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芳草、百花、蝶舞、鳥鳴,陽光淺淺地落在南疆溫暖潮濕的土地上,一切美得亦如世外仙境。仙境中亦有仙人,黑發,長袍,一個男子靜坐在這花間,恍若虛幻中人,帶著飄然出塵的氣息。

四周微風輕揚,花枝亂顫,彩蝶紛飛,而花間的男子卻絲毫不受風的影響,甚至連他的衣襟也不曾被吹動分毫。細細看去,便會發現,明朗的天空下,這個男子卻席坐在一團薄霧中。隻要是南疆的人都不會覺得奇怪。神雨一族的大巫師的結界向來如此,就算是一粒石子,在靠近這團迷霧之時,也會被其彈開並且焚滅。

斑斕的彩蝶卻不知這些,仍然翩然而至,舞至男子身邊。

白光閃過,彩蝶瞬間被結界彈開,眼看就要被無形的烈火所焚滅。一滴水珠卻騰空而起,滴落在彩蝶身上,很快,那彩蝶便又振翅高飛。

沒有人會在大巫師休息之時去打擾他,那個彈水救蝶的人卻毫不在意地踏過花叢,來到男子身邊,笑道:“铖漠,都兩天了,和軒轅門一戰時所受的傷還沒好麽?真是脆弱啊!”

靜閉的雙目霍然睜開,淡淡的白霧褪去之後,那個男子緩緩起身,帶著奪目深幽的氣息。而奪目的氣息來源便是那一雙深如大海的藍色雙眸。那便是大巫師無尚靈力的象征。

有人那麽對他說話,他卻沒有在意,反而微微笑了起來。對他說話的是一個女子,有著清麗的麵容,宛若女神般高貴的五官,璀璨的淡淡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切,仿佛看透了世間所有的一切。白皙如玉的臉頰邊畫著一朵妖豔如血的紅蓮。紅蓮乃是神雨一族的守護花,而這個女子就是神雨一族的守護者。能夠看破萬千迷障,觀測未來過去的她便是整個南疆最強的占卜師。

占卜師和巫師,向來是神雨一族最強的兩個人,雖然地位不及族長,但在靈力以及術法上早已超越了其他任何一個人。

“菀薇。”看著眼前金袍黑發的女子,铖漠但但開口,“你應該去打點一下側宮中的殘局,來這兒幹什麽?”

輕輕一笑,菀薇的眼中仿佛有萬千星辰墜落:“側宮我已經打點好了。”

“那族長呢?”冷冷笑著,深藍色的瞳孔恍若吞沒一切的深藍夜空,铖漠注視著她,“星占他現在應該嚇壞了吧?你這個姐姐怎麽不去照顧一下他?”

“他……他現在還能幹什麽?星占隻是一個孩子,被推上族長的位置卻什麽也不會做。忽然宮中有人來襲,當然會嚇壞了。”微微歎息著,說起自己那個什麽也不會的弟弟,菀薇的臉色不經柔

軟了起來。

自小,她的天賦就極高,成為了神雨曆史上唯一一個女的占卜師,而星占卻什麽也不會,頗讓身為前任族長的父親費心。然而曆代的族長必須是男子,就算有再強的能力,性別上的差異便早已注定好了一切。

“不過我會幫他的!”這樣說著,金袍女子卻有些底氣不足。漫步花叢,菀薇伸手輕觸那些絢爛開放的花兒,手指微微有些顫抖,“隻是……隻是這次,我都不知道能不能護得神雨周全。”

聽見女子這一句話,铖漠不由得渾身一震,眼中有了莫名的恐懼:“你說什麽?連你也占不到結果麽?”

“紅蓮盛開,湮沒於風火之中。仇恨中升起的血月,劃破最後的黑暗。冰之利劍隨風出鞘,斬斷所有的根蔓。那朵眾神庇護的紅蓮,將在深淵的月之火焰中,焚滅!”念出占卜的結果,神雨一族第一占卜師的聲音也不禁顫抖起來,“怎麽辦啊?铖漠,無論怎麽計算,都是這個結果,怎麽辦啊?”

