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一個問題兩個人(求收藏!)

“……如先生所言,在日本時,雖結識眾多誌同之士,但孝直所見更多卻是那求利祿而不居責任”的同學,而回到國內,卻隻見甘當奴隸麻木而不知奮進之同胞!”

此時,被陳默然那句話點醒後,隻覺胸中**澎湃的紐永建,全不顧此時身處大清國長江之上,似如在日本與那些同學一起暢談國事之衰,討如何救國一般,在那裏言語著。

“今日之中國,怕隻有革命才能救中國了!想隻有革命才能喚起我國民之血性了!”

話到此處,有些激動的紐永建,用力一拍扶攔,全一副不甘而欲所為的模樣。

“……革命……”

忽的兩個字闖進了他的耳中,隻如那驚雷般的在陳默然的腦間炸響,他訝然不可思議的看著身旁,這似壓低聲音在他身邊輕語著的紐永建。

陳默然並不知道自己的那番話對紐永建或者說這個時代人們形成的衝擊,實際上在這個時候,有識者雖識得國人的麻木,但卻全不知為何如此,而陳默然道的卻是後世國人,總結百年後的自省之言,在後世這種言論鮮被人識,識者也是一笑了之,言道說此話之人,不過是“骨子裏的洋奴”罷了。

這片土地上的同胞們,無論此時或是後世,骨子自卑而又極好尊嚴或者說麵子,他們明知差距,但卻又極不願麵對事實,既麵對事實了,也無非是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20世紀初如此,一百年後,也是如此。

“革命!”

陳默然自語著這句話,想到這個詞,他的腦海裏浮現出曾在電影中看到一句話來,那句應該說是他見過的關於革命最好的解讀,它讓他在某種程度上,終於和“革命”這個詞握手言和了。

“欲求文明之幸福,必經文明之痛苦,而這痛苦,就叫做革命。”

雖隻是一句話,但卻讓紐永建為心神為之一肅,內心湧出一股久違的感動與**,他看著眼前這位陳默然,反複在嘴間喃喃著他的那句話。

“欲求文明之幸福,必經文明之痛苦,而這痛苦,就叫做革命。”

雖說年前在日本便接觸革命一詞,開始受革命思潮的影響,無論是他或是身旁的同學、好友,雖言革命,但對革命卻一無甚解,而現在簡單一語,卻讓他明了什麽是革命。望著陳默然的眼神,全不見了冷靜,甚至帶著些許狂熱。

許是陳默然先前有些走神,這不過是剛被這人不停喃語那句“革命”的解釋給吵的回過神來,但看被一個大男人這般狂熱的盯著,多少總是反應了過來,看著他那狂熱的眼神,差點沒讓陳默然嚇一跳,恍間那眼神,讓他感覺就像是……嗯!終於找到組織時的那種激動。

“你別看我,我可不是革命者!”

陳默然一擺手,忙把自己和革命撇開了關係。

一直以來,陳默然都不喜歡革命,他恐懼它巨大的破壞力,同樣厭惡它的血腥後果,更討厭它可以隨時成為攻擊異己的工具,但卻最為憎惡它隨時變化的麵孔,吞噬自身兒女時比吞噬敵人更加凶狠。

革命、民主、自由、主義、共和、大同……都是曾經被用以呼喚理性、現代性、個性、人性與新的時代,同時也這些詞也被用以喚起多數人的暴力,用以鞏固權力,用以踐踏權利與扭曲人性、創造同質化。

也恰因如此,陳默然總是抗拒著革命,抗拒著那個詞匯,直到聽到那句詮釋後,方才和那個詞握手言和,接受了那個詞匯,接受並不意味著認同。同樣的現在明白自己被這個紐永建誤以為“組織”後,陳默然自要撇開關係。

“先生謹慎,永建明白,永建謝先生今日點誨!”

雖說陳默然想撇開關係,但紐永建語間的卻依是副恭意十足,全不顧陳默然比他小上幾歲,甚至連行禮,都持後輩禮來。

“這那和那啊!”

這人的晚輩禮和語間的恭敬,讓陳默然差點沒拍下腦門歎一句!

這個時代的人也太好哄了吧!

那虛無飄渺似永不可能實現的藍圖,把肖炘韌、方靖遠甚至還有孫銘久這位六品官,還有剛進公司的一群人哄的一愣愣的。這會一自己抄了他人的一句話,結果硬是哄的眼前這三十來歲的漢子,給自己執起了後輩禮來,僅僅隻是三言兩語嗎?

