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自身之罪

表麵上並沒有結果的,但實際上眾人皆知一切都無可挽回的元老閣僚會議結束時,已經時至深夜,在返回家的路上,坐在經銷商贈送的野馬汽車上的伊藤博文看著車窗外的東京,眉頭皺成了一團,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經無力去阻止這一切,元老閣僚會議是一致宣戰,而民間同樣是不惜一戰,自己還能阻攔多長時間

“隻能即待於界時的國際幹涉了”

兒玉說的很清楚,唯有利用現在尚有六成勝算的時機,不惜一切贏得戰場上暫時優勢後,借助國際幹涉,贏得這場戰爭,那樣還九成的可能。

“金子堅太郎”

在汽車上,伊藤博文喃語著一個人名,他和美國總統羅斯福是朋友,或許應該派他作為駐美國公使。

金子堅太郎一位法律學者,曾在美國哈佛大學學了七年的法律。早在伊藤博文起草憲法時,他就曾當過伊藤博文的助手。對於突然接到伊藤傳喚的事情,金子堅太郎並不覺得新鮮,這在過去也是常有之事。

到了伊藤府上後,金子堅太郎若無其事地進了伊藤的書齋,在他進入書齋時,卻看到伊藤博文正抱著胳膊坐在桌旁的安樂椅子上,臉朝下似乎正在深思著什麽。

在金子堅太郎進來,伊藤博文也好像沒有發覺。

“閣下,剛才接到您的電話,有什麽吩咐嗎?”

伊藤博文並沒有回答金子堅太郎的問題。就這樣金子堅太郎默默地站了兩三分鍾之後,又問了一遍。

“您找我有什麽事?”

這回伊藤博文才像剛發覺金子一樣,手指著對麵。

“金子,你來了,你先坐下。”

在金子堅太郎做下之後,伊藤博文才開口問道。

“聽說你與美國的羅斯福總統相交甚厚?”

“是的,是好朋友。閣下。”

金子堅太郎點頭說道,雖表情未變但臉上多少帶著些許得意,自己的老同學、好朋友是美國總統,這為他在日本政界贏得了更多的尊重。

“親密到什麽程度?”

“閣下是哈佛大學的同學。說得簡單一點,就是以“你小子”與“俺”相稱的關係。”

金子堅太郎肯定的說著,他和羅斯福又豈是好朋友那麽簡單,除去一起學習、運動之外,他們甚至還有著一同嫖娼的經曆。

“此外還有朋友嗎?”

“是的,閣下,我從十歲時飄洋過海去美國,從小學到大學,是在那邊度過的,在美國我有很多朋友,這些朋友現在大多數都身任美國政界要員。”

金子堅太郎肯定的說道,直到現在他仍經商和自己的那些美國同學保持聯係,尤其是那些身居顯位的同學。

“是嗎?既然如此,誠懇地對你有一事相求——可是你吃過飯了嗎?”

聽到他的回答後,伊藤博文鬆下一口氣來,變得有些興奮。

“是的,我在家吃過飯來的。”

“我還沒吃呢,咱們邊吃邊聊吧。”

說罷伊藤博文喊來一個侍女,然後吩咐了一句,不一會侍女便奉上的飯。端上來一看,隻有一碗清湯,生魚片,一碗燉品和白粥那麽簡單的飯菜。伊藤博文往粥裏撒了一小撮鹽,邊吃邊說道:

“我剛剛回來。關於這次戰爭,元老閣僚會議上進行了多方麵的研究,陸海軍當局認為日本不占優勢。但如果任事態發展下去,露國定要進犯中國東北,繼之則侵略朝鮮,甚至危及我國的安全。四十年來,我一直希望日俄之間避免戰爭,力求通過外交談判解決爭端。無奈事態已經到了這一步,日本除了開戰之外別無生路,六天後的禦前會議上,將會決定同露國開戰。”

“啊?真的嗎?閣下。這可是件了不得的事。”

金子堅太郎先是一驚,隨後又是一喜,這可真是一個好消息。

“是啊,是了不得的事。”

點點頭伊藤博文又進一步殷切地說著。

“戰爭既然已經不可避免,即使沒有勝利的希望,隻要日軍能堅持一、兩年,必會有外國出麵調停。從現在看這是唯一可以依賴的。世界雖大,肯於調停者僅有美國。法國是露國的同盟國,德國已有跡象表明在挑唆露國,英國與我是同盟國不便插嘴,真正中立而有實力的惟有美國。”

聽著伊藤博文的話,金子堅太郎隱約猜出了伊藤召喚自己來此的目的了,難道是……

“在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辦法,就是向羅斯福總統說明實情,請他出麵調停。你與羅斯福總統原在哈佛大學同學,曾與其有過交往,望你立即赴美開展活動想托付給你的是,就是希望你立即動身到美國去。去活動以羅斯福為首的政界有力人物,讓他們把美國輿論導向對日本有利的方麵去。還有,看準機會,交涉一下,請美國出麵斡旋和平?”

