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墜感,讓薑圓圓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托著肚子,額上的汗一滴一滴落下來。

莫不是剛才那小孩兒喊娘,把她肚子裏的孩子也給喊出來了?

鄭小娘子急得忙扶住她往回走,不知是在寬慰她還是在寬慰自己,“別急別急,這生孩子剛開始還要疼一陣兒呢,夠咱們走回去了。”

兩人行色匆匆,還有一個抱著大肚子,周圍人立刻知道了是怎麽一回事,都給她們避開一條路來,有一個推著板車的貨郎剛卸完貨,對她們道:“快躺上來,我推你!”

事已至此,也顧不得什麽講究,薑圓圓剛躺上去,那人推著板車就飛一般衝了出去,鄭小娘子在後麵跟著為他指路。

板車一路來的架勢不可謂不小,尹氏正嗑著瓜子打算去牌館子打牌,遠遠見到有人板車上推著個大肚子,腦袋懵了一下,忙不迭往回跑,“快去請穩婆呀!圓圓要生了!”

話一落,巷子裏有人的幾家立刻忙碌了起來,請產婆的請產婆,幫著扶人的扶人。

薑圓圓從板車上下來後,先對推車的人道了謝,然後被尹氏和鄭小娘子一邊一個夾著走了。

肚子上的疼越來越明顯,她卻有些沒力氣,隻想坐一會兒。

尹氏先讓她坐在凳子上歇會兒,然後讓她吃東西,“不吃待會兒生的時候沒力氣。”

她生過兩個孩子,自然是有經驗,薑圓圓忍著痛吃了一些,稍微喘了口氣,疼得實在是不行了,被扶進了房。

這個孩子從懷上起就不讓人操心,卻沒想到最後的時候弄了這麽一出,薑圓圓心裏都想好了,等孩子生出來,一定要將這個小家夥的屁股狠狠打幾下才行。

從中午到下午,薑圓圓生了兩個時辰,她的速度還算快,穩婆講有些孩子生一天一夜都生不出來,能活活把當娘的疼死。

這麽一聽,薑圓圓也不覺得這孩子不乖了,但饒是兩個時辰,也將她折騰得夠嗆,草草看了孩子一眼後就睡了過去。

是個男孩兒,長得很漂亮,鄰居家由尹氏和鄭小娘子留著照顧,一群人都圍著孩子看,都說長得像楚景。

與此同時,皇宮內,帝後今日大婚。

看出主子的心不在焉,海內侍委婉提醒道:“陛下,馬上就結束了,您且再忍忍。”

楚景回了神,他淡淡“嗯”了一聲。

今日實在是奇怪,為何總是會想起薑圓圓那個女人呢?

一切流程結束後,楚景便歇在了側殿,賀婉聽他不來,便也歇下了。

一夜寂靜。

次日,又是一個大晴天。

薑圓圓身上難受的厲害,但看著粉色繈褓裏小小的一團,她的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滿足感,這是她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孩子。

孩子的名字叫楚霖,是白篷起的名,薑圓圓聽著挺好,便在好幾個名字裏擇了這個。

她柔聲喚道:“霖兒。”

吉祥端了湯來,笑道:“小少爺這名字聽起來像是個女娃娃,不過也好聽。”

薑圓圓用自己的臉頰輕碰上孩子的,“無所謂了,寓意好就成。”

小楚霖像是聽懂了娘親的話一般,輕輕哼了一聲,不過沒有醒,繼續睡著。

這孩子生出來有些重量,七斤多一些,都說薑圓圓生了一個又乖又懂心疼娘親的胖小子。

薑圓圓記著這句話,親了孩子的小臉兩下,也喊道:“胖小子。”

母子倆的畫麵格外溫馨,薑圓圓全心在孩子身上,心裏對楚景的遺憾也早就化為對擁有這個孩子的滿足。

小楚霖的確是乖,餓了就哭,拉了也哭,其餘時候就是睡,從不煩人,還能吃。

薑圓圓的奶水好,都險些喂不夠這小子,日日喝魚湯、豬蹄湯催著。

這日鋪子關門後,沈娘子來看母子倆,抱著小楚霖愛不釋手,“怎麽長得這麽好啊,這才幾天,臉上的皮就全長開了,瞧瞧這大眼睛、高鼻梁,和楚差爺一模一樣。”

話落,她頓了一下,忙去看薑圓圓,見薑圓圓沒有什麽反應,這才暗暗鬆了一口氣。

這時,小楚霖“啊”了一聲,握著小拳頭醒了,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比珍珠還漂亮。

雨兒和雲生都圍著看,都覺得薑姨生了個畫裏的童子。

沈娘子坐到薑圓圓的床邊,觀察了一下她的臉色,又問了一下她的恢複情況,“你這月子裏也沒一個懂的人跟著照顧,咱們鋪子現在營收還行,不如你去請個以前給大戶人家當過奶娘的人來伺候著?等到孩子滿月後,就不需要再用了。”

薑圓圓是有過這個想法,卻被鄰居幾家給阻止了,現在何氏和尹氏都是一日三趟的來,家裏又有吉祥幫著照顧,她便歇了這心思。

聞言,沈娘子點了點頭,感慨道:“遠親不如近鄰啊,你有人照顧我就放心了。”

