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江船話(求收藏!)
“嘟!”
行於長江之中的“申寧”號汽輪的一聲長笛,打破江心的靜寂。
幾十噸的小客輪上,客座也就就是數十排長凳子,雖買的是一等官艙的票,可也不過是將長條凳換成了一層軟麵的窄鋪罷了,在似火車臥鋪的窄鋪上坐著,著實讓人感覺不甚舒服,陳默然不時到舷邊看江景,而陪他一起去金陵的孫銘九在船出吳淞口時,便已經睡下了。
江麵上江水流淌,岸上村落依稀的升起的嫋嫋炊煙與客輪為伴,幾艘客貨輪載著客貨噴吐著濃煙在江上奔駛,江上更多的卻是各色白帆。江風浩**,雖在夏日,但仍吹得人直打哆嗦。獨自站在走廊上,麵對腳下隱約的滔滔江水,沒來由的陳默然豪情萬丈胸中起。
億萬斯年,千裏萬裏,長江隨自然造化縱橫國土。劈山奪地,日夜兼程,深情地擁抱大海。長江,因其一遍遍脫胎重生,從而鋪墊出豐衣足食的生存資源,生發出美輪美奐的華夏文明,但現在,這曾美輪美奐、領先世界的文明卻在異族的奴役下消逝了,這多少總讓他心生感些失落與懊惱。
在種種情緒於胸間碰撞之際,突的,一聲汽笛聲,遠處一艘數千噸的軍艦出現猛的闖進了陳默然的視線中,那軍艦上可以看到一麵刺目的米字旗,軍艦愈來愈近,甚至可看清那艦上水兵露出的肆笑。
望著那肆無忌憚在長江上航行的英國軍艦,看著那軍艦上肆笑的外國水兵,陳默然隻覺一陣麵赤,這種羞辱感甚遠超過在上海時於黃埔江中看到外國軍艦的羞辱,曾經他用種種借口來麻痹自己的感官,可現在呢?
雙手緊握著客輪扶欄,在軍艦從客輪旁駛過去,軍艦劃出的浪湧不時的拍打在小小的“申寧”號上,在軍艦駛過時,陳默然甚至可以聽到客輪上人們偶發出的懼聲。
這還是中國的內河嗎?
“看不慣?”
身後傳來的聲音全不帶吳越的軟綿,但卻又帶著幾分北方人的粗獷。未待陳默然的回頭,一個身著西裝三十歲模樣的男人便雙手一扶護欄。
“習慣就好!”
“習慣?”
餘光一撇這人,陳默然唇頰一挑哼出聲冷笑來,尤其是看著他那西裝後的辮子。
“若讓兄台習慣他人與你堂廳橫穿,兄台又企能習慣!”
原本在船著閑來無事,來到舷邊觀江,卻又被那軍艦激的心下同有幾分不甘的鈕永建,一聽這話倒看了旁站著的這人。原本之所說出那句話,全是因看著這人望著英國軍艦時眼中盡露的不忿。
“不習慣又當如何,這長江上橫行的列國軍艦達三十三艘之多,便是的不能習慣,怕也隻能如此了!”
“好一個怕也隻能如此了!”