伊藤博文放下筷子認真的看著金子堅太郎,神色誠懇甚至帶著絲懇請之意。

“那……那麽重大的任務,我難以勝任。”

雖說心下激動著,可金子堅太郎在麵對這份重擔時,卻又猶豫了起來。

他的猶豫,伊藤博文看在眼裏。

“是嗎?你是因為成功的希望不大,才不願接受的吧?”

“是這樣的,閣下。”

金子堅太郎點點頭,朋友是朋友,可利益卻又是利益。

“說實在的,現在沒有一個人敢說能戰勝。即使如此,這場戰爭也是非打不可了。就是不打仗,日本也是和戰敗是一回事??”

伊藤博文的話還在繼續著。

“多半你也是認為此次工作太困難,成功的希望不大,覺得失敗了無法交差,臉上無光,才推辭的吧。這次戰爭,已無所謂成功與不成功了。大家都豁出去了。倘若我們的陸軍全部從滿洲敗退下來,海軍的艦船全被擊沉在日本海,我盡管是一名老朽,也決心混雜於士卒之間,扛起步槍。隻要還有一口氣,就阻擊俄軍,不讓它一兵一卒登陸。我們的內心裏,栗然地等待著,還不知道會出現什麽樣的慘事。在這場戰爭戰中,會丟掉多少生命,也許是上次日清戰爭時的幾倍幾十倍把上次戰爭創傷還沒有痊愈的國民,再一次趕上戰場,是沒有比這更違心的事了。但是如果我們不能斷然鋌而走險,日本就會滅亡。在國與國之間的戰爭中,有時需要用活人的身軀來築起堡壘,用肉體當炮彈,來抵禦才行。你覺得呢?”

伊藤的這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是對金子的一種“愛國主義”教育,當無力避免這場軍事冒險之後,他便開始全力策劃著如何能夠讓日本贏得這場戰爭。

他又接著說道。

“下麵就談你的事情。正因為使命重大,如果想到完不成時的不光彩沒臉麵,也許推辭掉更明智。但現在已不是考慮個人名譽和責任的時候了。需要你把你身上的知識,朋友關係及其他一切能力都提供出來,來解救國家的大難。你在美國有很多朋友,這就是貴重的財富。你把這些都拋出來,來為國家盡力,不行嗎?”

金子堅太郎被伊藤博文的話給打動了,但因事情過於重大,仍然一底頭。

“閣下,我……我希望我可以考慮一個晚上再回複。”

這一夜,回到家中金子堅太郎想了很多。美國與露國很久以前就有很深的交往,而與日本的交往曆史還很短。靠自己的綿薄之力,很難擠進去,這……無論如何,美國都不可能舍棄露國,轉身日本的

這分明就是力不勝任之事

當金子堅太郎在做出力所不能勝任之事的決定時,遠在兩艘即將碰撞的大船的另一艘大船,船名“俄羅斯帝國”的“船長室”聖彼得堡,兩年前到任駐露國公使館武官的明石元二郎中佐,卻是在為自己的“人力所不能及”設想而努力著,

或許將軍或政客們還想著避開戰爭的爆發,但三年前,俄羅斯占領了滿洲之後,明石元二郎中佐,便深信這場戰爭不可避免,也正因如此,幾乎是在他剛一到任,立即著手加速搜集有關露國在遠東作戰方麵的情報。

不過他的情報收集並不順利,他買通了露國陸軍後勤部的一位官員,獲得了俄軍在遠東的應對作戰方案、運輸計劃和西伯利亞鐵路列車運行計劃等重要情報。但買通後不久,卻又因被發覺而被處以死刑。這無疑重創了明石元二郎的情報工作。

“上田君,我聽說過和弗拉基米爾?伊裏奇?卡爾波夫先生有過交往是嗎?”

親自為的上田仙太郎倒酒時明石元二郎問了一句,上田能說一口流利的俄語,在聖彼得堡各界有很多的朋友,而且上一次之所能買通露國陸軍後勤部的官員,也多虧的上田的幫助和聯絡。

最近一段時間,明石元二郎萌發了與露國反政府的首領結識和來往的心思。這是前一陣子,在擔任家庭教師與大學生布朗的會話練習中得到啟示的,在會話練習中,布朗一味的指責俄羅斯帝國存在問題,發泄對政府的不滿,正是那次會話練習之後,讓明石生出了從內部下手的思想。

根據對露國曆史的研究和現狀的分析,明石元二郎斷定露國國內存在不滿,即使是星星之火,也會很快形成燎原之勢的大好局麵。確信自己所設計的謀略工作,一定會取得成功。

“謀略乃被謀略國家自身之罪”,由於露國曆屆政府實施暴政和人民大眾長期遭受貧困,露西亞正在醞釀革命。而明石元二郎工作的第一步也正是從這裏開始的,第一個進入他視線的就是露國社會民主工黨的弗拉基米爾?伊裏奇?卡爾波夫。

“是的,大佐閣下,我和卡爾波夫先生是很要好的朋友實際上卡爾波夫和很多外國人都是很要好的朋友。”

上田仙太郎點頭說道,同時對眼前的這位大佐詢問此事的原因好奇了起來。

“那麽,上田先生,你可以幫我聯係到卡爾波夫先生嗎?”

