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回 屋

勁風撲麵,藤拐飛射而至!

醍醐老母先以掌中真氣減緩來速,再騰手握向拐身。蓬!一股大力順勢湧來,醍醐老母手中劇痛,竟然拿捏不住,藤拐在手中繼續前衝,噗!正頂在後腰上,被身體一阻,方始停頓不前。醍醐老母麵色蒼白,噴出一口鮮血之後,把藤拐拿了,驅豬駕狂風而去。

追襲的幾人望著遠去飛塵,知追已不及,落地後聚在一處。

靈智道:“可惜,讓這老乞婆逃走了,回去後不好向家師交待。諸位有什麽解決辦法沒有?”度青子與解靈子互相搖頭,道:“不知這老乞婆躲在何處,哪裏去尋?”靈智又望向賈光南,道:“賈先生,這裏以你為尊,不知尊駕有何建議?”賈光南沉吟道:“靈智大師客氣了。臨走之時,大法師吩咐我等,能留下那老乞婆是最好,如不能,還需追查一事,看看這老乞婆是否便是十年前偷走嬰兒之人。如今一事無成,是斷不能回去的。”靈智道:“這麽說,此事我等還要追查下去,可是又上哪裏去尋那個老乞婆呢?”眾人一時無言。

忽聽那苗裔之人冷笑數聲。靈智轉頭道:“蚩渾兄弟有何高見麽?”

那名喚蚩渾之人,先祖便是蚩尤一支的傳人,昔者與軒轅黃帝中原大戰,兵敗後,族人逃亡南疆,留下了這一支後裔。蚩渾道:“那老乞婆不自量力,以空手接了我的五彩蟾蜍噴出的拐杖,相信已然被蟾蜍噴出的劇毒傳染,中了蟾毒,必不能遠遁。我等四處尋找,還怕找不出她人來。如不幸毒死了,帶了屍體回去,也是一樣交差。”

靈智點頭稱妙,道:“隻要這老乞婆不能動彈,我等這些人分頭去找,還怕她上了天去。”當下指派人手,對度青子與解靈子道:“你二人一路,順這方向去搜。”又對賈光南道:“蚩渾兄弟是步行,怕往來不便,就有勞賈先生單獨前往。”賈光南笑道:“那老乞婆婦人一個,本人還不放在眼裏,又被蚩渾兄弟下了毒,遇上了還不是手到擒來,既如此,我先行一步。”一縱身,在空中一個轉折,往醍醐老母逃走方向追了下去。

度青子與解靈子見賈光南先走了,不甘落後,也相續追去。

靈智忽覺少了一人,一點之下,原來少了卜夷散人,便高聲叫道:“卜夷散人,你在哪裏?”遠遠聽得樹叢之中有人回道:“來了,來了。”嘩啦聲響,卜夷散人撥開樹枝,露出身形。靈智皺眉道:“有事尋你,卻上哪裏去了?”卜夷散人笑道:“大師莫怪,我找點東西。”攤開手,露出幾粒藥丸。靈智奇道:“這是什麽?”卜夷散人道:“這是安神定誌丸,我為取得醍醐老母信任,特意帶來的,不想被她拿了當暗器使喚,散落於這樹林之間,真是暴殄天物,故此尋些回來。”靈智又好氣又好笑,道:“我有正事與你說。那老乞婆已中蚩渾兄弟之毒,不可能四處躲藏,你與我一路追尋,務要揪出那老乞婆來。我師弟靈寶身上有傷,便勞煩蚩渾兄弟看護一下,待抓了那老乞婆回來之後,一起回去。”

蚩渾點頭道:“願聽大師安排,靈寶大師便交於我照看好了。”

靈智正待要走,見卜夷散人駐足不前,麵露難色,似乎十分不情願。靈智臉麵一沉,道:“卜夷散人,你不願去麽?”卜夷散人連忙擺手道:“不是,我是想,等我們抓了那醍醐老母回來之後,這安神定誌丸的散落之處都不記得了,我還怎麽尋去?不如,你與我先去尋那安神定誌丸,然後再去捉老母。”靈智搖頭道:“這怎麽行?先去抓了老乞婆,回來之後找那些丸藥好了。”卜夷散人卻又不願意。靈智勸了幾句,還是不聽,不由怒道:“豈有此理,你想怎樣?誤了大事,唯你是問!”卜夷散人惶恐之下,連忙道:“小的一向喜愛煉丹之術,把自己的丹藥看得比自身性命都還重要,大師要我把命不要,可以,可是要我棄丹藥不顧,卻難!”靈智大怒道:“你——!”把金缽一舉,作勢要打。卜夷散人抱頭鼠竄,往林中便跑,邊跑邊道:“大師饒命,丹藥未尋,卜夷不能就死,待尋齊了丹藥便來幫你尋人好了。”轉眼鑽人林中。

