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一條棉被

猙獰獸受傷嚴重,微微蠕動一下便不再動。方仲道:“原本我家裏也有這樣子一個瓷瓶,可惜後來丟了。”巴文吉道:“你家裏有人與昆侖有淵源麽?”方仲搖頭道:“我也不知,聽父母說起,曾有個仙子救過村民性命,留下了這樣一個瓷瓶下來,似乎薑伯伯是知道一些的。”巴文吉奇道:“仙子!?你薑伯伯是誰?”方仲道:“薑伯伯也是昆侖弟子,既然這瓷瓶隻有昆侖才有,那麽這仙子也是昆侖山的人了。我不知那仙子是誰?”

巴文吉仔細回憶薑姓同門,搖頭不解,問道:“我昆侖門下人雜,你薑伯伯名諱怎說?”方仲道:“姓薑,字文冼。”巴文吉原本手拿瓷瓶給猙獰獸上藥,一聽這話,頓時呆住,頗為震驚的道:“薑師兄回來了麽?我怎麽不知?”

方仲對於此人識得薑伯伯並不意外,自己到了昆侖之後,似乎還未有人說他一句好話的,想來此人也不例外,見巴文吉震驚模樣,不由冷冷道:“薑伯伯並未回來昆侖,你又怎會知道。”巴文吉道:“未回來?”臉上微露失望之色,把瓷瓶收訖,重新坐到方仲跟前,問道:“薑師兄是你家長輩麽?我看你年紀不大,薑師兄離山多時,當不是他引見而來,你又如何上了山的?”方仲把自己上山的經過簡要說了一遍。巴文吉道:“原來如此,卻不知薑師兄去了哪裏?”感慨之餘,見方仲居於此地,把眉頭皺起,怒道:“那陸文甫心胸狹隘,做不得大事,你也不用生氣,與其在他手下受氣,不如逍遙自在來得快活,我看這裏雖然起居差些,隻要收拾一番,遠比在人群中的熙熙攘攘來的安逸。”

方仲見他居然為自己說話,心中高興,也便改了冷淡之情,說道:“你不說我薑伯伯壞話,我便叫你一聲巴師叔,巴師叔。”巴文吉笑道:“好,你既然叫我一句,以後我一定幫著你。”方仲大喜,覺得這位師叔為人十分豪爽,平易近人卻無修道之人的儒雅之氣,笑道:“巴師叔,你這姓氏有些怪,不知道的,以為還有七師伯九師叔呢。”巴文吉沉思片刻,緩緩道:“我不是中原人。”方仲一怔。

“我的本名叫做巴丹吉,入昆侖之後,才把‘丹’字換做了‘文’字,卻非原來就是巴文吉。”方仲道:“那巴師叔是哪裏人?”巴文吉道:“我隻記得,故鄉的天特藍,地特廣,山特高,水特清,要說來自何處,我也不知。用你們的話來說,那是遙遠的幽都,連接天地的雪域。”方仲奇道:“幽都雪域?那是什麽地方?”巴文吉沉浸於記憶之中,思索道:“我和我的族人世代都生活在這片地區,無數的飛禽,無數的走獸,沒有哪一片天空有它那麽無暇,沒有哪一處塵世有它這般純潔,這真是一塊好地方。我說小時看過猙獰獸,便是在那時候。”方仲向往道:“這樣一個好地方真是讓人神往,巴師叔怎麽又會離開它到這昆侖山來呢?”巴文吉苦笑道:“我離開那裏也是身不由己,又不是自己想要來的,這一上昆侖多年,反把正事給耽擱了。”歎息一聲,似乎為什麽願望不能實現而抱憾不已。

巴文吉抬眼看看欄外夜色,又看看躺在欄內的兩具牲畜屍體,笑道:“我來把它處理了,省得擱在這裏礙事。”方仲道:“你要拉出去埋了麽?”巴文吉支吾兩聲,走到馬鹿旁邊,一伸手,分別抓住馬鹿的兩隻後蹄,運氣低喝一聲,兩臂筋肉鼓起,巨力湧現,抬了兩具屍體出來,往一處平地走去。

