你不聽我的話了。”又想方仲之所以下來也是擔心自己之故,埋怨的話便沒出口,說道:“這些陰魂成千上萬,拖不到天亮你我就會死在這裏,得想辦法出去。”方仲道:“我用雷咒護身,一起衝出去。”何盈也已發覺方仲的雷咒十分了得,對付這些陰魂十分犀利。方仲又是五張符紙一起出手,一個五雷正法從飛岩劍上打了出來,轟的一聲巨響,攔在頭頂的無數陰魂被打穿了一個大洞,方仲喝道:“快走!”何盈飛身而上,那隻望天犼早已縮成鬆鼠模樣鑽入她的袖中,即將衝出陰魂包圍時,何盈忽的記起從水中摸出的東西並未帶上,忙回頭道:“把你腳下的東西給我!”方仲低頭一看,是一柄尚未完工的粗糙劍胚和一塊鐵石,忙彎腰撿起,向何盈投去。何盈接住之後周身光芒一閃,撞破幾個陰魂的阻截,離了神爐遺骸,落到來時的窟窿處。

方仲一見何盈脫身,忙施展五雷正法想再打一個洞出來,豈知雙手連揮之下隻出來三張符紙,那袖中再也飛不出那怕一張來。方仲這才驚覺不過眨眼功夫,數百張符紙用個罄盡,眼見周圍陰魂又撲了過來,三聲巨響過後,周身上下一張符紙也無。方仲剛想祭劍逃走,周圍的陰魂一擁而上,拉胳膊拽腿,更有幾個拿刀叉的鬼麵亡靈奔著方仲就砍!陰魂層層疊疊,就算掌心雷連放也是無用。方仲就覺周身陰寒刺骨,再耽擱的片刻,自身的魂魄非給揪出來不可,心下一急,病急亂投醫,摸到什麽用什麽,一個掌心雷把舉叉刺來的亡靈打滅,另一隻手中卻飛出八麵紫金小旗,分從東南西北往四周射去。那八麵旗子洞穿無數個陰魂之軀,消失在神爐四周。又摸出五麵銅鏡,五道黃光一閃,分落前後左右。八麵紫金小旗和五麵銅鏡都不能克製鬼物,雖然打中不少冤魂野鬼,但不一會兒就又凝聚鬼形向方仲撲來。方仲麵上變色,腰間一摸,止剩的那隻羊脂葫蘆不曾使用,不到最後時刻,那是絕不動用的。方仲所施展的八方定位五宅分鏡之術雖然不能傷人,但卻能搜刮元氣,特別是這點陰穴,方圓之內所有陰氣都會被它聚來此處,方仲原沒想過它能對這些陰魂有大用,可是此術一施,熔爐之內陰風大作,無數的陰氣翻騰滾動,都往一處匯去。其餘各處陰氣一稀,原本冰寒的水頓時轉熱,尚未天明,那熔爐之內竟然漸漸的翻起泡來。許多陰魂呼號掙紮著全都往點陰穴擠去,霎那時蔚為壯觀,既想一個巨大的紡錘,又如刮了一陣龍卷風,旋轉飛舞,幾要頂破雍狐山。方仲見陰魂都不來打擾,大喜之下抽身上躍,劍光一閃,已踏著飛岩劍離開熔爐露在水麵上的大耳,往何盈飛去。

何盈驚愕異常的望著下方奇景,一見方仲飛出,麵色略微緩和,待到了近前這才問道:“你用了什麽法術,竟然更改了這神爐之內的陰陽協調?”方仲暗叫僥幸,說道:“是一套鏡旗陣法,原本是末學小技,沒想到有此功效。”何盈驚訝的道:“這座神爐慈航靜齋早就發現了,齋主說此爐便是因為水火相侵才至陰陽被毀,這才無用,若是能重新修複陰陽二氣,或可重新啟用此爐。”方仲搖頭道:“你實在是高看了此術,這套鏡旗是我從大陰陽術中學來的,威力有限,所及不過數裏,想要搜刮足以啟用此爐的天地元氣,這不可能。”何盈點了點頭。方仲看著她手上拿著的一柄長劍和一塊鐵石,問道:“你冒這般大風險就是拿這兩樣東西?”何盈一笑道:“這柄劍是師門吩咐了要帶回去,這塊鐵石卻是順手拿的。”方仲奇道:“這長劍也就罷了,拿一塊無用的石頭幹嘛?”何盈惱道:“你不要算了,我還扔回去!”作勢欲扔,方仲愕然道:“原來是送我的,別扔別扔,那一定是好的了。”何盈撲哧一笑,那笑容頓時搖人心旌,笑著道:“再刺你一劍,那也是好的了。”方仲支支吾吾哪裏說得出什麽話來。

