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米氏父子
這是一列奔馳在哈大鐵路上的特快列車。它由三十二節車廂組成,依靠著“飛龍4型”蒸氣機車的拖曳,可以達到80公裏的時速,這種特快列車往往是長途列車,在戰前,俄羅斯加入國際客運的列車蒸氣車頭,往往都是使用這種中國製造的重型車頭。
列車一駛出長‘春’站,國際聯運的“藍鋼車廂”便在東北大地的那一片被白雪籠罩的大地上高速行駛著,白‘色’的大地和藍‘色’的列車行駛其間,再加上列車車頭噴出的白‘色’的煙霧構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
一路上列車依次在幾個車站停車,下一站就是四平了,那裏是一個大站,列車需要在那裏停上很長時間,以給運輸“軍需物資”的列車讓路,實際上,所謂的“軍需物資”根本就是出口物資,當然那些出口物資,大都是軍需物資,隻不過並不見得是近衛軍的軍需物資。
被太陽照得像石灰一樣白的灼熱的塵霧中,東北特有的廣闊的田野、草原、城市和村莊,飛快地掠過,在鐵路兩側,一座座高壓電塔,而在城市附近,一個個高聳的煙筒,足以震憾每一個初來者。
“你們擁有匹茲堡、魯爾,我們擁有東北三省!”
東北三省,在中國的工業建設之中,或許東北三省不是工業的起源,但卻是國家工業大發展的最佳體現,在某種程度上,在中國沒有比東北更適合發展現代重工業的地方了,這裏地方人稀,資源豐富,在東北大型的煤礦、鐵礦,更為重要的是無論民阜山、撫順的煤礦,亦或是大孤山的鐵礦,都是大型‘露’天礦場,而且在東北南部有大連港,在北部,對海參崴港中國享有使用權,在中部,依靠圖們江以及羅津港,又使得東北中部享有出海口。
‘交’通的使利再加上自然資源的豐害,使得從帝國元年起,中國的工業建設中心,即以東北為中心,一座座大型工廠在東北地區聳立起來,在帝國十年,東北供應著中國40%的鋼鐵、15%的煤、10%的銅、55%的水電,這裏或許談不上糧倉,但對中國而言,這裏卻是中國最重要的工業基地。
而在歐洲的戰爭爆發之後,每天鐵路上行駛著絡繹不絕的貨運列車,貨運列車經由中東鐵路運往俄羅斯,飛馳的列車上滿載著各種各樣的軍用物資、民用物資,輸入到俄羅斯帝國,為中國換回大量的金銀硬幣。
每到一個大站,列車總會因為要為“軍需列車”讓路,而等上半個鍾頭,甚至更長時間,在列車進站等待的時候,乘客們便忙不迭地跑向小賣部,西斜的太陽從車站‘花’園的樹林後邊照到他們匆匆移動的腳步,照亮車廂下的車輪。
此時,列車上,一個穿著學生裝的年青人,在車廂內走動著,年青人顯得很有禮貌,每一次要從車廂內擁擠的乘客間擠過去時,他總會說“讓讓”、“抱歉”、“不好意思”之類的話語,在接近年關的列車上,有太多的人返回家鄉。
在過去的多年間,大量的農村人湧入城市,盡管他們最終會定居於城市之中,但他們最初都會有一個經曆,那就是在‘春’節前返鄉,那些農村人湧入城市的之初,往往是孤身一人,他們來到城市,是為了尋求更好的生活。他們會進入工廠或者在街邊做起小生意,當他們有了一定的積蓄後,往往會選擇在城中購買一座房子,然後將父母妻兒接進城,如此,便恢複了正常的生活。
盡管在最初的幾年,他們每年都會返鄉,但是幾年之後,當他們完全融入城市之後,城市給予了他們家的感覺之後,便很少再回到他們的家鄉,而現在這些返鄉的人,卻是為了回到他們的家中,體會家的溫暖。
穿著學生裝的年青人從普通車廂進入二等臥車廂後,相經於後方的車廂,這裏到是不見了擁擠,年青人這會才從手中拿出一本書,那書中夾著一張紙條,還有一張照片,當年青人從車廂經過時,無意中看到在車廂中,一個少年男孩站起身時,似乎看到了他書中的照片,年青人在一愣的同時,卻又衝那個男孩微微一笑。
坐著車廂內的米亮程,看到那個大學生向他一笑,還是把頭扭開來了,從哈爾濱來的他是國民中學二年級的學生和他的父親米克已律師,一起坐上了這輛列車。這是個十一歲的男孩子,沉思的麵孔上長著一雙大眼睛,眼睛中閃動著隻有少年人才有的神采。他的父親是要到天津的一家律師事物所供職,孩子自然隨著去天津念中學。他的母親和姐妹們已經先一步到達,正忙於布置新居。
男孩和父親在火車上已經過了兩天多。
此時,對於米亮程而言,離開熟悉的哈爾濱卻是個傷心而沉痛的事情,從他坐上火車開始,憂鬱便始終左右著他,對於像他這個年紀的少年來說,十五六歲,這個年齡,正是他加深與朋友們感情的時候,而在這個時候,他卻離開來了。
“到了天津之後,你可以給他們寫信!”