看著眼前這個人,陳默然突然明白什麽,自己無法體會到這些人那些熱情,不僅僅他從未真正經曆那個感知熱情的時代環境。眼前的這個人所求的隻是他的理想,甚至是空想,他需要一個信仰支持,為了這個信仰在所不辭。

即是如此,他此時因自己三言兩語的“嘮叨”,向自己行起了後輩禮。

望著麵前的紐永建,陳默然心生一種並重,看著麵前紐永建,他似乎看到那些在十年之後為了理想之爭、明天之爭而付出生命的小人物,他們倒在政黨、革命家、政治家、軍閥、黨魁、知識分子、大商人們叱吒風雲的舞台下,在這個舞台上他們隻是渺小的配角,他們所求的是什麽呢?

“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中國!”

陳默然想起了林覺民與妻書中的一言來,或許這就是這些小人物最大的不幸。

十年後,那場革命改變了中國,可在隨後一百年中,這裏的人們仍然在試圖尋找到一個結果,一個理想的家園。一百多年中,這裏的人把個人的命運、價值跟普遍的宏大的名詞和敘事捆綁在一起。幾乎每天懷揣夢想,放棄了理性、良知、公正、人的自由和尊嚴,依賴於宏大敘事的許諾度日。

或許,以後他們可以為了一個信仰去流血,去犧牲。但陳默然不會,對眼前的人,心出尊敬的同時,卻又的為他們心生出同情與惋惜,在這個大時代中,他們隻是一群被利用,被犧牲的人罷了,他們懷揣著理想和信念,為了這個國家去犧牲、去貢獻,可終了得到的又是什麽呢?

革命是成功了,但夢想終歸是夢想,理想依然是理想,革命後的一百年間,人們依然用苦難、不幸償還對革命欠下的債。這是革命的宿命嗎?

“革命!”

陳默然搖頭輕歎了這兩個他在心裏抵觸的字眼來。他的這一聲輕歎,倒讓紐永建豎起了耳朵來。

“孝直,革命,革命的目的是什麽?”

不知何故,盡管想和革命撇開關係,但陳默然卻忍不問到麵前這個“潛在暴力革命者”這個問題來。

“求國家之強大、求民族之生存!”

未加思索答案便從的紐永建的口中脫口而出,在過去的一年之中,在日本他和同學們、朋友們所探討的正是這個問題,所追尋的正是這個目標,也正因探討、追尋,才讓他相信唯有革命才能實現這個目標。

“世間從來都沒有什麽終極目的,有的……隻是社會的進步!”

陳默然一笑,然後便朝江麵看去,此時夕陽已下,望著被夕陽映紅的江麵,他繼續說了下去。

“法國大革命,千百萬法國人為自由流血,砍了皇帝,殺了貴族,可結果呢?打出的卻是拿破侖這個皇帝。革命成功了,共和不一定會來,共和來了,國家不一定會富強!富強了,國家不一定會民主!”

說到這他扭過頭看著紐永建,神情顯得極為認真。

“那麽,你想要的是什麽呢?”

一個問題,需要回答的卻是兩個人。

與其說陳默然是在問紐永建,還不如說是在問自己想要什麽。

我想要什麽?

在他於心間反問自己時,紐永建卻給了陳默然一個答案來。

“我想要國家的富強!”

說出這兩個字時,紐永建的眼中盡是對未來的期望!

“每天,我連做夢夢到的都是國家的富強!日裏想著,夜裏夢著!可……”

此時紐永建的麵上盡是悲愴,便是連陳默然這自認早已對這個國家、這裏的一切,早已經麻木的人,同樣的隨著他麵上悲愴為之一震。

“可夢醒了!我看到的卻是這個國家,讓滿洲人奴役著,讓洋人**著!這是我的國家嗎?”

紐永建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此時他的眼中甚至閃動著些許淚光。

“在日本,我的一位朋友曾言,恨生於今日之中國!以男兒身竟受如此之屈辱!我答:即國事如此,我輩自當為國犧牲死而不辭,以革命圖中國之救!”

望著眼前麵帶悲愴卻顯慷慨之色的紐永建,對眼前這人,陳默然心生尊敬,大曆史讓小人物選擇了犧牲,在未來的十年中,正是他和千千萬萬這般或是中國最優秀的青年,一次次的為了一個夢想,一個理念,去流血,去犧牲,他們的死亡卻被置於革命的祭壇裏,他們是被利用的炮灰,還是為中國進步獻身的烈士?是為中國進步獻身的烈士!

“男兒生逢此時又豈能坐視!大丈夫理當如此!”

脫口而出的話,隻讓陳默然一陣臉紅,這是自己說的話嗎?自己又在做著什麽呢?

“豈能坐視!”

紐永建用一拍扶欄,麵上盡是悲憤,他扭頭看著這與船上巧遇,言語間解其心中之惑的人,他比自己年青上幾歲,但見識卻遠超過自己。

“永建未想,此次櫻花假,竟於船上與陳先生相逢,實是孝直之幸,永建此番乘船去揚州,係與數位誌同之士相聚,如先生不棄……”

“然之,沒想到你在這!”