不一時,巴文吉返回,衣襟上沾了些塵土泥巴。方仲心想果然是埋了。巴文吉撣了撣塵土,笑道:“明日吃頓豐盛燒烤,也讓你解解饞。”也沒走的意思,對著欄外坐下,靜靜的看著遠處鬆柏青山。

他既不說話,方仲也無話可說,便拿手揉著身上的疼痛處,半躺在稻草上歇息。過了半晌,忽聽遠處輕輕的一聲低咳,咳聲輕柔,似乎是女子聲音。

巴文吉聽得咳音,臉露激動之色,轉頭見方仲眯眼養神,似乎一無所覺,也不打擾他,迅疾出門,往發聲處覓去。巴文吉一走,方仲翻身起來,偷眼看他與誰相約。

方仲眼力非比尋常,但看遠處白影一閃,巴文吉跟著去了。發出咳聲的,是個白衣女子。她是誰?離的太遠,方仲看不清麵目,但依稀覺得,便是那曾經見過一麵錢文義心思神往的那個白衣女子。

大人的事,本來就很複雜,如果還要加上男女,就不想也知了,這決不是方仲小小年紀所能想得清弄得明。

一覺醒來,聞到一股香味從外麵慢慢飄入棚內,方仲早已饑腸轆轆,被這股香味一熏,更是引得食指大動,往外一看,見欄門處疊著一條棉被,棉被之上卻放著幾個饅頭。“咦!”方仲往四處一看,清藹薄霧,沒有一個人影,顯然來人在他熟睡之時,放下棉被饅頭後便走了。

是誰送得呢?

方仲把饅頭與猙獰獸分吃了,又取過棉被,被褥陳舊卻漿洗的十分幹淨,抖手罩在了猙獰獸身上。與自己相厚又在這昆侖山上能給自己送吃得來,沒有幾個人,想來想去,隻有師兄周青最有可能,可他為什麽偷偷摸摸?

出了欄外,方仲到草料堆和穀房尋到飼料,隨便給各獸分添了些,正自胡亂打理,老遠即聽有人笑道:“好勤快呀。”方仲回頭一看,正是巴文吉,見他提了個酒葫蘆,笑嗬嗬往自己行來。

“巴師叔。”

“別老是叫我師叔,顯得我年紀大了,刺耳的很。”巴文吉拉住方仲,看左右無人,低聲道:“隨我來。”方仲被他大手拉著,往一處綠草地跑去。到了跟前,看清有一處泥土翻動過的痕跡。巴文吉鬆開手,在地裏一陣**,隨即從土裏提起一樣東西來。方仲一看,竟是一條馬腿。“看,這樣好東西夠你我大快骨朵。”巴文吉相繼從泥裏掏出兩條馬腿,往地上一扔,吩咐方仲道:“你撿些柴來,我生火烤肉。”方仲愕然道:“怕是給人知道。”巴文吉滿不在乎的道:“你知我知天知地知還有誰知?快去快去,難得有這上等作料,一定要解解嘴饞。有我在此擋著,你又怕什麽事來。”鼓動著方仲去尋柴火。方仲隻得四處收羅些幹枝稻草。

方仲抱著一捧幹柴回來時,巴文吉已然就近取材,生起一蓬火來,又在其上用鬆枝搭了一個架子,把隨身的鐵劍一插馬腿,貫穿後,架在火上燒烤。方仲擱下幹柴,見巴文吉竟拿自己的劍架火上烤肉,簡直不可思議,問道:“巴師叔,你的劍……。”巴文吉撿起幹柴拋入火中,笑道:“這樣一柄破劍,隨隨便便就能打造它數十把,沒什麽好珍惜的。”方仲道:“畢竟是自己的佩劍,用來烤肉,有些糟蹋了。”巴文吉道:“這樣的劍我不知有多少把,算不上糟蹋,我真正使用的不是劍,隻有一把刀。”從袖內取出一把帶鞘小刀,輕輕抽開刀鞘。