薑圓圓這個月子坐得還算舒服,就是天越發熱了,身上有些粘膩。

但吉祥不敢給她用水洗,隻能將巾子擰幹後給她擦一下,每日起碼擦三趟,不然躺著實在是難受。

這日,換好幹淨的中衣後,薑圓圓又洗了把臉,心裏默默算著還有多少天出月子。

就睡在她旁邊的小楚霖,穿著一件兔子肚兜,蓋著他專屬的小被子,正睡得香。

薑圓圓在他的臉上親了兩下,聞著小孩兒身上的奶香味,心裏說不出的滿足與安定。

她去握孩子的小手,小楚霖的掌心微微張開,然後將她的手指給捉住了,下一刻,他癟了癟嘴,醒了過來。

那一瞬間,薑圓圓怔了一下,好像見到了楚景。

這個孩子,與他的父親長得實在是太像了一些。

其實薑圓圓現在還是會偶爾想起他,現在楚景在做什麽,他或許已經重新娶了一位妻子,又或許,恢複記憶後恨她入骨,恨她的低劣與趁虛而入。

但是……

薑圓圓的唇碰了碰孩子的臉,閉上眼睛,沒再想他。

小楚霖的乖巧,是巷子裏人盡皆知的事情,因為薑圓圓要坐月子,何氏便將小楚霖抱出去走走。

又不知情者見到,總會問是不是她的孫兒,何氏都笑而不語。

她知道自己兒子想什麽,要是真能成,她也能把這孩子當親孫子照顧。

小楚霖也乖,抱到哪裏都不哭,有人逗他,便也跟著笑,偶爾有些不耐煩,何氏哄兩句,他便被吸引了注意力。

養孩子是一件費心的事情,但薑圓圓卻沒費多少心,等到出月子的時候,她帶著孩子去鋪子裏,還是和生孩子前沒什麽區別,隻是稍微圓潤了一些。

她在鋪子裏做自己的事情,小楚霖就乖乖躺在搖籃裏,一會兒雨兒來逗一下,一會兒雲生來逗一下。

薑圓圓看自己坐月子這一個月店子裏的進項與支出,這個月鋪子裏賺了五兩銀子,看來上半年的生意要比下半年好做一些。

算完賬後,她起來活動活動筋骨,讓吉祥去買了五份魚丸來,大家一起吃。

吃完後,薑圓圓看了一下鋪子裏現在賣的幾種花樣,便帶著孩子回去了。

路上,小楚霖趴在娘親肩膀上,不知是餓了還是怎麽樣,口水流了薑圓圓一脖子,她忍不住笑:“你怎麽這麽快就餓了?”

小楚霖“啊”了一聲,繼續啃。

他沒長牙,啃得有些癢。

等進了院子,薑圓圓抱著他去喂奶,吉祥去做飯。

這孩子在眼皮子底下一日一日長得變了,薑圓圓見他吃得香,也跟著笑了笑。

·

新帝即位,有很多地方需要操心。

楚景白日裏忙,晚上還總是多夢,夢見的東西稀奇古怪,但都記得淺,醒後就再不記得任何夢裏的事了。

這日,又是夢醒,下朝後,海內侍來說了寧王暗地裏和梧桐衛、左武衛等四個衛所暗地裏聯係,還有一個四品威遠將軍,想要趁著三日後的宮宴從內部襲擊,直接殺了他的事情。

聽完,楚景無所謂笑笑,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寧王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真以為京城十二衛所會有聽他話的?

寧王想反,楚景不介意陪他玩一玩。

當皇帝的日子無聊,雖說手握天下大權,但也需要偶爾看看樂子。

下午時,盛越來了,他憂心忡忡的模樣,見了楚景隻一個勁兒地歎氣。

楚景皺眉,“出了何事?”

盛越欲言又止,他留了個心眼,上個月讓人回那小鎮打探薑圓圓的情況,不打探不知道,一打探嚇一跳,她竟然孩子都生了!

正所謂十月懷胎,這孩子應該就是五月份還是四月份懷上的,那時候楚景還在鎮上呢!

所以,這孩子是楚景的兒子,還是長子,光是想想,盛越就要暈了。

見他不說話,楚景再次道:“到底發生了何事?”

盛越有些煩躁地抓了抓腦袋,決定先不說,找了個借口道:“沒什麽,臣就是看陛下太忙了,心裏也跟著心煩,不過陛下怎麽臉色不大好,難道是太累了?”

“近來夜間總多夢,”楚景揉了揉額,“睡得淺,故而有些疲憊。”

盛越試探,“什麽夢?有沒有夢見小孩?”

楚景皺眉,“此言何意?”

“沒什麽意思,沒什麽意思,”盛越訕笑兩聲,“臣就是在想,陛下現在成親了,是不是也要添一兩個孩子,臣聽說有些人會提前夢見呢。”

楚景並沒有夢見什麽孩子,不過卻經常夢見那個叫薑圓圓的女人,夢見她忽悠自己去挑水劈柴,夢見她在床榻之間被自己欺負得眼淚汪汪的模樣……

雖不願承認,楚景對這場夢印象深刻。

見他走神,盛越輕輕咳了一聲,“陛下,您在想什麽?”

“朕在想,”楚景垂眸,在紙上畫了一個圓,“待到明年朝政穩定了,朕要南下微服私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