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百花樓(十)

薑文冼從洞口進去,一開始可見通道四周都是石砌高牆,支撐著洞頂不至坍塌,等走過一段路之後,腳下變得崎嶇起來,人工雕琢的痕跡漸稀,洞壁潮濕,出現了一根根石筍,被手中燈光一照,閃爍出點點星光。那時石筍之中的石英在反光。他一直向下走去,潮氣也越來越重,直至眼前終於出現了第一間鐵籠。這間囚牢鐵門打開,且歪斜一邊,似乎已經荒廢,裏麵躺著幾具白骨和一些糾纏在一起的長發。

薑文冼心道這裏麵關押的看起來大都是女子,既然這地牢是建在花客樓下麵的,說不定所關押的也是那些被帶至花客樓而不甘屈服的女孩子,這才有如此下場。他再向前走了幾步,終於見到接二連三排列的鐵籠分布在這溶洞之中,有大有小,俱都是鏽跡斑斑、一片狼藉。此地正是金**所描述的地方。薑文冼按下激動心情,身子一縱,持著燈在這些牢籠之前飛身穿過,在穿過的同時,目光灌注,向這些牢籠看去。

組成牢籠的鐵欄一根根閃爍而過,在燈光照耀下,裏麵的場景如浮光掠影,似乎一瞬間,曾經死在這裏的眾多冤魂都活轉了過來,紛紛站在牢籠之內或睡或躺、或站或立,一個個嬌顏依舊,眉眼帶笑……這裏的每一個人都那麽真實,當她們轉過頭來時,模糊的麵容驟然清晰,變化做離夫人當年模樣,含情脈脈地看著自己。

薑文冼再一眨眼,眼前佳人卻又消失,回複成滿地狼藉。他啊的一聲叫,在一間牢籠前停了下來,寶劍杵地,低著頭不停喘息,倒不是他氣力有所不續,而是心神振**,一想到玉人數十年被囚,當初亭亭玉立,到如今眼前盡都是白骨,不知會變化成什麽模樣。就在這一瞬間,他反而有些不敢再見。人說近鄉情怯,其實故人相見亦是如此。

一縷黑乎乎的長發從一間牢籠之中探出,緩緩伸到低著頭喘息的薑文冼身下,無聲無息,如同清風拂麵,接著向上一抬,已托在薑文冼下巴之上。

敵仇不仇鬼結察陌鬧獨術孤

敵仇不仇鬼結察陌鬧獨術孤

一縷黑乎乎的長發從一間牢籠之中探出,緩緩伸到低著頭喘息的薑文冼身下,無聲無息,如同清風拂麵,接著向上一抬,已托在薑文冼下巴之上。

薑文冼吃了一驚,但並未亂動,而是隨著這縷長發的抬起,他的頭也跟著仰了起來。

眼前一間牢籠之內,一條懸掛在鐵欄和石柱之間的身影把漫天長發一收,接著身影從空中落下,緩緩飄至鐵欄之前,一對閃爍著光芒的眸子怔怔看著薑文冼。薑文冼隻覺如同在夢中一樣,他看著眼前人影,嘴巴張了張,卻一句話都沒有說得出來。

一個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道:“薑郎,你終於來了?”這樣的相見她原本期盼了很久,但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直至徹底死心,故而但這一刻真的需要一句感天動地撼人肺腑的話時,她卻已想不起要說什麽話來。薑文冼手中的油燈掉落,一下子傾翻在地。飛灑的火油讓火光瞬間亮起,又複減弱,但燈芯並未熄滅,依舊在歪倒的油燈內跳動。火光驟亮的那刻,一直隱身在黑暗之中的長發女子終於顯露原形,無數灰白色的長發拖在修長的身後,圓潤的麵容蒼白無色,卻依舊可見當年淑麗。

薑文冼顫聲道:“貞兒……”這是當年離小姐小名,這是相隔這麽多年,他再次衝著她說出這麽一句話來,而上次說此話時,她正目送著他返回昆侖,誰知一去就再也無蹤。

“你能來便好,我隻道今生再也見不到你了。”她輕聲訴說,一如當年那般緩緩而談,總是優雅無比。

薑文冼道:“我隻恨來得太晚,讓你在這裏受盡委屈,你退開一些,我這就救你出來。”薑文冼提起驚虹劍,雙手持劍柄,全身真氣灌注之下,劍身散發出耀眼的劍芒。離夫人向後飄退,讓開了一段距離。薑文冼手起劍落,劍光狠狠劈在這鐵欄之上。哢嚓數響,鐵欄斷折,牢籠露出一個缺口。離夫人的身影一動,輕飄飄從這缺口之中飛身而出,然後赤足落在地上。她全身隻穿著一件破舊紅裳,長長的頭發便如一件衣衫,正好裹在身上。薑文冼欲上去擁抱,身後腳步聲響,央宗飛身走了過來。薑文冼連忙駐足,心道自己就算再是深情難耐,但畢竟是有兒有女的人了,可不比當年年輕時候。

央宗在薑文冼身後站定,她舉目看著赤足站在不遠處的離夫人,眼神閃爍,不知在想著什麽。

薑文冼道:“央兒,這便是你娘親,快來見過你娘。”

雖然央宗對親情冷漠,就算薑文冼和她相處了這麽久,依然沒有拿他當父親看待,但在一眼見到離夫人時,她幾乎立刻便相信,眼前這個留著長長灰白色頭發的女子就是自己母親,不止是麵容和自己有幾分相似,更多是一種血脈相連的感覺。央宗相信這種感覺絕不會錯,她臉上終於浮現出一點笑容,上前數步,溫言道:“娘。”

這本該是令人欣喜的見麵,但離夫人卻有些慌亂的向後退了一步,怔怔看著央宗。

薑文冼隻道離夫人驟然見到有這麽大一個女兒,有些不敢相信,說道:“貞兒,這真的是你孩兒,風老堂主親口承認的,是他把央兒帶去雪域,直到如今才又跟著我回來。”

離夫人身形一動,飄至央宗麵前,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讓央宗愕然之下不禁有些害怕,隻因離夫人的眼中並無多少欣喜若狂之意,反而有著一絲戒意和憂心。她注目許久,才伸出手來,手指之上的指甲十分修長,如一柄尖刀相似,輕輕撫摸在央宗的臉上,她神情轉為溫柔,緩緩道:“你果真是我女兒之身。”隨即長發一卷,已把央宗摟住。

薑文冼鬆了口氣,母女相認本該是喜事,可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一絲壓抑在心頭,但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央宗和離夫人相擁在一起,還未分開,薑文冼身後再次傳來腳步之聲,正是離金玉跟著到了。她和方仲說了幾句話,身手又不如央宗快捷,便落在了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