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的霧氣彌漫在南疆潮濕的夜晚。苗家人點燃了篝火,圍坐在一起,歡迎遠方的客人。

在盡完應盡了禮節之後,放下茶杯的藍衣公子從懷中掏出一定紋銀,放在身邊的壯漢手中:“大哥,我要去鎮南神雨那邊,能告訴我怎麽走麽?”

“鎮南神雨?”壯漢的手不經意一顫,四周的人們的也安靜了下來。

“你去那裏幹什麽?”篝火對麵的老人發話了,似乎在這個家族裏,他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

“我的商隊從洛陽到蜀州,才到這裏,聽說鎮南神雨一帶的藥材奇特,所以……”

“為了錢就不要命了麽?”老人皺眉道,“現在神雨一族正和軒轅門鬧得不可開交,你們還想著賺錢?”

“這麽嚴重啊?”藍衣公子麵露驚異之色,連忙點頭道,“多謝長老提醒,看來這次的生意,做不成了!”

一臉的驚懼,展汐卻在麵具下暗自偷笑,什麽商人?什麽買藥?不過誰叫自己易容手段高強呢?稍稍裝扮了一下,還真像那麽回事兒!

“公子,這個我們不收的。”壯漢把銀子又交回公子手中,“從此處向南一直走,便是鎮南城。”

揚笑配簫,藍衣公子起身拉出一旁的馬匹,對眾人笑道:“各位,多謝款待。”

“等等。”壯漢忽然起身,從懷中拿出一個藥瓶交給展汐,“這裏瘴氣、濕氣嚴重,你帶著這個,會有幫助的。”

“多謝。”抱拳一笑,展汐將藥瓶揣入懷中,又把手中的紋銀塞到壯漢手中,“這個你一定要收下,我是個生意人,隻做等價交換。”

“這……”壯漢還想要推辭,展汐早已一勒韁繩,策馬揚鞭:“告辭了!”

清泠的月光拔開重重迷霧,照亮前方的路。黑色駿馬上的藍衣公子微微苦笑了起來。

貪財一向是自己的本性,這次怎麽會那麽慷慨呢?那這算不算是做了回好人呢?

笑容尚未散去,忽然馬聲長嘶,前蹄高高躍起,幾乎要將背上的人甩下去。反應過來的展汐死死拉住韁繩,一摸馬脖,競是熱得灼手。

火咒?猛然驚覺,展汐一躍而起,袖中藍光揮灑。馬頭在刀光中飛出,灑下一場血雨。火咒乃南疆師常用的一種五行咒術,但能夠如此無聲無息地在自己的馬上下咒,定不是普通角色!若不是展汐反應夠快,一刀結束了那馬的性命,恐怕那馬已受熱炸開,展汐也會被其震傷。

“出來!”目光一凜,展汐直指一處叱道,“是誰?”

白衣展動,如流風回雪輕盈落至一棵薔提樹上。藍黑色的瞳孔中有著微弱的笑意,男子蒼白的臉上卻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威嚴:“神雨一族,奉命守護此地。”

“神雨?”微微一愣,展汐盯著樹上飄然出世的白衣男子,心生疑惑。這裏離鎮南應該還有一段距離,神雨的人怎麽會在這裏?說是守護此地,莫非是在此截殺軒轅門的人?

“趁夜行路,公子有這種身手恐怕不隻是商人吧?”目光冷淡,白衣巫師對這個一臉莫測笑意的藍衣公子有著深深的戒備。即便是在外鄉的普通人士,聽見神雨二字,也會嚇破膽。而這個男子卻慵懶而平靜地看著他,眼底竟看不透徹。占卜師預言今夜魔刀風血將來到這裏,可是眼前卻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長相平凡,完全不像傳聞中魔刀主人的英俊瀟灑。那麽這個看樣子是商人的男子,應該不是展汐吧?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藍衣公子淡淡笑道:“你傷了我的馬,這筆賬可不好算啊!”略微沉吟,展汐抬眼說道,“十兩銀子如何?”

白衣巫師愣了愣,沒有想到這個看似脫俗不凡的公子一開口竟是談錢。

“沒有。”淡淡地回答,巫師的手在袖中凝聚力量,“你莫不是軒轅門的人?”