何盈道:“你別小看這爐子裏的東西,上千年寒熱煎熬,就是再劣的石頭也磨成精石了。慈航靜齋所用寶劍許多都取自此處,連我師父亦是。我既然來此取劍,在慈雲寺見到了你,也就給你一些好處了。”方仲恍然道:“原來如此。”心道私奔雲雲果然是假的,不過明知不可能之事,知道了結果,卻未免還是有那麽一點失望,人之私心就是那麽微妙。何盈又道:“九黎城所出五金之器在軒轅黃帝時天下聞名,做劍是極好的,可是我看你有了兩柄劍,再多一柄也無甚稀奇,不如撈塊好的精金鐵石請高手匠人自己打造。”方仲接過石頭看了看,入手果然沉重萬分,遠勝一般鐵石,若說鑄劍的話略嫌小了一些,隻能打個輕靈窄長之類的寶劍,更適合女子使用。方仲已然有了飛岩、魚骨兩劍,的確不需馬上添置第三柄寶劍,唯一缺少的恐怕就是早已打算製作的天字訣中鎮壓天道的天龍都功印。張道陵用的是玉印,方仲原本也想弄塊好一些的玉石,隻是玉石不禁打,方仲又別無閑財,就一直不曾動手,如今有了這塊千年煎熬的精金鐵石,正好可以把此印做出來。日後遇上精於奇門遁甲之類的高手,也可以打人家一個措手不及,就算打不贏人家時,專破人家遁術,逃跑也多一個依仗。方仲感激的道:“那可多謝你了。”何盈道:“可別與人說是我送你的,若被齋主和師父知道,一定要責罰於我。”方仲道:“此地隻有慈航靜齋的人才知麽?”何盈道:“就我所知是如此,也許九黎後人也知道一些,畢竟是他們祖傳之物,可是千百年來無人至此,應該是失傳了。不過就算知道了也無用,神爐已毀,留下一堆未祭煉完的兵器也無人在乎。偶有一兩個撞到此處的小賊不知神爐秉性,闖進去之後不是被冤魂奪命就是燒死在了爐內,倒也不用擔心。就算真有福大命大之人取去一兩件,這東西是上古遺傳,慈航靜齋也沒道理獨享,拿去就是了。佛說人有貪、嗔、癡三毒,貪在首位。”方仲點頭道:“還是前輩看得開。”又想聽她說了一個佛字,那慈航靜齋裏靜逸、靜恩等都是出家人,心中就覺得難受。方仲道:“靜恩神尼她老人家還好麽,我上次見到她時還在鶴鳴山。”何盈奇道:“你見過靜恩師伯?她已回山,不過未聽她說起去天師道的事。”方仲心道靜恩老成持重,比之靜逸更是深藏不露,就算見到了什麽不說出來也是正常。“東西到手,可以離開此地了。你的旗鏡可是要收回的麽?”何盈一問,方仲忙道:“自然要收回。”站在窟窿口,往四處一招,落於神爐各處的八麵小旗和五麵銅鏡紛紛往回射來。八方定位五宅分鏡之術一撤,那匯聚的陰氣頓時四散,蜂擁而至的陰魂哀嚎呼叫紛紛往水中隱去。何盈道:“天快亮了,這些陰魂馬上就會消失,你看那爐水越來越是沸騰。”方仲抬眼看去,果然那水已是熱氣騰騰,爐中的水更是不時翻著巨泡,爐外倒還不曾沸騰,那些陰魂被滾湯煎熬,雖然不會魂亡魄消,但生前一點記憶卻促使他驚慌之極,拚命掙紮著朝底下潛去。不一會,那些陰魂消失一空。何盈已用真氣把全身淋濕的衣衫蒸幹,此刻見濕氣太重,又怕熏濕了現出尷尬,急著催促離去。

二人一出山洞,山風吹來,頓覺神清氣爽,沉悶之感頓消。雍狐山在翠綠籠罩之下,根本就想不到它裏麵空****沉著一隻大熔爐,而且千年之久還在忽冷忽熱的散發餘威。何盈道:“你回慈雲寺麽?”方仲一聽她問這個話,便知她要走了,略感失望道:“鄭門主還在那裏,我自然要去,等他好了之後再回洛水城。你呢?”何盈笑著點了點頭,輕聲道:“我也難得出來一趟,不過師父說我若一直留在慈航靜齋,再也無法精進一步,需要出來多多曆練。”方仲道:“修為隻須死功夫,以你的智質又有什麽難了。”何盈搖頭道:“你不懂的。”望了方仲一眼,卻欲言又止。二人相對無言了片刻,不覺又到了九黎城遺址。

天色已然放亮,目能極遠,二人晚上經過時隻是粗略一觀,如今再看此地之歲月變遷,更增人世滄桑之感。方仲和何盈都道此地無人,故此不曾隱匿身形,正走之時,前麵一堵斷牆後突然轉出兩個戴著凶狠鬼麵的雄壯惡人,大聲喝道:“站住了!”方仲吃了一驚,再一看那些戴麵具之人倒與神爐中掙紮哀嚎的亡靈有些相似,奇道:“兩位是什麽人?”為首的一個道:“說出來你也不知,今日是我蚩渾大人回來祭祖之日,遇著你兩個不開眼的娃娃,正好拿來祭祀先祖。”這兩個如同山裏轉出來的野人,不由分說就想捉方仲和何盈二人。何盈走在最前,其中一個跳過來便去揪她手臂。何盈宛如未見,肩頭蹲著的望天犼卻一張嘴,噴出一團烈火,離得又近,正好打在頭上。此人雖然戴著麵具,但並未遮住毛發,被火一點,頓時燒著,整個人如蠟燭相似,此人抱頭慘叫,看旁邊有個不曾幹枯的汙水潭,慌忙奔過去把腦袋沉在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