這是走廊另頭的聲音打斷了紐永建的話,孫銘久打著哈欠走了過來,見陳默然正與他人說著話,忙施了一禮。

“抱歉!擾得兩位雅性,在下孫……紐永建!”

這會孫銘久眼睛便是一瞪,臉上盡是驚訝。回過頭來的紐永建一見來人,麵上略帶些詫異。

“孫銘久!”

“你們認識?”

他們二人的竟然認識,這倒出乎陳默然的意料,孫銘久是典型的守舊派,否則也不會捐一出身,甚至還勸自己也應捐一官身,但兩人語間卻全不見同窗之誼。

“然之,我和孝直是經正書院同窗!”

陳默然覺察到孫銘久臉上略顯尷尬,而紐永建的麵上也帶著些不自然,看來這二人之間或有著什麽不快。

多年前兩人的那番爭執,讓紐永建顯得極不自在,未與孫銘久敘同窗之情,反倒抱拳一行禮,再次請起陳默然來。

“陳先生,如先生有空,可與永建往揚州一去,想定不會讓先生失望!”

孫銘久一聽紐永建邀陳默然去揚州,看眼這“紐瘋子”忙開口說了起來。

“然之,今天起程時,父親大人已經給劉大人發了電報,道你我明日會登門拜訪,若是晚了,隻怕會惹劉大人不快!”

話時,孫銘久加重大人之音,即是在提醒陳默然,同樣也是說給紐永建聽,雖說自六年前,兩人因語間衝突而大打出手,但多少也知道這人絕不是省事之人,這瘸子本就行事稍顯癲狂,甚無顧忌,若是與這紐永建擰在一起,兩人那性子一搓合,怕真不知會惹出什麽大禍來。

打從那日聽得陳默然描繪的“偉大構想後”,雖說有些顧慮,但卻知以他那構想與財力,若還真有功成之日,如若這次去金陵,能得劉大人支持,可以說幾就是板上釘釘之事。雖不說十拿九穩,但想來六四之數卻毫無問題。也恰因如此,孫銘久可是把自己的下半輩子全押到他身上,又豈能讓他紐永建壞了自己的好事!

“這……”

原本心雖有所動,但卻又帶著些隱憂的陳默然在孫銘久提醒後,眉頭一皺,臉上擠出些難色,看著麵帶期意的紐永建。

“孝直兄,然之,不過一俗世商賈爾!若他日,孝直兄有所需,然之必盡綿薄之力,絕不推遲,隻是今日然之尚有要事纏身,還請見諒!”

孫銘久旁一打岔,紐永建便知隻怕這陳先生是去不了揚州了,原本想把陳先生介紹給幾位朋友的他,心雖難免有些失望,但卻依笑了下。

“無妨!無妨!自以先生之事為重!”

“嗯!還請他日紐兄經上海,可於公共租界路陳氏花園一坐,好讓然之一補今日之過!”

雖不願去,但話間陳默然還是把好話說了個透,對眼前這樣慷慨之士,他向是發自內心的敬重。

方聽陳氏花園,再看陳默然手邊的拐杖,紐永建心頭不禁一驚,他道眼前這人名字怎的這般耳熟,三天前,方回上海他便聽宗弟提過上海新晉“跛豪”,未曾想竟是眼前此人。

“即陳先生尚還有事,永建便不打擾,他日,永建定與陳氏花園,聽先生之教!”

“聽先生之教?”

在紐永建離開後,孫銘久詫異的看了眼他的背影,這狂顛子可鮮少對人如此恭敬,今個怎改了性,便回頭詫異的看著陳默然。

“沒什麽,隻是些亂語罷了,明哲兄!”

“亂語?我的然之,當兄長的,自要提醒你,像紐永建這樣的人,你最好離他遠點,否則隻怕他日引火燒身而尚不知啊!”

“明哲兄多慮了!”

望著已進了船艙的紐永建,陳默然心下一歎,自己終是做不到了他們那般的為國事而不惜百死,自己終是太過自私。

“我想要什麽?”

這時,先前的那個問題又一次浮現在陳默然於的腦海之中,轉身看著黑壓壓的江麵,他的心中突然升出了一個答案來,這個答案讓他心頭一亂幾敢言語。

“別胡思亂想了!”

心下一歎陳默然轉身朝著船艙走去,似想起什麽一般,回頭笑看著孫銘久,卻又道出一句話來。

“明哲兄,若他朝有一日,我當真是引火燒身,不知兄是否棄我於不顧!”

“啊!”

在孫銘久驚愣間,陳默然已笑著進了船艙,再過幾個小時,船就會快金陵了,不!是到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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