米克己如此開導新舊兒子,可是,他當然知道,事實上,這沒有任何意義,對於兒子而言,他所需要的實際上是那些早已經熟悉的朋友、同學,但是在這一點上,他卻沒有辦法滿足他。
作為一個“漢‘奸’”的後代,多年來,對於米克已來說,他最渴望的事情,就是能夠重新回到大城市之中。
十一年前,他被流放到漠河,後來經過努力取得了律師資格證,成為了一名律師,幾經努力,把家人帶到了哈爾濱,在哈爾濱生活六年之後,他終於如願以償了——一家天津的律師事務所向他發出的聘書,這意味著他終於可以回到離開十年之久的京城,至少離京城很近,盡管那座城市現在早已更名為“北平”,可無論如何,那裏都是他的記憶。
而現在,為了他兒時的記憶,卻需要讓兒子放棄他兒時的記憶,這公平嗎?
沉思著,米克已卻是看著窗外一陣無言,他知道自己是自‘私’的,但是,他卻隻能因此,他懷念那個地方。
“等我有了兒子,我一定不會那麽自‘私’的!”
在米亮程的思緒中,他顯然是將一切,都歸罪於“父親對北平的思念”,盡管米亮程也是生於北平,可是對他來說,對於那座城市,他卻沒有任何記憶,對那座城市的了解,也隻局限於故宮博物院,那座屬於皇室卻被皇室慷慨的捐獻出來的世界上最大的博物館,也僅限於此,至於天津,更是沒有任何印象,
可現在,他卻要去天津,而且以後都要生活在那裏,想到哈爾濱的朋友們、同學們,甚至還有鄰居家中那個紮著羊角辮的‘女’孩,米亮程更是隻覺一陣難抑的煩惱。
此時車廂裏隱隱約約可以聞到有人想用盥洗水衝淨廁所時發出的氣味,還有一股用油膩的髒紙包著的帶點烤香味的烤‘雞’‘肉’的味道。還有幾個被被火車頭的煤煙‘弄’得灰頭灰臉的‘女’人,她們正在那裏用低沉的吱吱哇哇的聲音談天。米亮程覺得她們正在用沙啞的聲音抱怨著什麽,要是從她們把嘴撇開的模樣來判斷,顯然對車廂中竟然進了煤煙而心懷不滿。
就在這時,突然,一聲清脆的槍聲,打斷了米亮程的思緒,一開始當槍聲傳來的時候,那聲音聽起來像是鞭炮聲,好一會,他才反應過來,那是槍聲。
“頭等車廂中有一個人被殺了!”
又過了一會,總算有人傳來了消息,一聽到有人被槍殺了,在恐懼的同時,米亮程的心中卻盡是好奇心,他衝著父親說道。
“爹,我去一下廁所!”
可接下來,他卻去了頭頂車廂,他看到車廂的過道上擠著一些人,好不容易擠過去時,卻看到一個車廂中,一個被殺者的屍體躺在豪華車廂的地毯上。血很清楚地橫過死者的前額和眼睛,腥紅的血順著他的前額的傷口流到地毯上,被地毯吸收了。
“這個人……”
這時米亮程隱約覺得躺在地毯上的死屍,他似乎見過,好像……對,是那個大學生書中照片裏的人!
此時好奇的和抱著同情心的人圍站在車廂外,而是屍體旁邊一個中年人,卻是神情嚴肅的地緊皺著眉頭站在那裏望著死者,他站在那裏,像是木頭一樣,即便是乘務員也不準進入。
無論問什麽,他都似理不理地連身子都不轉,回答說:
“等警察來再說。”
而這時,米亮程看到幾名警察走了過來,帶著的是一位警官。
“你好,我是本站的警察,死者是什麽人?”
在警察開始保護現場的時候,米亮程看到那名警官詢問著一直守在身邊的男人。
“吉林省副省長。”
男人的隻讓周圍看熱鬧的人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個省隻有一位副省長,這意味著吉林省的第二號官員死了。那名警官的臉‘色’卻是一變,他立即對一個警察說些什麽,雖說聲音不大,但是米亮程還是聽到了“調查局”之類的字眼,顯然這些地方警察準備把這個案件‘交’給調查局負責。
“你是?”
“他的顧問!”
男人的回答依然很平靜。
“看到凶手了嗎?”
“聽到槍聲後,我就跑了過來,那時車廂中隻有他一個人!”
這時原本在車廂內看熱鬧的乘客一見死者竟然是吉林省副省長,那裏還願意在這裏看熱鬧,他們紛紛離開了這間車廂,在離開時卻又朝著屍體看了一眼,不過這時,他們想走卻不那麽容易了,那些警察需要詢問每一個目擊者。
而米亮程卻被眼前的這個謀殺案給驚呆了。
“你叫什麽名字……”
就在警察向米亮程詢問的時候,隔著玻璃窗,米亮程卻看到在月台上,那個年齡比他大上三四歲的大學生,看到那個人的時候,他整個人先是一愣,正‘欲’開口告訴警察自己的發現時,卻看到那個大學生在月台上,被一個警察喊住了,在警察喊住他的同時,他突然從懷中取出了什麽,然後朝著身後的警察。
槍聲!
