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 三零四 最後的見麵

此刻的鬆音是個合格的聆聽者,這蘭氏內部的事情,她沒有插嘴的餘地,自己說白了也隻不過是蘭氏的萬千弟子中的一個而已,這種隱秘隻能爛在心裏,但是看著蘭唯晨這幅模樣,她也不好受,那個意氣風發的師兄居然變得這幅模樣,他再過不久就要結嬰了,這種狀態別說結嬰了,去結丹都有很大的問題。

蘭唯晨將這些話說出來以後,多了一個宣泄口,人也平靜多了。看見鬆音擔憂的眼神,露出了今天的第一個微笑:“怎麽了這是,別擔心,蘭氏的人不是蠢貨,他們不會這麽輕易就相信的,而且我爹也不是吃素的,對唯豐挑撥離間的人也會被查出來,肯定是吃不了兜著走,我隻是有些……感歎罷了,我與唯豐數十年來的兄弟情義,怕是要不存了。”

鬆音沒辦法,隻能安慰道:“相信長老們會弄明白是什麽緣由在裏麵的,師兄也莫要擔心,你結嬰在即,切不可因為此時而亂心。”

蘭唯晨點了點頭,道:“我已找好了結嬰的地方,就在下界的寒霜地,你要與我同去麽,我見你周身靈力縈繞,十分穩定,修為應該也穩固下來了才是。”

對於蘭唯晨的結嬰,鬆音還是很期待的,既然現在有了這個機會,何不前去一看,也能為自己增添一點的砝碼,近距離觀看修士結嬰,對於結嬰一些可能會遇到的問題也能更加地清晰。鬆音欣然答應,蘭唯晨更是說走就走,在鬆音收拾好了東西後,兩個人便隱去了身形,悄悄離開了瑤池。

在傳送陣中,鬆音問道:“敢問師兄,你此次結嬰,可還有誰一同前往?”

“並無其他人,結嬰過程萬千險阻,要那麽多人幹什麽,我可不是隱士,對於周圍的環境把握還差得遠呢,再說了,如果人一多,難免會出現什麽問題,還是保險一些比較好。”對於結嬰,蘭唯晨也是早有準備,早就在寒霜地選好了地方,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

在傳送陣裏的幾天很快就過去了,出來時那個冰風穀十分安靜,隻有漫天的飛雪,寒霜地比起寒天郡來說,氣候更加惡劣,溫度也更低,是一片沒有凡人足跡的地方,越往寒霜地的深處走去,越是冰寒刺骨,沒有足夠的修為,就連修士都無法抵抗。

漫天冰雪肆虐,狂風夾雜著無數的暴雪在空中翻滾著,大量的雪花被掀起,雪花像是被卷入了什麽無法抵抗的漩渦,紛紛揚揚地在空中打著轉兒,堅硬的地表露了出來,這是寒霜地中最容易出現的颶風風暴,一旦出現,方圓數十裏的地方全都要遭殃,除了一些特殊的靈獸能夠在冰雪中逃過一劫,金丹以下的修士根本就沒有逃出來的機會,巨大的吸力會把他們拉入颶風中,攪成碎片。

鬆音與蘭唯晨遇上了在寒霜地的第一個困難,這風雪實在是太大了,整個天際都被風雪覆蓋,狂風在耳邊呼嘯,神識隻能護在周身的三丈內,再往外,就探尋不到什麽了。鬆音他們剛好碰上了百年難得一遇的大風雪,鬆音在周身架起了數道的防禦罩,將她保護在裏麵,風雪雖然一時半會兒還影響不到裏麵,可是鬆音的長發已經開始紛飛了,長裙也開始有了如水波一般的弧度,靠近蘭唯晨,傳音道:“師兄,前方的情況如何?”