陽光一照,刀刃頓時閃過一道寒光。

方仲眯眼一看,見是一把製作十分精美的小小匕首,刀鞘與刀柄俱都是鑲金嵌銀,刀柄末端更有一杖紅寶石鑲嵌作裝飾,紅暈流轉,顯得十分堂皇豪氣。這把刀但看其價值,便不是普通人能擁有得起的。

方仲讚道:“真是好刀。”巴文吉笑道:“那是自然,我變個戲法給你看。”對著彎彎的刀刃輕輕嗬了一口氣,刀刃立時蒙上一層水氣,原本雪亮的刀刃奇跡般的泛起綠光,柄紅刃綠,往地上一插,猶如一株含苞欲放的嬌豔花朵。水氣消失,綠光亦漸漸隱去,這把刀又恢複了它的本來光澤。

方仲瞧得呆了,驚訝道:“這是什麽刀?”巴文吉道:“遇水即變,如花開綻放,更增嬌豔,所以,又叫著雨潤紅姿嬌。”“雨潤紅姿嬌?”

巴文吉道:“風吹白碧霞,雨潤紅姿嬌。這把刀便對著這後一句。”方仲道:“風吹白碧霞,雨潤紅姿嬌?那雨潤紅姿嬌是指這把刀,那前一句風吹白碧霞也是指一把刀麽?”巴文吉搖頭道:“不是指刀,聽我族人說起,乃是一顆仙丹,早已失去蹤跡多年了。”

再烤一會,馬腿上油脂滴下,肉香飄**開來。

巴文吉挑了兩根幹枝,拿刀一頓亂切,做成兩根木錐,給方仲一根,又從馬腿上割下肉來,紮在木錐上。方仲口水直流,低頭就要去吃,巴文吉道:“慢著,還有調料未放。”從身邊取出一個小竹筒,拔去蓋子,往烤肉上細細傾倒。一股子辛辣之味頓時衝入方仲鼻腔。“阿嚏!”方仲受此一激,打了一個噴嚏。巴文吉笑道:“這加了胡椒鹽巴的肉才夠味。”收了竹筒,吹了幾口涼氣,張嘴撕咬馬腿肉。

“真是好吃!”“好吃,好吃。不知有多久沒吃上這股子味道了,在這昆侖山上多年,嘴巴裏都淡出鳥來了。”二人一頓狼吞虎咽,嘴巴都快被燙出泡來。方仲道:“巴師叔,你的手藝真好,這也是在昆侖山上學來的麽?”巴文吉邊吃邊道:“昆侖山上那許吃葷?這烤肉的手藝是以前在故鄉時就會了的,不過這佐料,倒是從昆侖山上的廚子那學來的。”方仲道:“師叔,你在故鄉常吃烤肉麽?”巴文吉住嘴不吃,沉吟道:“是啊,說來真是讓人難忘,許多的人圍著篝火,有說有笑,一口酒一口肉,以天為被,以地為床,那時節的人,不知有多麽幸福。哎喲,隻記得吃肉,都忘了酒了,來來來,你也嚐一口,這是我偷偷以一把好劍和膳房迎賓樓的廚子換來的,雖是素酒,也還將就。”把酒葫蘆遞給方仲。

方仲擺手道:“我不喝酒。”巴文吉道:“男兒漢大丈夫,如何酒也不喝,像個娘們,你薑伯伯也不喝酒的麽?昔日在這山上,他的酒量也就比我差那麽一點,雖然不如我,也還讓人敬佩,人生一世,當要活得有男兒氣概,有權有酒有女……,有……呃,反正是了,我像你這般年紀,幾碗的烈酒都灌不倒我。”巴文吉伸著酒葫蘆,非要方仲喝一口。方仲無奈,隻得接過。

方仲舉起葫蘆正要仰頭喝下,巴文吉突然警覺,側耳凝神,低喝道:“有人來了!。”方仲驚道:“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