槍聲再一次響了起來,那個男人拿著槍朝警察開槍。
“凶手在那!”
米亮程指著車廂外大聲喊叫道,顯然所有人都聽到了槍聲,在他驚恐的彎下腰躺到窗戶下方時,卻看到那個警官拿著手槍先是朝玻璃窗上一槍,然後便朝著開槍的男人不斷扣動扳機。
槍聲停下的時候,那名警官先用穿著長靴的小‘腿’踢碎窗邊的碎玻璃,然後便跳了出去,這時 原本神經質的叫喊著的人們安靜下來以後,而米亮程也在最初的驚恐之後站起身,他看到那名警官走到被打傷的男人前方,在那個人還想要抬手時,朝著他的肩膀又是一槍,那個男人身下灰‘色’的月台,已經被染成了紅‘色’。
就在這時,米亮程卻聽到了一聲喊聲。
“打倒獨裁、皇帝退位、結束專製……”
聽著那喊聲,顯然那個男人雖說受傷了,卻正處於情緒‘激’動的狀態。
幾個小時後,在等待著錄口供的時候,米克已看著兒子,兒子的謊言讓他非常生氣,但他目睹槍擊的事實,又讓他後怕不已。
“那個人,是吉林大學的一個學生!”
講到這兒米克已又突然想起了另外的什麽事,臉‘色’由於驚恐而變得蒼白。
“是一個共和派的‘激’進分子!”
麵‘色’煞白的米克已又一次說道,他看著對兒子流‘露’出一種無法解釋的憐愛,想到那個被警察開槍打傷的青年,他看著自己的兒子,不禁想到再過四年,兒子就會上大學,如果他受到共和派思索的影響,那……
共和‘激’進派中的人並不見得都是真正的共和派,對此,因為接觸過這類案件的原因,米克已有著很深的了解,他們中的不少人和他一樣,都有著被流放的經曆,他們中的很多人並不是因為本人犯罪,而是為祖上的“罪行”負責,他們被流放、被歧視,不過那些人普遍都受過很好的教育,這使得他們能夠考上大學,離開被流放地。
而在大學中,他們所接觸的政治,要麽是保皇派,要麽是共和派,作為“政治受害者”他們自然不可能傾向於皇帝,很自然的,他們選擇了“沒有皇帝專製的平等自由社會”的共和派,進而很容易受到其中‘激’進派的影響。
作為對社會的報複,他們刺殺官員、搶劫銀行,為所謂的“共和”戰鬥著,但他們的行為卻就像是螳臂當車一樣,很容易就被強力的國家機器所鎮壓,他們的舉動顯得是如此的幼稚,暗殺可以改變一切嗎?。
在接下來的很長時間,米克已一邊不停地向兒子灌輸著皇帝拯救了民族的曆史,一邊又不無抱怨的說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事情是完美的,在提到流放時,他又在那裏為皇帝開脫著,說相比於過去的改朝換代,皇帝是非常仁慈的,因為隻有極少數的人被處決,大多數人隻是為他們的行為負出代價。
而此時,米亮程的腦海中,卻是那個年青人,在被警察打傷之後,喊出那些話語時,周圍一些大學生的喊聲,他們指責警察是“暴君的走狗”。
“爹,為什麽他們要殺人呢?”
米亮程想到那個被殺死的副省長,在他的印象之中,黑龍江省的副省長待人很是親近,在學校運動會上,還曾親自己給個頒過獎,想來那個死去的副省長,也是如此吧。可,那些人為什麽要殺死他呢?
“是……”
是為了他們的“革命”嗎?還是為了發泄對社會的不滿?
兒子的問題倒是把米克已給難住了。
忽然,周圍的一切都震動起來,三個穿著黑‘色’風衣頭戴禮帽衣袖上帶著國旗袖標的人走了進來,在他們走進來的時候,米亮程的注意力立即放到了他們的身上,他們就是傳說中的——調查局的特工嗎?
“非常抱歉,因為三號車廂的謀殺案,需要耽誤大家一點時間,希望大家能夠諒解!”
接下的一切都很簡單,那些特工提出了幾個問題並且做了筆錄。在他們做筆錄的同時,又有幾個特工和兩名警察從車廂上將用白布包裹的屍體抬下火車,而那白布上似乎還帶著一些血跡。
這時,不知是哪一個‘婦’人放聲哭了起來。
“方省長是一個好人啊!”
這時,朝周圍看去,米亮程卻看到周圍乘客有少人的臉上都帶著悲痛之‘色’,甚至還帶著些憤怒,在特工們離開車廂之後,列車拉響了汽笛,列車再一次開動了。
而此時,在米亮程的腦海中,他卻是在思索著一個問題——共和派是好是壞,最終,他的腦海中得到了一個答案。
殺好人的人自然不是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