眼前的金袍女子望著他,眼神是那麽的無助和擔心,深深刺痛了铖漠的心。從小,他便與菀薇一同長大,對於自己的青梅竹馬,他很是了解。看到對方如此,他也不由得擔心起來,然而隻是一霎那的焦慮。铖漠看著菀薇,輕輕握住了她的手:“薇兒,什麽都不用怕,我會陪著你的,無論付出多大代價!”

“你?你要怎麽做?”聽見對方斬釘截鐵的答複,菀薇反而更加驚懼。

鬆開女子的手,白衣巫師背風負手,看著湛藍的天空,微微笑了起來。

“我要報仇,我要報仇……”

“翔月,別去!”他呼喚著她,她卻義無反顧地向前跑去。

腳步越來越重,他追不上她,隻能看著那火紅的身影漸漸遠去。

“可梵密安諾。”耳邊驟然響起了一個緩慢而冗長的聲音,“踐踏神之紅蓮者,必將化為紅蓮受人踐踏。”

“誰?”一驚之下,根據聲音的來源,他腰間的醉痕劍如流星般劃破黑暗。白光乍現,卻深深刺入了那道火紅人影。頓時,血,灑遍天際,天空瞬間一片猩紅,遮蓋了他的雙眼。

“是夢魘!是夢魘!”他猛然意識到什麽,停下了慌亂的腳步。

要醒來!一定要醒來!她還活著,這是夢魘,他必須醒來!

眼睛霍然睜開,沒有如血的天幕,沒有火紅的人影,也沒有奇異的咒語。眼前是寧靜的白色,毫無瑕疵,就如他一樣蒼白。

“你醒了?”耳邊響起了淡淡的聲音。

目光

落在一旁茶幾邊,紅衣如血,女子的臉上依稀有著憔悴的神色。

她果然還活著,那果然隻是夢境,但是,在那個夢境裏,一切又仿佛真實存在。握握手心,他發現自己手中竟有了絲絲的冷汗。

“喝口茶吧。”把茶杯放到他手中,紅衣女子坐到一邊,漫不經心地摩挲著她腰間的劍。

茶杯是真實的,話語是真實的,身邊女子所散發出的冰冷氣息也是真實的。她是真真實實的在自己眼前,沒有離開。想到此處,虛弱的白衣公子不禁微微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看著他,古翔月的聲音有些無力,“方才夢魘入侵,多虧吳子塵道長事先就在你周圍布了結界,不然依你現在的狀態。對方若是在加大些靈力,你就回不來了吧?”

“夢魘?”白衣公子心下一沉。數日前與神雨的大巫師在蘭溪相遇。不料對方忽然出手偷襲,為了救古翔月,他再次負傷。所幸傷勢不重,但在擊退神雨的埋伏後,又受瘴氣入侵而昏迷至今。看樣子,對方似乎在擊傷他的同時,還布下了夢魘幻境。

“三天了吧?我睡了三天,神雨那邊有什麽動靜?”潤了潤喉嚨,白衣公子緩慢開口。

撫摸著腰間的劍,古翔月淡淡道:“上次與我倆一戰,那個大巫師也受了不輕的傷,加之你派人偷襲神雨側宮,現在他們還無暇顧及這裏。不過方才的夢魘……”

“那不是什麽夢魘,我隻是受不了這裏的濕氣,作了個噩夢。”看著紅衣女子蒼白的臉色,對方難得的關心也來不及顧及,軻煜皺眉道,“你這幾天都沒休息麽?”

“我不累。”短短應了聲,古翔月頓了頓,似乎想說什麽,卻沒有說出。

“怎麽了?”看出了對方的欲言又止,軻煜感到有些奇怪。

思慮良久,古翔月抬起頭終於說道:“你犯不著為我受傷,與那個大巫師交手,是我的私怨。”

微微一愣,軻煜笑道:“這麽說,是我多管閑事了?”

還沒待古翔月發話,門外就響起了另一個聲音:“朱雀大人,你的信。”

“我隻是不想欠任何人什麽東西。”起身走到門口,推開房門,古翔月忽然停住了腳步,“等會兒記得吃藥,還有,不要在做惡夢的時候把劍拿出來。”

劍?徒然一驚,軻煜凝視床頭,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在夢魘的驅使下拉出了琴格。而醉痕劍靜靜躺在琴身的暗格中,如一團凝聚的秋水。抬眼一看,門早已關上。窗外的陽光照入房中,卻讓白衣公子的目光越發黯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