陳默然再次冷哼一聲,卻未顯出多少異樣來,隻是頭一把,看著這似麵帶正氣之人。
“這若大的中國,就是人人怕也隻能如此,才落得此番田地!。”
許是心中一怒,伴著心間的不忿,隻讓他吐出平素未曾說出來的話來。
“這國家,是三流的弱國,組成這個國家的人民,是卑微的勞力、埋頭的牛馬和隻能以在同類被殺中尋點樂趣的看客,數千年的專製使人們在做奴隸和做奴隸而不得的交替中漸漸忘記了做人,忘記了愛恨情仇,忘記了身體裏到底流淌的是什麽東西。”
話時陳默然的聲音稍顯低沉,盡顯語中的悲意,這或許是他來到這個時代最大的感慨,每每看到那些慣了當奴隸同胞們,他都會心生莫名的悲意,後世的國人自私而自利而麻木,非一日之功,實是刻到骨子裏的麻木,刻到骨子裏的奴性,在後世,那種麻木與奴性被人巧妙的用些許夢想的言語給掩飾著,而在這裏人們卻毫無顧忌的張露著。
雖隻是數語但卻驚的鈕永建神情中盡是驚訝與不可思意,眼前這個人一語道盡了他苦尋而不得的答案,為了這個答案他曾苦惱過,也曾迷茫過,而現在卻被驚呆了。
中國,是一個被列強瓜分、淩辱、被排除在世界主流話語權之外的三流國家,國家將亡是一個懸在他和很多朋友心中的欲解而不可解的問題。是什麽讓這個國家淪得如此田地,僅隻是滿清的腐敗與軟弱嗎?僅隻是因滿清量中華之物力,買其一家一姓與五百萬家奴一日之安逸嗎?
眼前的這人這話,卻一語道出了根由來,告訴他便是在他們那些謂之的熱血青年的背後,四億多留著辮子的人群——究竟是怎樣的人群!
是一群在做奴隸和做奴隸而不得的交替中漸漸忘記了做人,忘記了愛恨情仇,忘記了身體裏到底流淌的是什麽東西的人。
麵上帶著驚訝與受教,鈕永建便雙手一抱拳,施了一禮來。
“先生一語點醒夢中人,孝直受教了!”
抱拳還禮時,陳默然倒方才意識到自己的“狂言妄語”,過去的幾個月,自己似乎越發不能冷靜思考了!
“教不敢當,隻是些微妄言胡語罷了!”
想到自己的變化,他忍不住在心下自嘲一下。
人的心態很奇妙,不同的時間,不同的環境,總會產生各種變化,初來這個時空時,他隻想讓自己過上夢寐以求的好日子,可卻在夢想成真之後,又心生了旁的念頭來。
想到過去幾個月種種變化,陳默然也想不清楚,為什麽自己執意要辦廠,甚至這次又拉著孫銘久來金陵,要找到的竟然還是自己過去恐避之不及的“官員”,自己難不成真的鐵了心思想實現那個藍圖。
但真的又僅僅隻是為了那個藍圖,還是因心裏藏著其它的念頭!多少的在心裏還是埋著一個念頭,但那個念頭,他不敢想也不願去想,因為他知道若是自己真的動了那個念頭會如何,但又真的甘心嗎?
“些微妄言?兄台客氣,如兄台所言,這若大的中國,又有幾人敢說出這番妄言來。”
話時鈕永建麵上帶笑,自是知道這人為何轉了話鋒。
“在下鈕永建!字孝直。未請教先生大名!”
原有些走神的陳默然,這時方才回過神後,忙抱拳說了句。
“陳默然!字然之!”
但這會陳默然卻很難把心思用在與這位鈕永建的聊天中。
許是心中不甘的緣幫他的眼睛投向已經遠去的那艘英國軍艦,看著那艘在中國江麵上橫行的軍艦,握著扶攔的雙手越發用力起來,甚至於指掌發白,不甘心!或許心是麻木的,但又怎能甘心坐視這一切,但便是不甘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陳默然恍覺得自己似回到了先前所嘲之中!他用言語諷刺國人,可自己不也是國人中的一員嗎?和他們一樣的,雖不願做奴隸,卻又幾乎本能的在做奴隸和做奴隸而不得的交替中漸漸忘記了做人,忘記了愛恨情仇,忘記了身體裏到底流淌的是什麽東西的一個人罷了。
你有什麽資格去嘲諷你的同胞?你又做過些什麽呢?你什麽都沒坐,你就隻是在那裏自以為是的說著,不願看這,不願看那,不過也就是一自私自利一俗人罷了!
“……革命”
忽的兩個字闖進了他的耳中,隻如那驚雷般的在腦間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