靈智怒氣衝衝,望著卜夷散人身影罵道:“一輩子不成氣的家夥,等我捉了那老乞婆回來,再來尋你算帳。”蚩渾在一旁勸道:“大師何必和這種人一般計較。不如讓他來照看靈寶大師,還由我與大師一起,去抓那老乞婆好了。”靈智怒道:“不用他來照看,讓他自去撿拾垃圾,我自己一人前往,難道一個中毒的老乞婆我對付不了麽?有了他興許還多個累贅。”蚩渾道:“如此也好,那我還來照看靈寶大師便了。”靈智邁步前行,對著林中喊道:“卜夷散人,你愛來便來,不來便罷,我不來求你。”騰空而起。林中有人答道:“便來,便來。”靈智冷哼一聲,也往醍醐老母消失的方向飛去。

蚩渾收了五彩蟾蜍,不時聽得林中有窸窸窣窣之聲,想來那卜夷散人還在尋那丹藥,腳踩樹葉所發。搖頭輕蔑一笑,自回山巔照看靈寶。

…………………

地下臥室,仙兒又已昏昏睡去,方仲扶她睡在**,把前後各一盞燈點起。

定觀問道:“這兩盞燈是何意?”方仲道:“婆婆說,這是催眠燈,睡在裏麵的人可以好夢連連,睡得安逸。”定觀搖頭道:“不像是催眠燈。如是這燈,為何隻點兩盞。我看它上三下七,似對應三魂七魄,也許與仙兒的魂魄有些關聯。”方仲不知其理,默默無言。

定觀背那三十六個符文,背得腦袋腫痛不勝其煩,伸個腰身,笑道:“打攪你新婚春宵,真是對不住之至,我出去走動走動。”出石階,往屋外走去。方仲見仙兒好睡,一時不會醒來,便道:“我與你一起去。”

二人出了屋門,正要去看吊著的普玄。忽聽遠處嘩嘩之聲,狂風卷至,直滾到屋前。風散塵消,慢慢露出那頭碩大的野豬來。

野豬背上,醍醐老母披頭散發,歪頭俯臥,一動不動。

方仲看的仔細,驚道:“婆婆怎麽成這副模樣!?”與定觀迎上前去,喚道:“婆婆,婆婆。”

醍醐老母聽得呼喚之聲,微微睜眼,見是方仲與定觀,掙紮著仰起身起來,微一動彈,竟而撲通一聲,從豬背上跌落下來。方仲與定觀急忙搶上扶起。

方仲道:“婆婆,你怎麽了?”醍醐老母斷斷續續道:“快……快扶我……坐下。”一指那符陣內的樹樁。二人攙扶她坐下。醍醐老母臉色蒼白嘴唇青灰,不時打著顫栗,坐下後把藤拐一丟,取銀針在手腕處紮了數個小孔,放血導毒,又吩咐方仲回屋去取藥箱,這才靜坐了不住的嘶聲喘息。

定觀問道:“老婆婆好些了麽?”醍醐老母喘息半晌,道:“這賊殺才,用毒害我,虧得老身藥不離身,不然幾乎無命回來。”定觀道:“是誰把婆婆害成這等模樣?”醍醐老母道:“是個惡人,也是老身大意了,明知那癩蛤蟆不是善物,隻為了舍不得這根拐杖,卻讓人以此為媒下了毒去。”定觀看那藤拐,隻是杖身多了幾個豁口,便欲彎腰撿還給老母。醍醐老母喝道:“住手!藤拐上有毒!”定觀愕然住手。醍醐老母又道:“你去取幾塊布來,裹了老身的拐杖,到潭邊衝一衝。洗時小心些,把它插在泥裏,慢慢擦拭,千萬別用裸手去碰。”定觀答應了拿布夾著藤拐去洗。

方仲取了藥箱來,醍醐老母連吞數粒,不住的咳嗽,雖然以藥解了一部分毒,又靠放血去了一部分毒,但這毒性並未盡去,加之年老體衰氣血贏弱,這一放血,更是虛的搖搖晃晃,連站都站不穩。醍醐老母頭昏眼花,閉目沉思了一會,把吊眼睜開,勉強呼喝了幾聲,那頭大野豬三兩步踱到跟前,呼哧呼哧的噴著粗氣。

醍醐老母輕輕撫摸著野豬頭頂鬃毛,慢慢把頭靠近其頸下,張開嘴,露出焦牙,猛地一口,咬住其脖頸,大口吸吮流下的鮮血。野豬一陣躁動,想甩開醍醐老母。醍醐老母抱緊不放,又以手不停的輕輕拍打其兩腮,慢慢的,那頭野豬平靜下來,站著一動不動,任憑醍醐老母吸吮其鮮血。咕嘟咕嘟之聲不絕,有如嬰兒吃奶之聲。