蘭唯晨的傳音過了一會兒才傳過來:“恐怕我們要先離開這裏 ,這裏的風雪實在是太大了,我們走不過的,而大哥選的地點以現在的速度,還要一天多才能到達。我們不如先出去吧,等這裏的風雪小了以後再來,反正大哥在那地點架起了防禦罩,應該沒問題。”

鬆音想了一會兒,點了點頭,他們才走進寒霜地不久,還沒有深入寒霜地,所以退出去不是什麽大問題,這寒霜地此刻已經被風暴籠罩住,隻不過是在最外圍的地方風暴就如此猛烈,想必在裏麵,已經是到了一個恐怖的程度,還不如先退出去,等著風暴過去以後再行動。

兩個人順著來時的路慢慢退了出去,離開了寒霜地,禦劍飛在半空中,看著前方天地一片霧白,有些感慨,這寒霜地果然不負凶名,隻不過是一個風暴而已,居然籠罩住了半個天空,雲層厚實疊嶂,幾乎看不見一絲藍天。

他們找了個距離寒霜地不遠的山穀,在裏麵開闊出了一個石洞,就在裏麵先住下來。等待著那場暴風雪過去,但是這一等就是半個月,鬆音有些擔心,這暴風雪若是還不過去,恐怕對蘭唯晨的結嬰……

對於鬆音的問題,蘭唯晨則是擺了擺手:“沒事,還沒到結嬰的時候,若是到了,我會有感覺的。”

鬆音這才放心,但是這天,他們兩人都在修煉著,鬆音心裏猛地一凸,好像是有什麽東西突然擊中了她的心髒,讓她忍不住喘了一口氣。蘭唯晨敏感地瞥了她一眼,問道:“怎麽了,你的靈力亂了。”

細細想了片刻,並沒有發生什麽事情,怎麽就突然心緒不寧呢,但是蘭唯晨看著她,她隻能將自己的感覺告訴他。

但是蘭唯晨的眉峰一皺,好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道:“你家中可是還有父母?”

鬆音一愣,不明白蘭唯晨怎麽就突然扯到這個話題上了,點了點頭,等待著蘭唯晨的下文。

但是蘭唯晨的話卻讓鬆音大吃一驚,蘭唯晨看了鬆音一眼,道:“可能是你父母即將逝去,此乃天道規律,會給一些修士提示的。”他隱約記得,鬆音似乎是八歲的時候入了大衍門,幾十年過去了,她的父母算算時間也該差不多了。

鬆音沉默了,說到父母,她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回到家中了,雖然曾經過給父母調養身體的補藥,可是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她今年都已經如此年歲了,這麽算來,真的已經是差不多了。鬆音呆了一會兒,看了蘭唯晨一眼,剛準備說些什麽,蘭唯晨卻擺擺手,道:“去吧,等你了了這段因果再回來,不用擔心我,在三個月內,我是不會結嬰的。不過你可別忘了給我帶點吃的回來,我都辟穀幾十年了,好不容易有了這麽點空閑的時間,我也嚐嚐鮮。”說罷就再次合上了眼睛。

微微一笑,鬆音看著蘭唯晨那誇張的動作,那點難受之感也被衝淡了許多,悄悄地從洞府裏出去,直接禦劍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天霜郡。

到了天霜郡,隻不過花了兩天的時間,在魏國都城裏找到了五郎的府邸,或許是這些年官做得不錯,五郎的府邸雖然還在原址,但是已經擴建了許多,鬆音神識一掃,立刻就找到了王氏的氣息,隻不過王氏現在氣息猶弱,鬆音悄悄落了下去,站在房門前,沒有動作。

但是鬆音可以看到,王氏現在已經滿頭銀絲,早年的辛苦勞作讓王氏的身體受損,雖然說鬆音有帶回藥,可是也隻是起著保養的作用而已,現在她年歲大了,也差不多了。

遲疑了片刻,鬆音敲門。裏麵隱隱有哭泣聲傳來,一個中年的婦人打開了房門,眼眶紅腫,看著門外的鬆音不由得一愣。

鬆音看著床榻上蒼老的王氏,慢慢握住了她稍顯冰涼的手,輕聲喚道:“娘。”

王氏好像是聽到了什麽,又慢慢睜開了眼睛,看著鬆音那年輕的麵孔出現在自己眼前,渾濁的眼底也閃過了一絲的激動,她有些艱難地道:“四……四妮兒。”手中一個用力,抓緊了鬆音的手。鬆音的手柔軟白皙修長,而王氏的手則是幹癟幹燥,卻給了鬆音不一樣的感受。