明石元二郎抑下心下的激動開口問道,社會民主工黨是露國國內規模最大的革命黨,雖說在去年的社會民主工黨第二次代表大會上,由於內哄,民主工黨分裂成以他為首的多數派和以馬爾托夫為首的少數派,但是社會民主工黨依然在俄羅斯有著一定的影響力。

“而且卡爾波夫先生最近半年來的行動非常隱秘大佐閣下,你是知道的,他必須要躲避沙皇的警察。”

“上田先生,您是一個露國通,那麽應該知道以露西亞之大,以武力攻破露國是不可能的,在露國有充分的餘地開展謀略工作,所以,我們必須要聯絡到卡爾波夫先生”

明石元二郎的意圖讓上田仙太郎不禁一驚,但整個人隨之又變得激動起來。

“中佐閣下,露國形成國家體製的曆史較短,隻相當於日本的德川幕府時代,基礎不牢。徹底的君主專製和久施暴政和人民的貧困,使得露西亞國內一直在醞釀革命。但是,局勢遠沒有達到一觸即發的地步。一是政府對人民群眾的革命活動,一直動用強大軍隊進行鎮壓,二則是各革命政黨之間不團結,加之分散在各地,行動步調不統一,即便是與政黨內部也同樣存在著分裂現像,就像卡爾波夫先生所有在的社會民主工黨一樣,而最重要的原因是……”

“革命黨缺乏活動經費和武器不是嗎?”

打斷上田的話,明石元二郎肯定的說道。

“他們所沒有的,正是我們可以提供的,活動經費和武器,在必要的時候,我們都可以提供給他們”

“可是大佐閣下,露國人可能會……”

雖說是個露國通,但是上田還是不太相信在戰爭時期,那些革命黨會和日本合作。

“上田,你並不了解那些革命黨,日本是要擊敗露國政府,而露國的各革命政黨,也想奪取本國政權,雙方持有共同的奮鬥目標。這是我們的共同點”

因曾於駐清國公使館任職的關係,明石元二郎清楚知道,對於革命黨來說最重要的是什麽,從來是屁股決定腦袋,對於那些革命黨來說,最重要任務是奪取本國政府,而不是維護的“舊政權”的國家利益,誰會考慮到將來呢?

“露國國內的革命勢力強大,正在醞釀革命,惟發動革命的武裝力量尚嫌不足。而日本方麵,雖有反擊俄軍南進的武裝力量,卻沒有能夠一舉攻破和占領露國首都的力量。也就是說雙方互有長短,需要相互支援。”

明石的語氣中稍帶著些無奈之意,而上田同樣也是搖頭作無奈狀,他是一個露國通,當然知道露西亞的戰爭潛力遠非日本所能想比。

“當我們在清國滿洲進攻露軍時,迫使露國抽調駐歐洲部分的露軍東來,從而減輕了露國政府對革命運動的壓力。而露國各革命政黨的擾亂活動,又牽製了駐歐露軍,這樣,就為我們的作戰行動提供了有利條件。總之,露國各革命政黨的活動與日軍的作戰,都是對露軍力量的牽製與削弱,起了相得益彰的作用。”

“是的,如果這樣的話,那麽也許我國可以借助露國內亂,贏得這場戰爭,任何國家在內部發生動亂時,都不可能擊敗外部敵人”

上田仙太郎點頭讚同道。

“在將來幫助露國加強革命力量的同時,努力協調露國各政黨的活動和日軍的作戰行動,相互配合,以便使其發揮出綜合的威力。隻有借助露國國內的混亂,才能有可能讓日本贏得這場戰爭上田君,拜托了,請你一定要用各種渠道聯係上卡爾波夫先生促成我和他的見麵”

說話的時候,明石元二郎站起身,畢恭畢敬的向上田仙太郎行了一個九十度的鞠躬,而上田一見,也忙站起身回了一個九十度的鞠躬。

“請閣下放下,上田一定不負閣下之重托,盡一切可能聯係上卡爾波夫先生”

“成了”

在上田仙太郎離開後,明石元二郎激動左拳一擊右掌,在嘴邊輕聲喃語著,這邊聯係上卡爾波夫先生,那邊自己的報告獲得參謀本部的批準,那麽一切就大事可定了。

“適當的謀略威力毫不遜於戰場上的千軍萬馬”

臉上帶著笑,明石元二郎在心裏喃語了一句,對於四十歲的他來說,這或許是他生平唯一一次名載史冊的機會,作為駐外公使館武官,他沒有可能像同僚們一樣,在不久後在滿洲對露西亞的戰場上建功立業,但是露西亞國內的不穩卻給了他另一個戰場去建功立業。

“芬蘭、烏克蘭、波蘭……真是天助日本啊除了革命黨整個露西亞處處皆是火藥桶,如果把這個火藥桶點燃的話……”

想著未來在自己的操動下,露西亞舉國上下掀起一場革命和分裂之潮,到那時……明石大佐似乎看到了自己受到天皇嘉獎的那一天。

沒想到啊,沒想到,原來他竟然和日本人合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