方仲看的目瞪口呆,驚愕之下,把藥箱子都打了。

數十口鮮血下肚,醍醐老母略微恢複些氣力,鬆開嘴道:“快把藥箱子拿來。”方仲急忙撿了藥箱交給老母。醍醐老母取了數顆藥丸,自己不吃,卻在嘴裏嚼得爛了,吐在手中,細細敷在被己咬破的脖頸傷處,邊敷邊道:“乖寶貝,老身數百年來,也就虧待了你這一次,你可不要抱怨在心,記恨老身。隻怕再過得數年,老身不在了,你又記恨誰去……。”醍醐老母如哄自己的孩子一般溫言細語輕訴呢喃,那本來的一臉戾色、一頭的蒼然皓發、嘴角滴掛的血漬,竟然卻有幾絲慈祥之意浮現。

定觀去潭邊洗了藤拐,把它交還給醍醐老母。醍醐老母接拐在手,吩咐定觀與方仲,去放了普玄與猙獰獸。二人大喜,卻不明緣由,問道:“婆婆不怪罪了麽?”醍醐老母喘息道:“老身要封了此處形跡,以防外人發現,便不能留他們在外麵。”走到符陣中心,把藤拐猛力一插。藤拐觸地生根,慢慢往地下鑽去,不一會,大半根藤拐入地。

方仲與定觀分別放了猙獰獸與普玄,忽覺身旁樹下噗嗤聲不絕,一根根青芽藤蔓從地下鑽出,攀爬遊走,往高處纏繞。不一會,青藤垂掛,綠葉蔥蔥,四處都是林藤相間,遮住高空,不辨原來模樣。

月光已被茂盛藤蔓遮沒,林木間一片昏暗,幾乎觀看不明。

“婆婆,婆婆,你在哪裏?”

醍醐老母於暗處喝道:“輕些說話,小心有敵前來。你們都到屋裏去吧,切莫出來。”

普玄被倒吊了半夜,站都站不穩,全賴定觀攙扶,那猙獰獸更是被醍醐老母捆紮了數日,走也走不起來,方仲索性把它抱在懷裏,幾人小心翼翼,摸索著往屋裏行去。剛到門口,便聽頭頂有衣襟破風之聲飛過,那人停留片刻,猛地劍光一閃,劃破黑暗寂靜,無數枝梢綠葉夾著削斷藤蔓從高處落下。幾人驚得大氣都不敢喘一口。不一會,那人似乎探視完畢,破空之聲漸遠,向另一處搜索而去。

幾人懸起的心放下,進了屋門,都躲到那地窖之下。普玄揉著痛腳,唉聲歎氣的道:“師弟,你好福氣,看著師兄我吊了半夜,也不出來看望我一次,真是無情。”定觀道:“師兄,你也別抱怨,婆婆讓我背那些個符文,雜七雜八繁複無比,我到現在都記不大住。待會婆婆問起,我也少不得一頓扁拐。”普玄道:“婆婆讓你背什麽符文?”定觀一指石床四周道:“便是這些了。”普玄觀看片刻,驚道:“師弟你真是有福,這分明是外麵那個符陣,婆婆讓你背誦,那是有意提攜於你,傳你法術了。”定觀道:“真的麽?我倒沒看出來,婆婆既讓我背,那便背吧。卻不知婆婆是何用意?”

普玄捶胸頓足道:“早知如此,我也不說要走,等學了這些法術之後,再找機會逃走豈不為妙,也強勝於走沒走成卻被吊了半夜。可惜啊可惜,如此玄妙之術卻傳了給你。”定觀搖頭道:“背至現在我卻什麽都不懂,又哪裏去學什麽玄妙之術了。”

普玄眼珠一轉,道:“背什麽背?快取紙筆來,把這些符文記下便是,省得勞心勞肺。”定觀道:“這……,不妥吧?”普玄一推定觀道:“木魚腦袋!老婆婆在外不知,我記它下來,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當下翻出包袱,取出硯台毛筆,把黃紙鋪開,就以吐沫酌筆,濕了筆頭,淡淡的記下了這三十六個符文。

定觀道:“空知符文,不知用法,又有什麽用?”普玄道:“留下了慢慢鑽研便是,也強於對此一竅不通。”

普玄匆匆把黃紙收入包袱,就聽石**一陣嚶嚀,燈光搖晃,仙兒睡醒了過來。

方仲上前把燈火吹滅。仙兒翻身坐起,懶懶的道:“婆婆呢?”

方仲道:“婆婆已經回來了。”仙兒下了床,道:“仙兒做了個夢,要告訴婆婆去。婆婆最喜歡仙兒說夢中的故事了。”不要方仲攙扶,上了石階,竟往屋外走去。方仲忙道:“婆婆有事,待會尋她說話罷。”跟著出來要拉仙兒回去。仙兒走得極快,邊走邊道:“夢裏的事,不馬上說,就忘了,仙兒要告訴婆婆,讓婆婆高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