當初那個支撐起生活的王氏,已經老了,皺紋爬上了她的臉龐,生活是她的眼睛渾濁,但是她這一生也沒有什麽好苦的了,早年雖然辛苦了些,但是隨著鬆音入選大衍門,生活也漸漸好了起來,兒子爭氣,子孫滿堂,在他人的眼裏,已經是個子孫滿堂的老太太了。

鬆音輕輕搖了搖頭,手中一個用力,讓王氏放鬆下來,劉大柱看著老妻,也是一聲歎氣,沒想到妻子會比他先走。握住了妻子的另外一隻手,王氏看了一眼丈夫,再看了一眼周圍,所有的子女都在自己的身邊,自己這輩子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唇邊掛著微笑,王氏的手漸漸滑落了下來,大姐最先哭了出來,其餘人也都開始哭泣。鬆音看著娘的手從自己手上滑落,一絲說不出的感覺,這就是凡人的生命,脆弱而單薄。

鬆音在府裏待了兩天,找到了自己的二姐,詢問了婉瑩的事情。說到婉瑩,二姐的臉上才重新有了笑容,她身著縞素,手上的白帕將眼角的淚水擦幹,道:“多虧了你,不然我這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我的女兒了。她小時候被人拐走,我找了這麽多年,還以為無望了,結果還能見到她,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二姐忍不住拉著鬆音的手。

鬆音卻有些沉默,婉瑩被拐走,這麽大的事情,她以為二姐會與她說的,若非在玄月郡裏見到了婉瑩,恐怕她這輩子都不會知道還有婉瑩這個人,忍不住問道:“二姐,我回來的時候,為什麽不與我說呢,我可以幫忙的。”

二姐有些不好意思,將鬆音拉到了一邊,這兩天府裏辦喪事,人來人往的,不大方便,將鬆音拉到了一旁的小亭子裏,坐下了,看著鬆音那如少女般的肌膚,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你以為我不想告訴你麽,當初她走丟的時候,我花了無數的銀錢都找不到,後來見到你,我想讓你幫我的,可是……可是爹娘說,你已經是仙人了,不能拿這點小事情來煩你,所以我才沒有說。”

鬆音有些沉默,她是去修仙了沒錯,可是她們還是家人呀,如果出了這種事情,她都能夠坐視不理的話,那她也修仙枉然了。這時候有下人來告,說是有人找,二姐便離開了。但是沒過多久,劉大柱就出現了,鬆音連忙起身,劉大柱擺了擺手,他年歲也不小了,看著鬆音,不知怎麽的,突然就歎氣起來了。

“爹,怎麽了?您身子不適麽?”鬆音看著他鬢角的白發,有些緊張。

大柱搖了搖頭,道:“我剛剛聽到你與你二姐的說話了。”鬆音還欲說什麽,但是大柱卻搶先道:“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些什麽,不是爹不願意讓你知道,是你沒有必要知道。你去修仙了,和我們這等凡人那可是天差地別,若是讓你知道了,也隻是徒增煩惱而已,走丟了哪會那麽容易就找回來的。所以我和你娘一合計,你回來一次也不容易,還是不告訴你了。”

“爹,我是去修仙了,可是我還是你女兒,二姐的妹妹,如果我能早點知道,或許我就可以早點找到婉瑩了。”鬆音的語速很快。

大柱瞪了她一眼:“那你能確保婉瑩像現在這樣嗎?找到個王爺當相公,生個大胖小子,多少姑娘都羨慕不來的事情。”

鬆音一窒,沒能說出話來。

大柱緩了緩,順了一口氣,道:“好了,這都是命,你爹我活了這麽大的歲數了,很多東西也都看開了,你就去走你的路,別在往回看了,我們這群凡人都是要死的,不值得你留戀,這次走了,你就別再回來了,我死了你也別回來。你要是真想讓爹安心,你就弄出個出息來,讓你爹我在陰曹地府也能漲點麵子!”