“我知道十兩貴了些,但你也犯不著想殺我吧?”察覺到對方的殺氣,藍衣公子微微歎息,知道多說也無益,“不分好壞,在此截殺來往百姓,難怪碧連天非奪下神雨不可!”

聽到此處,巫師陰冷的眼瞬間變得雪亮,眼前的男子臉上有著戲謔的笑容。看來這個男子果然是軒轅門的人!

足尖一點,白衣巫師舒袖出手,指尖散發出淡淡的白光,競如一把無形利劍,刺破濕重的空氣。如此一招,已是雷霆一擊,直逼藍衣公子眉目。

然而那個藍衣公子反應也快得驚人,在對方如此迅捷的一招之下,點足後退,袖中飛出一道藍光,將攻擊一一阻擋。南疆濕氣在兩人的交鋒中被逼開數丈,空氣中頓時清靜得宛如洛陽煙雨。

“叮,叮,叮!”一連交手,空留兵刃相擊之聲,藍白兩道人影在黑暗的樹林中分外顯眼。

冷風呼嘯,一旁的樹木在兩人的交鋒中紛紛後揚。月光冷冷地灑在倆人的身上,卻被殺氣所掩蓋。

鋒利的兵刃在身邊擦過,劃破了藍衣公子的衣衫。一縷猩紅浮現在手臂上,展汐皺眉後退,風血刀順著敵人的殺氣直逼過去。藍光閃現轉瞬間又沒入黑暗,詭異的刀光卻已將白衣巫師的攻擊一刀斬斷,左手如閃電般探出,一掌擊中巫師胸口。力道之大,竟將白衣巫師震飛出去。

連退了數十步,一路撞斷了不少樹木,白衣巫師終於定住了身形,眼中已有了不可思議的神色。

然而此時的展汐也微微有些驚異,常聽說南疆巫師以術法見長,是眾多武林高手所不敵的。雖然自己沒有用“殘風”刀法,但這個神雨族的人居然僅憑武功在她手下走過的數百招,而且還傷到了她,這種身手,在中原武林中也是廖廖可數的。

“你……”臉上漫不經心的笑容已經隱去,展汐抬頭,看著樹梢上靜靜矗立的白衣巫師,皺眉問道,“你不是神雨族中的一般角色吧?”

“沒錯。”冷冷應道,白衣巫師俊美的臉在月光下格外蒼白,恍若無物,“我是神雨大巫師铖漠。”

大巫師铖漠?

徒然一驚,展汐沒有想到竟然會在這裏遇到神雨一族的大巫師。這樣看來,恐怕不認真是不行的了!

猩紅的血從铖漠的指間落下,迎著展汐漸漸升騰的殺氣。白衣巫師抬起手,看著手上可怖的傷口,眼中有了惡毒的光芒。好快的刀法,一直以來,在南疆,單憑身手是沒有人能夠勝過他的,但是這個年輕公子竟然有如此武功。恐怕與軒轅門的朱雀,青龍也相去不遠吧?如此人物,活在世上必會帶來不小的麻煩!

微微抬手,白衣巫師指間的血依舊不斷落下,滴在濕重的土地裏,然而麵色蒼白的巫師卻輕輕笑了起來,唇間流出一奇異的咒文。

“巫術麽?”不理會手臂上的傷,藍衣公子的臉上忽然浮現出一抹笑意。然而這並非不正經,在越危險的時刻,她越是喜歡笑,這樣的笑,讓每一個對手都會覺得心驚膽顫。

空氣中濕氣越發凝重,還帶有著淡淡的屍腐氣息。忽然四周陷入一片黑暗,甚至連月亮的光輝都被瞬間掩蓋。

“哢喳……”土地破裂的聲音從黑暗的林中傳來,空洞的聲響讓身陷黑暗中的人不禁毛骨悚然。環顧四周,卻看不見一絲光亮。展汐心中一驚,抬頭四顧,放大的瞳孔中唯一可見的是菩提樹上的那一襲白衣。在黑暗的世界裏,那個年輕巫師的臉卻清晰可見。蒼白邪惡,帶著想要毀滅一切的冰冷笑容。就在方才,展汐已置身於铖漠的布下的結界中了。

眼神慢慢凝聚,四

周傳來了輕盈的腳步聲。一步又一步,緩慢而沉重,帶著說不出的壓迫感,生生打開了展汐的記憶。

蜀州,唐門,血見愁,屍解……屍解?!

這種屍腐氣息,就如當年的那種氣味一樣。隱於袖中的藍色風血刀被緩緩扣緊,展汐驀然出手,封住了全身空門,隔絕了四麵的巨大壓迫。長久的經驗和對危險意識的直覺,讓展汐迅速點足騰空,拔刀揮手,藍色光芒恍若雷霆般照亮了黑暗中那些聲音的來源。一個個蒼白的麵容,猙獰可恐,目光呆滯地看著半空中一臉驚異的藍衣公子,身手卻是極其迅捷,很快便躲過了展汐的攻擊。

死人……竟然都是死人……分明死去一段時間了,分明身體已開始腐爛,很多地方都露出了森森白骨,但麵容卻沒有一絲腐爛的現象。呆滯的眼睛瞪著麵露異色的藍衣公子,身手卻沒有一絲停滯。這些人竟然能躲過她的這一擊,難道說,在死後這些人的武藝還會精進麽?攀在一棵樹上,展汐的嘴角揚起冰冷的弧線,那麽,就讓這些死人再死一次好了!

刀光閃爍,恢複黑暗的樹林再度被藍光所充塞.藍衣形如鬼魅在一大群死人中穿梭,刀起刀落,無處不是腥風血雨。這樣殺氣縱橫的刀法,讓數丈之外的神雨大巫師也不由為之心驚。也隻有展汐自己知道,麵對這樣的對手,她隻有對這些不是人的“人”使出殘風刀法。

落梅飛雪,蕭蕭雨歸,暮逝凝霜。

殘風刀法一共有四招八式。然而現在三招五式已過,那麽就用這三招中的最後一刀!

展汐猛烈回手,刀光直逼铖漠。這一刀,已生生割破铖漠所布下的結界。月光重新照亮這片死亡飄**的樹林。藍衣公子收刀,落地,目光冰冷地看著捂胸撐樹的白衣巫師。腳邊大片的屍體在被刀風所殺之後,巫術失敗,麵目也都紛紛化為塵土,隻留下一地支離的白骨。

魔刀風血?在看清混亂戰場上,那詭異藍光的來源之後,铖漠的臉色有了難以言語的驚異,這個年輕公子竟是魔刀主人?難道,他易容了?

紅蓮盛開,湮沒於風火之中。冰之利劍伴藍風紅火,將神之紅蓮,焚滅……

耳邊驀然響起菀薇占卜的結果,铖漠淡淡苦笑起來。

怒火已在燃燒,冰之利劍已經出鞘,那麽眼前這個人,就是助火的風麽?

今日來這裏,就是為了一探魔刀主人的實力,想不到竟然如此厲害!狠狠咬牙,白衣巫師顧不得嚴重的內傷,一抹嘴角的血,騰空沒入黑暗。

“你還沒付錢呢!”展汐大叫著,一臉的氣憤,“敢逃賬?”

然而待確定樹林中空留她一人之後,展汐這才輕輕舒了口氣,掀開臉上的麵皮,露出她原本的麵目。然而剛剛還無所畏懼的臉瞬間變得蒼白,嘴唇也變得有些發紫。分明是舊疾複發的征兆,癱坐在森森的白骨上,展汐不得不服藥運氣調息。

朗月灑下滿天光輝,將一切照得蒼白通明。藍衣公子望月歎息,捂著心口,皺起了眉。

如果說主人是為了承諾和尊重而對唐雨使出殘風刀法,但對於那個神雨大巫師來說,主人是被逼到使出殘風。被逼到使出殘風刀法後,這個大巫師還讓主人消耗了大量的體力和內力,並且還受了傷。

多少年了,多少年,主人沒被逼到如此境地,這個神雨大巫師,果然不可小視。

一戰過後,雖然是主人占了上風,但是我能感覺到主人內心的擔憂。她,是在擔憂那個人吧?

血劍,醉痕,現今又如何了呢?受傷的主人,唯有我能感覺到心中的焦慮和不安。

如此青幽的南疆,又將會是怎樣一個巨大的墳場?

——風血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